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女 第156節
書迷正在閱讀:重生迷死攝政王、隋亂、Z的實驗室、女總裁的情人、雨夜的情色交易現場(短篇)、離婚前別和丈夫約會、白月光回來后、她鐘情于我(扶她rou文)、勾引校霸弟弟啪了以后【校園H】、《楠楠被反釣之“純情”小奶狗》
王無窮又道:“秦郎君所寫話本,我都拜讀過,郎君寫女子勇健堅毅有智有謀,無論是情愛之中還是戰場之上總是主攻一方,足可見郎君于男女同等一事上先人一步,又敢將之落于筆墨,為天下之先,足以為人師。” 說實話,秦緒長到二十歲還從未被人這般夸過,阿姊讓他一展所長已是難得,眼前王學政竟然說他“為天下之先”,哎呀呀,也不知祖父虛活幾十載可曾被人這般夸贊過。 “王學政放心,秦如端必將這‘天下之先’也教給堂下眾人。” 兩人對行一禮,秦緒突然心有所動,他從前寫女子剛猛勇健,是先強在身,再強在性,實則也可寫女子忠于道、敏于行、持于大德,強在心。 他之前以楚元秀所為書寫成冊,不過是感懷其大義之舉,其實也可將此等女子寫于無邊風月之中,令眾人將她們記在心里,如那申屠將軍一般。 一時間他文心開闊,竟覺自己所思所想又進一步。 留在北疆的兩位摯友皆有所得,元婦德如今在同州所做之事也與眾不同。 她從齊州到北疆又考中了北疆的狀元,此事傳遍大梁,越發引得一眾女子往北疆去,北疆荒僻,那些女子的家人以此為由不許她們遠行,如今定遠軍占了中原五州之地,便有澤州一姓姚的女子憑借其之前所建的文會聯系潞州相州等二十余女子坐著五輛馬車一同往定遠軍所占的絳州去。 這些女子中大半是逃家而出,剛到絳州地界就被家人追上,幸好有田間耕作的百姓看見,慌忙告訴了駐扎的定遠軍,湛盧部二十余騎兵將搶回了那些女子的家人攔下,聽說女子是來投奔北疆的,湛盧部的隊長便將她們帶到了絳州城中。 龍十九娘子聽聞此事,只覺是天上掉了一百二十個豬崽砸在自己頭上,歡天喜地將這些女子迎進了州府衙門之中。 不罵人的龍十九娘子甚是和藹可親,見一女子竟然做了將軍,那姚娘子又驚又喜,自陳自己是澤州姚氏嫡女,十六歲嫁人,二十二歲死了丈夫,守寡八年來住在姚氏別莊之中除了兩個粗使婆子再見不得人。 直到澤州姚氏想與如今做了門下省給事中的韓熹結親,就想起了她這個守寡了多年的女兒,姚娘子被接回家中,趁機寫信給從前未嫁時結的文會上的姐妹,又聽說了北疆有女子為官之事,她就動了投奔北疆的心思。 誰知從前文會上三十多人,竟有幾個也動了心的,其中一女子姓鄭,也是守了寡,她族妹鄭蘭娘去了麟州之后想起有個守寡的族姐,便寫信給她。 拿著這封信,鄭微娘便和姚娘子一起張羅起來,最后竟然集出了三十多人都想去北疆,眾人先相約往澤州,一些人借口給姚娘子送嫁,一些人另外想著辦法,其中六人從家里出發前就改了主意,只剩二十七人到了澤州,臨行之前又有五人生出怯意不愿往西,最后就成了這二十二人。 龍十九娘子與如今“暫管”絳州的“代刺史”極想將這些娘子都留在絳州,可惜衛薔知道了此事,要她們將人送到同州去。 等人到了同州,衛薔就將人交給了元婦德。 北疆第一位狀元娘子,帶著這些人綽綽有余。 可憐本就不善與人打交道的元婦德每日都過得苦不堪言,衛薔偶爾見了她那哀怨的目光,都覺好笑。 走進州府衙門的后院,聽見元婦德又給人講起了《北疆安民法》,衛薔笑著帶白龐快步走進了偏院之中。 偏院里放了些鋸條、斧頭等物,衛薔看了看,對白龐道:“把龍泉劍拿出來吧。” 白龐點點頭,從背后接下了剛讓人從北疆送回來的龍泉劍。 拿起龍泉劍,衛薔道:“阿薇特意說起這個,這劍里定是有什么玄機。” 第170章 油渣 “若是我阿父不吃巨勝奴,將士們…… 將龍泉劍拔出,衛薔仔細看了看劍身,又看了看劍鞘,將流光熒熒的寶劍放在一邊,她對白龐道: “我們先拆劍鞘看看。” 白龐心疼得齜牙咧嘴:“三娘子輕易不提什么東西,怎么一提就點了這最稀罕的?” 衛薔知道他是舍不得這把自己阿父留下的寶劍,笑著道:“這劍尖寬一寸有余,莖寬四寸不到,中間并非中空,想來東西并不藏在劍身里,白將軍你放心便是。” 白龐又哪里能放心?看著衛薔仔細看著劍鞘內里,他生怕大娘子一抬手就將這劍鞘給折了。 衛薔從一旁摸出一細長的鐵絲,這原本是軍械所送來的新樣品,被她彎成了一細長的鉤子。 將鉤子徐徐送進去,轉啊轉,衛薔皺著眉道:“聽聲音也劍鞘里也是鐵制,并未有空隙。” 龍泉劍的劍鞘是唐太宗李世民使巧匠以精鐵重制的,衛薔想了想,道:“我們往里面倒些油看看?” 白龐眨眨眼,轉身出去,過了片刻,他身后跟著端著豬油的衛清歌又回來了。 衛清歌也是愛劍之人,見龍泉劍上寶光粼粼,她放下油盆小心摸了兩下。 “家主,你要在這劍鞘里倒油啊?” “倒油再掏一掏,若有氣泡浮上來,這劍鞘里就藏了東西。” 將溫熱的豬油倒進劍鞘里,又掏了掏,衛清歌搖搖頭道:“家主,這劍鞘里沒有氣泡。” “沒有?”衛薔又看向劍身,目光落在了劍柄上。 用手旋了兩下劍柄的頭,衛薔突然笑著說:“我小時候就特別想把我阿父這把劍拆了看看。” 白龐抬手遮眼,一時說不出話來。 拔下劍柄的頭,衛薔眸光一凝:“找到了。” 兩張輕薄的絹帛藏在劍柄之中,衛薔將它們抽出來,剩下的劍身遞給白龐裝回去,展開絹帛看了兩眼,她道: “這是先帝的字跡。” 一張絹帛上,先帝趙曜告訴申榮定遠軍的虎符一日未找到,便不可大意,小心北疆衛家余黨作亂。 看這口氣,連傻子都能看出來,趙曜與申榮在害死衛家男丁一事上是共謀之人。 衛薔冷笑一聲,又打開另一張絹帛。 這張絹帛上的內容更是驚心動魄。 帛書上一半是一人痛陳衛泫有不臣之心,當死。 先帝在帛書上回了一句話: “十六日,禁軍北調。” 衛氏的別莊距離長安禁軍南營只有三里之遙,乾寧十三年六月十六日,禁軍北調,乾寧十三年六月十八日,衛氏滿門男丁被帶走坑殺,衛氏別莊火光滔天,無人來救。 白龐看見大娘子的手抖了一下。 也只有這一下。 衛薔將帛書疊好,笑了一下道:“這兩張帛書,找元婦德仿寫一份,我和阿薇各留一份真一份假,來日誰用的上便用。” 那“來日”只怕就是與大梁趙氏當面清算之日了。 白龐小心打量著大娘子的神色,口中道:“大娘子,你心中有苦,只管與我白費糧嘮叨,千萬別憋在心里。” 轉頭看向白龐,衛薔面上仍帶著笑:“類似之物,當日呂顯仁要用以與我換他一外室子的生路,我想也未想,只將該殺之人殺了……本就是早就知道之事,何必再難過一次?” 不過是一場忠心錯付,阿父走錯的路擺在那,她若是時時想起來都傷心,那旁的事可做不來了。 天有些陰沉,風吹著院中的樹嘩啦作響。 白龐雙手小心握著龍泉劍,低著頭說:“大娘子也好,元帥也罷,我白費糧在北疆吃了二十多年軍糧,如今兒子女兒都是吵著要從軍的年紀了,可我總還記得大娘子不到兩尺高就坐在國公的馬上跟咱們招手……大娘子啊,說句倚老賣老的話,白費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娘子你這般將難過憋在心里,那可不是你小時候的樣子了。” 知道白龐的拳拳心意,衛薔道:“我就算真難過,逼著趙曜半身潰爛的時候,怒氣也散了。” 說起此事,白龐哈哈一笑,也高興起來:“趙家老皇帝著實不成樣子,一聽我是定遠軍舊部,咬著牙根兒坐直了身子,哪里想到我們大娘子死人堆里滾出來的,鼻子一聞就知道他身上有傷,看他那般強忍著痛裝模作樣,我這肚子憋笑都憋大了兩圈。” 一旁還在給劍鞘倒油的衛清歌忍不住看了眼白龐的肚子,撇撇嘴道:“白胖胖你的肚子分明從我記事起就這般大,怎還要找諸多借口?” 白龐皺著眉對衛清歌道:“清歌小丫頭整日就知道揭人短處!” 衛薔知道他二人斗嘴是在哄自己開懷,敲了下衛清歌的腦門道:“豬油冷凝,你這般倒出來,晚些時候還得刮一遍。” 衛清歌點點頭,將劍鞘立在了手中。 嗅著豬油香氣,白龐突然道:“大娘子可還記得從前我們軍中吃的油渣蒸餅?我聞著這香氣倒是想吃了。” 油渣蒸餅是從前定遠軍的伙頭兵煉制豬油、羊油之時偷偷藏了油渣,待做蒸餅的時候將油渣與鹽末蔥末一同裹在里面,又在餅外做了記號,專門用來解饞。 衛薔是元帥長女,卻是個貪玩跳脫的性子,跟尋常兵卒也能聊上半個時辰,像模像樣問人家家鄉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一日被她晃到后廚正好見到了伙頭兵正在吃那油渣蒸餅。 七八歲的衛薔拉著木門笑嘻嘻地說:“你們這蒸餅怎這般不同呀?” 嚇得一種伙頭兵心驚膽戰,連忙奉上熱騰騰的油渣蒸餅給他們金尊玉貴的大娘子。 衛薔也是第一次知道了那做巨勝奴的油竟然是羊rou炸出來的,還有油渣可以吃。 油渣蒸餅燙手,她小心摸了一把又松開,仰著頭用問道:“這些油渣,都是如何處置?” 至今日,白龐都記得大娘子缺了兩顆門牙說話的樣子。 那時的白龐雖然手藝差,因為急公好義的秉性,已經被一眾伙頭兵私下當了領頭的,見大娘子問的認真,他費勁兒地半蹲下,說道: “這油渣多是給國公親衛拿去了。” “羊rou的油給阿父,油渣給了徐校尉,那、那旁人呢?” 旁人,什么旁人?伙頭兵們聽不懂。 吃了一口油渣蒸餅,七歲的衛薔說:“要是把這些油渣切碎了,放在了燉的菜里,豈不是人人能吃一口?不對……” 小娘子做男孩兒打扮,腰上一塊玉玨隨著她轉了個圈兒。 “若是我阿父不吃巨勝奴,將士們便能多吃些羊rou了!” 一群伙頭兵被嚇壞了,七嘴八舌道:“大娘子大娘子,此話可說不得!” 眼前頓時亂亂糟糟,小小娘子卻覺得自己主意正好,得意洋洋吃起了油渣蒸餅。 二十年后的衛薔笑著拍了拍白龐的肩膀,道:“油渣蒸餅自然記得,下次清歌煉豬油的時候我央她做些油渣蒸餅,到時候請你吃。” 因麥粟增產,蠻族東退,如今北疆產的豬羊是二十年前的三倍,無世家盤剝,無官員飲宴,定遠軍兵士們足可頓頓見rou。 “好!我白費糧便等元帥請我吃油渣蒸餅了!”白龐笑著道:“說起來,油渣蒸餅還是二娘子教了我們的,那時候二娘子還不是二娘子呢。” 說完,白龐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無端端怎么又提起了二娘子?是生怕大娘子的傷心事不夠多嗎? “阿茵從小便聰慧過人,沒想到她在吃上也有見識。你說的是她還未被阿父認下的時候吧?五歲?四歲?” 衛茵與衛薔同歲,對外總說是衛泫在北疆納了個放羊女為妾,生了衛茵便去了,將衛茵記在了姜新雪的名下。 衛薔卻知道阿茵并非阿父親女,是自己四五歲時候阿茵的爹娘為救阿父而死,阿父才將她認作親女。與阿茵從小一同長大到快九歲時自己拜師師林凝光,阿茵也是那時才回了長安……每次回長安,都能看見阿娘對阿茵與對她和阿薇親昵得別無二致,要不是白龐提起,衛薔都快忘了自己與阿茵并非親姊妹。 白龐干笑一聲道:“我也記不清了,大娘子,我看清歌小丫頭將劍鞘也整好了,咱們出去吧。” 話是這么說,白龐實在舍不得讓龍泉劍就這般放回到滿是豬油味兒的劍鞘里,他先將劍抱起來,又將劍鞘另外裝了,雙手捧著往外走。 “同州與長安近了,過些日子同州沒有大事,我就去長安祭拜父母兄長和阿茵,還有顧予歌。到時我得告訴阿茵,她教人做了油炸蒸餅,實在令人念念不忘。” 聽見衛薔這么說,白龐看著手中的龍泉劍,道:“那大娘子可得記得告訴國公爺一聲,我白費糧當年雖然飯菜做的難吃了些,如今帶起兵來還是不錯的。” “這是自然,白費糧你盡管放心。” 白費糧不禁嘿嘿笑了起來,仿佛還是當年那個伙頭兵一般。 衛薔說要去長安,倒有人比她去的更快些。 同光八年七月初五,甘鵬帶著如今造反的前順義節度使竇茂手下的三個精銳一同潛入了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