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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溫姑娘是會彈琴的,她故意記不住音,手指亂撥,但他教的這首簡單的小調,溫姑娘彈完上一個音,有幾次都不自覺地把手撫到了下一個音的弦上,這種不自覺地流露出的對這首曲子的熟悉,讓他驚訝不已。 于是他故意說:“這首曲子對溫姑娘這樣的初學者來說太難了,不如……”他選了一首頗難的曲子彈了一小段作為演示,然后細心地指點她模仿,她又露出了方才那種不自覺地手指撫向下一個音的動作,他想起她指上的薄繭,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想。 在成百上千次的反復演奏下,誰都會有下意識的習慣,他了然于心。 茶珠看陸公子端坐一旁,溫柔又耐心授課,她也樂得學習。 陸秀洵心里閃過一些異樣的猜測,這些猜測像是從天上一飛而過的大雁,他無法明察秋毫。 為什么她會彈瑤琴卻要騙他呢? 他再看向溫姑娘在秋光中白皙瑩透的皮膚,他想起溫彥臂膀粗壯,膚色黑黃,一張棱角分明的方臉搭配圓鼻和一雙炯炯有神的深黑眸子,長相周正。而溫姑娘鵝蛋臉小巧,鼻梁高挺,眉眼如畫。 說起來,兄妹兩人容貌、體型都沒有一絲的相似。他心里思緒翻涌,但面色卻依舊溫和平靜,他慣于隱藏自己的情緒。 茶珠吹著秋風久坐,腹部有一絲疼痛,她想起自己癸水將至,今早又喝了一口性寒的湯藥,加劇了宮寒的疼痛。 于是她端起茶杯想再飲一杯溫茶,并沒有發現自己拿起了陸公子抿了一口的茶杯,他看到她的唇覆上了他方才留下的淺淺水痕,他愣了一下,并未阻止。 心頭的思緒淡了許多,只剩一點臉紅。 彈了小半個時辰之后,他失去了教習她彈琴的興趣,溫姑娘此道造詣不凡,他故意講了一些偏僻冷門的琴曲知識,又特意說錯了一兩個論點,在他一長串的話語中,只有那說錯的地方,令她下意識地蹙了眉。 他望著她柔美的側顏,想著她既精通詩書,又與自己一般擅彈瑤琴,天底下真的有這么與他契合的人嗎? 哎,但他并未直言心中疑問,而是提議一起垂釣,“我想與溫姑娘打賭,賭誰釣起的魚多,敗者要答應勝者一件事,不違背禮儀世俗的事?!?/br> 茶珠腹中疼痛更甚,陸公子朗朗君子,應提不出什么過分的要求,最多是約她下次再一起游湖之類,于是她咬牙忍住疼痛,點頭同意。 兩人坐在湖邊垂釣,她不自覺地蹲下了身子,通過腿上的溫熱來擠壓腹中的寒涼,但成效甚微,陸公子與她閑話之時,她也笑著應答,只想快點把這點時光消磨了。 陸秀洵發現她臉色白中帶青,動作也有些僵硬與不自在,關心道:“溫姑娘身體不適嗎?” “我沒事,只是有一點冷罷了?!彼琢艘粫焊杏X身上好些了,又強撐著坐了起來。 垂釣了一個時辰,陸秀洵釣起了四條魚,而茶珠只有一條,她伸手搖了搖暗紅色的餌料盒子,“莫不是你給我的餌有問題?” 她搖盒子的動作甚是可愛,他笑著站起來,“我們換個位置?你用我的魚竿吧?!?/br> 換了位置之后,陸秀洵摸著她手方才一直握著的位置,還能感覺到一點溫暖,他平靜地垂釣,心里卻想若是將她小小軟軟的手握住,想必會比這更溫暖,他很快又釣上來一條魚。 茶珠嘆息,輕晃魚竿,“看來是魚有問題?!?/br> 待垂釣結束之后,她問:“陸公子要我答應什么呢?” 他望向遠山,“我還未想好,日后再說吧?!?/br> 日暮將至,風云流動,雨水敲破平靜的湖面。兩人正要離去,卻被這突如其來的雨困在了湖心島。 陸秀洵讓她在亭中等他,他踏下小舟。他撐著船槳劃動了半晌,木舟才蕩出去一小段距離,小舟又被晚風與波浪漸大的湖水打到了岸邊。 細密的雨水打得他睜不開眼睛,他隔著灰藍的雨幕對她說:“溫姑娘,我方學此道,難以劃動風雨搖曳中的木舟?!?/br> 雨水打亂了他的青絲,他看著十分狼狽,茶珠招手急喚:“你快回來吧,等雨小些再走?!?/br> 她心里卻慌亂了起來,她本想傍晚離開湖心島,趕回城東的私宅。 說不定尚且能趕在赴宴的嚴錚之前回府,如今她被雨困在這兒,他若回來了,遍尋不到她,她要怎么解釋? 一陣強烈的冷風襲向她,她寒顫之后,腹中疼痛更加劇烈,她揉著小腹緩緩地跪倒在地,他才從左右顛簸的舟上跳下來,急急地沖過來扶住她,“溫姑娘,你怎么了?” 他尚未系繩,波濤涌來,將扁舟打進了湖里。 好了,這下徹底回不去了,茶珠臉色蒼白地搖頭,“早上吃了隔夜的東西?!币蚬锼雇吹氖?,她說不出口。 他看她揉著小腹,又聯想到她午后一直難以啟齒的頻頻蹲下,猜到了是什么原因。他扶著她坐到石凳上,又用衣衫護著火石,將拿來烹茶的小爐重新點燃,燒了一壺熱水遞給她。 茶珠捧著杯子,掌心傳來的暖意讓身上的寒意稍退了一些,天色漸沉,小舟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中,她焦急地問:“怎么辦呢?我們會在這兒困一夜嗎?” 若是她一夜不見蹤影,他報官找她,最后找到她和陸公子在湖心亭,她要怎么解釋……她想到他用冷厲的目光打量她,她就背脊發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