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咒罵，小男孩并不還嘴，只是不要命一樣地不停攻擊。

    漸漸地，欺負人的孩子們也吃不消了，一頓拳打腳踢之后，總算放過了小男孩，罵罵咧咧地走了。

    小男孩鼻青臉腫，看起來也受傷不輕。待到那群孩子終于走得不見人影，他一下子躺倒在地上，重重地喘著粗氣，半天也沒能站起來。

    這就是裘東野的童年？

    想起裘東野對旁人的漠然，和永遠對他展開的笑臉，莊寧心里忽然泛起一陣疼。

    我看你沒什么朋友，正好我也沒什么朋友，咱們倆就好好相處唄。

    這是第一次一起出任務時，裘東野在野戰車上對他說過的話。

    單單對我笑，處處護著我。

    他是真心想要和自己好好相處的。

    他似乎在心里，已經將自己認作了同類。

    可他為什么就偏偏認定了我

    莊寧怔怔看著躺在地上的小男孩。

    我們本來，連認識都不算。甚至直到現在，自己對他都根本算不上好。

    裘東野。

    莊寧潛下心神，慢慢靠近過去，試圖用意識喚出他的名字。

    不管怎么說，先要讓他醒過來。

    等他醒了之后就好好地待他吧。

    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仿佛是聽到了莊寧的聲音，微微向這邊側過了頭。

    可那張臉，卻仍然是小帥的臉。

    你是裘東野，還是小帥？莊寧輕聲問道。

    我是

    小男孩眼中掠過一瞬間的迷茫。

    我是裘東野？

    對，你是裘東野，你不是小帥。

    莊寧語氣十分肯定。

    快想起來吧，你是中央部隊編號SC3266，哨兵裘東野。

    我是哨兵裘東野？小男孩眨了眨眼，那你是誰？

    我是你的向導，莊寧。

    莊寧小男孩慢慢睜大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莊寧我是裘東野。

    隨著男孩逐漸變得確定的話語，那張小臉也開始發生了變化。

    小帥的相貌一分分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與現在十分相似，卻顯然稚嫩了許多的，裘東野的模樣。

    四周的意識波開始躁動起來，越是躁動，就越是雜亂無章。

    莊寧盡可能感知著每一條意識波努力分辨著。果然，糾結在一起的意識波中，存在著兩種不同的波長。

    盡管不知道為什么，但裘東野的腦中顯然混入了小帥的意識波。

    兩種意識波互相干擾著，而兩個人的記憶，也因此重疊了。

    這就是造成裘東野昏迷的原因吧。

    莊寧推測。

    想要喚醒他，看起來就必須要將小帥的意識波從他的腦海中剝離出去。

    莊寧試著攀住兩條不同的意識波，回憶著在游樂園中感知到的波長，選出了其中一條，從當前的場景中抽離了出來。

    而這條意識波與場景剛一分離，眼前的cao場一角便立刻碎裂，變成了一副骯臟破舊的模樣。

    有效！

    莊寧加快動作，繼續分離著意識波，原本干凈整潔的cao場慢慢地變成了一塊只有土石和垃圾的空地，而已經從地上坐起來的男孩子，也完全變成了小裘東野的樣子。

    莊寧隨即游走到下一個場景，再下一個場景，小帥記憶中那明亮優雅的城東富人區，一分一分地變得破敗而凌亂。

    而最開始看到的那窗明幾凈的房間。最終，也變成了一間陰暗雜亂的破閣樓。

    閣樓里的小裘東野默默看著那幅被撕碎又被粘好的畫，畫上的母子依舊笑得燦爛。

    窗外，遠遠地可以看到一架摩天輪正在緩緩轉動。小裘東野看了會兒畫，又將目光投向窗外，不知是在看那個摩天輪，還是在看什么別的地方。

    略帶嘶啞的童音在男孩心里響起，一絲絲傳入了莊寧的意識之中。

    mama已經不喜歡我了。

    他們也都不喜歡我。

    算了。不喜歡也沒關系。

    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副本完了就是我最喜歡的戀愛環節啦哈哈哈！

    31、微妙關系

    莊寧睜開眼，眼前的仍是那間滿是儀器的病房。他緩了緩神，看向病床上的裘東野，發現他正垂著眼睛，安靜地看著自己。

    你醒了？

    莊寧眼睛一亮。

    自己的判斷沒錯，將他腦中的意識波理好捋順，他果然就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嗯。裘東野應了一聲，對莊寧笑笑，又對起眼珠，看向自己聯結在自己眉心處的管線。

    莊寧連忙將聯結儀從自己和裘東野額上取了下來。

    這是什么？裘東野問。

    幫你恢復的儀器。莊寧沒有多解釋，將聯結儀收拾好，放到一邊。

    你一直在這里陪我么？裘東野又問，眼神晶亮亮的。

    也沒有一直。莊寧低下眼皮，答得含糊，你感覺怎么樣？

    特別好。裘東野眼角掛著笑，馬上就能出院。

    那我去叫醫生過來看看。

    說著，莊寧站起身便要往門口走。

    哎，莊寧。

    裘東野忙叫住莊寧，而叫住了人，說話卻又吞吐起來。

    那個你別走不用，不用叫醫生。

    莊寧停下腳步，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與他靜靜對視了幾秒。

    我去叫醫生，讓他給你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出院。

    莊寧話音頓了頓。

    然后等你出院了，我們就一起去吧。

    一起去游樂園。

    裘東野的確是沒什么大礙了，醫生檢查過后，第二天就出了院。

    不過他們并沒有馬上去游樂園。上邊下了命令，讓他們四個人盡快去往中央塔，當面向調查組陳述這次的任務詳情。

    大致就是這樣了。莊寧對調查組專員說道。

    唔專員沉吟了片刻，又問莊寧，你經歷了兩次這種異空間，可不可以說說你對這種現象的看法？

    我的看法

    莊寧大概組織了一下語言，回答道。

    這次的游樂園異空間，和上次實驗室異空間有很大不同，但在核心點上，我認為還是一致的。

    這兩個異空間都是基于某個人的意識生成，雖然虛幻，但在很大程度上又相當現實。

    比如真實的感官感受，比如人質真實的受傷和死亡。

    并且主宰者對異空間的掌控，還基本都是遵循基礎物理規律的。

    比如冰激凌是涼的，鋼鐵是堅硬的，塑料是易融化的，一切物體都是受重力影響的。

    而破除異空間的方法，都是找到并毀掉意識晶核。

    現在我只經歷過兩個異空間，樣本還不足，如果今后異空間再次出現，并且依然需要通過破壞晶核來破除異空間，那么找到晶核形成的原因，一定就是遏制這種異變現象的關鍵所在。

    又回答了調查組專員的幾個問題，莊寧便離開了調查室。出來時，三個隊友也已經結束調查，在休息區等他了。

    我們去看看小帥吧。紅提議道。

    小帥做完了一系列身體檢查之后，就被關在了中央塔的特別看管處。

    盡管他還是個孩子，但是中央塔似乎并沒有輕易就將他釋放回家的意思。

    這也是自然。用羅因的話說，不管怎么樣，他畢竟是殺了人了。

    小帥真人十分瘦小，坐在封閉的會面室中，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小帥。紅首先開了口，還認識我們嗎？

    小帥抬眼看了他們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你之前做的那些事，知道錯了嗎？

    小帥沒說話，仍是點了點頭。

    小帥消沉的模樣，讓莊寧心里不禁有些唏噓。

    他有錯，但一切又并不全是他的錯。

    他本來也可以是一個快樂又自信的孩子。

    就像他在自己的解謎樂園里一樣。

    小帥。

    莊寧走到房間中間的玻璃墻前，蹲下身子，盡量與他平視。

    雖然你給我們設置游戲和線索是為了為難我們，但是不得不說，你真的做得很棒，你的解謎游戲，我玩得很過癮。莊寧看著小帥的眼睛說道。

    聽了莊寧的話，小帥原本暗淡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來。

    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的謎題很棒嗎？

    嗯，很棒。

    莊寧點了點頭，眼神十分認真。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我想問問你。莊寧又說。

    在城堡前的那座橋，如果你將它完全斷掉，不設置過橋的方法，我們就會很難到達城堡那里找到你。

    為什么還要設置那根金色的橫索？

    羅因和紅對視一眼，看起來都似有所悟。

    確實，如果那座橋不是一個有解的謎題，并且被他們想到了解答，那么他們想越過滿是旋渦的湖水到達湖心島的城堡，的確是很難的事情。

    可小帥，還是在那座橋里隱藏了答案。

    小帥聽了莊寧的問話，灰暗的神色中竟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他沒有立刻答話，只是將目光在莊寧臉上落了幾秒，又一個一個地看向莊寧身后，那曾經拼力闖過他的游戲的三個對手。

    每一次都輸給你們，我真是不甘心。目光移回莊寧身上，小帥終于開口說道。

    但是有你們陪我玩游戲，我真的很開心。

    很快，看守員便走進會面室，提醒眾人會面時間已到。幾個人只得結束了對話，按照看守員的指示向門口走去。

    臨走前，莊寧又回過頭，看向玻璃墻后的小帥。

    小帥仍在那張椅子上靜靜坐著，望向他們的眼神中，似乎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不舍。

    對萍水相逢的我們，都會生出不舍。

    這個孩子是真的很寂寞。

    好好反省，好好彌補，酷蓋。

    此時，身邊的羅因突然開口說了話。

    等你反省好了，彌補完了，哥哥陪你玩。

    離開中央塔，羅因和紅便各自回去了。莊寧也往住處走著，而裘東野就那么半遠不遠地綴在他身后。

    嗯？莊寧走出幾步，回過頭看他。

    嗯？

    莊寧突然停下，倒叫裘東野微微愣了愣。他看看莊寧，又蹭了蹭鼻子。

    莊寧我們什么時候那個

    他是在想著游樂園的事呢吧。

    莊寧想

    這么大個人，心里就這一點事。

    想現在去嗎？莊寧問。

    莊寧問完，裘東野一下子就笑開了。

    想。

    盡管迪尼斯樂園的超大摩天輪在中心城的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得到，但兩個人的確，誰也沒有到這個樂園里游玩過。

    而等到莊寧和裘東野真正踏進迪尼斯樂園才發現，可能就連小帥，都沒有真的來過這里。

    小帥用意識創造出的游樂園，還是那種旋轉木馬過山車的傳統游樂園模樣，而真正的迪尼斯樂園，卻像是一個完全超現實的世界。

    兩個人站在一個懸浮廣場的正中，左邊是蠻荒的熱帶雨林，右邊是寂靜的雪山皚皚，后方是中世紀海盜營地，前方又是超未來科幻都市，就像是不同的時空交融在了一起，而他們就正站在時空的交匯點上，一步邁開，就會瞬間卷入到另一個世界中去。

    你想玩什么？裘東野前后左右地張望著，顯得十分興奮。

    我都行。莊寧有些遲疑地說。

    和裘東野一起站在喧鬧的游樂園里，莊寧其實感覺有點不太自在。

    因為他們兩個人的關系，著實有些微妙。

    若說他們不熟，可兩個人曾經并肩作戰，一同出生入死，互相了解對方的能力，戰斗起來相當默契。

    若說熟悉，他們在戰斗之外的生活中，卻幾乎沒有交集。

    而如果他只是像紅或羅因那樣的隊友，倒也沒有這樣微妙。

    但他們是哨兵與向導的搭檔，盡管現在他們之間還有著不小的距離，但兩個人早早晚晚，會是那種極致親密的關系。

    我看過了，那邊的雪山是噴氣飛行，這邊的雨林是峽谷漂流，后邊是峽灣奪寶海戰，前面那邊是極速電光滑道，你想玩哪個？

    裘東野興沖沖地跑去轉了一圈，又回來對莊寧說。

    你想玩哪個？不過既然出來玩了，莊寧還是盡量讓自己表現得熱絡了一點。

    裘東野嘴角一揚，眼睛彎成一道弧。

    來。

    說著，他便拉起莊寧的手，向雪山那邊走去。

    溫熱的觸感透過手心，瞬間蔓延開來。莊寧頓時渾身僵硬，連步子也忘了邁。

    裘東野發覺莊寧沒走，回過頭來，只見莊寧愣愣看著自己被牽起來的手，那樣子，似乎是意外又不愿接受。

    裘東野喉結滾了滾，立刻將手放開，待到莊寧看向自己時，又適時對他展開了一個笑。

    我們先去玩噴氣飛行吧。

    他又是那樣的笑容。

    莊寧看著裘東野，忽然想起那次在指揮中心時，自己拒絕他表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