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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帝臺艷宦在線閱讀 - 帝臺艷宦 第77節(jié)

帝臺艷宦 第77節(jié)

    司徒馬嚇了一跳,從床上坐起來道:“你干嘛?”

    戚卓容深吸一口氣,抱臂道:“我問你,我從宮宴上走后,陛下都干了什么?以致于喝成這樣?你給我把每個細(xì)節(jié)都想起來,如有隱瞞,我砍了你!”

    司徒馬嗬了一聲:“不就是喝多了點嘛,瞧你緊張的,不知道還以為你是他娘——不是,呸,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

    他抓了抓頭,為難道:“我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呀,你走的時候,宮宴也接近尾聲了,無非就是幾個大臣敬了他幾杯,和之前沒什么區(qū)別。哦,還有個外國使臣問他,可有婚配,他們國王有意和大紹聯(lián)姻,想把公主嫁到大紹來。不過被陛下婉拒了,對方也沒有再說什么。除此之外,就沒有了啊。”

    戚卓容心道,好嘛,原來搞了半天,又是談婚論嫁的事情惹他不快。

    但這和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還以為是他遭受了什么委屈,內(nèi)心痛苦,所以才在她這兒尋求一時半刻的安慰來了。

    司徒馬點了燈,去照她的臉,納悶道:“你這是什么表情?”

    戚卓容轉(zhuǎn)身:“沒什么。明天還有很多事,你替我陪陛下去罷,反正那些流程你也都清楚。”

    “怎么了?陛下跟你說什么了?”

    “沒有,他什么也沒說。”戚卓容道,“只是東廠那邊還堆積了很多事情,我要趕在冠禮之前做完。”

    司徒馬了然地點頭:“那倒確實。那你就去忙罷,你再不把事情處理干凈,我看陛下的桌上就要被彈劾你的奏折堆滿了——你派人殺了那些狐假虎威的馬賊,吊尸示眾,好像作用也不大,雖然現(xiàn)在沒人再敢冒充東廠,但是你心狠手辣的名頭好像又上一層樓了。”

    戚卓容按了按眉心:“罵我無所謂,只是因政令是我提出,如今牽扯到陛下聲名,我不高興。”

    尤其是把她沒干過的事情栽贓到她頭上!然后再借此污蔑皇帝,動搖民心!

    “你覺得是誰干的?”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司徒馬慢吞吞地說,“按理來說,為了仕途或私怨,想要報復(fù)你很正常,但如今已有陛下昏庸,放任權(quán)宦干政的流言出現(xiàn),對陛下很不利。我實話實說,你作風(fēng)如此尖銳,很容易就被當(dāng)成別人刺向陛下的刀子。”

    “一般官員不會想著要這樣對陛下,除非對皇權(quán)有野心。”戚卓容深深看著他,“司徒馬,你在黎州的時候,可有感覺到肅王有哪里不對?”

    司徒馬哼道:“他不對的時候多了去了,但充其量也只能算是蠻橫跋扈,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把柄。要是那么容易抓到他的把柄,我會這么輕易回來?”頓了頓,“你懷疑是肅王所為?”

    “沒錯。但如你所說,沒有證據(jù)。”

    “那怎么辦?”

    戚卓容說:“等。”

    “等?”

    “等。”她說,“等到幕后之人覺得時機成熟,有機可乘之時,自然不會再甘于只做口舌之功。等到那時,一旦動了真格,勢必會露出馬腳。”

    -

    次日清晨,裴禎元被渴醒,迷迷糊糊往床頭摸去,摸了個空,他睜眼一看,床頭什么都沒有——這不是戚卓容的做派,他喝了酒,她不可能不備好水。想起戚卓容,他頓時清醒過來,昨夜所為作為涌入大腦,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又倒回了被子里。

    裴禎元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昨夜有使臣來問他婚配之事,他心里不高興,搪塞了過去,一邊喝酒,一邊想起冠禮之后一定又會被那群大臣催著選妃,不由悲從中來。

    而她只知道他不喜歡聽這些,卻不知道他到底為什么不喜歡。

    他越想越氣,就放任自己多喝了幾杯。回到寢宮后,其實也沒有醉得那么夸張,對自己在干什么一清二楚,只是酒意上了頭,他就故意放縱自己,隨心所欲,把平時沒膽子干的事情,全干了一遍。

    他依稀記得昨天戚卓容走的時候好像有點憤怒,這……這也不能怪她,他現(xiàn)在也覺得自己小人行徑,令人發(fā)指。

    他現(xiàn)在只是擔(dān)心……戚卓容會不會看出了什么來。

    要不就此看出來最好,也省得他猶猶豫豫,不知從何開口。但是他又害怕,萬一真看出來了,她又沒有那個意思,就此和他一刀兩斷可怎么辦!

    裴禎元腦子一片混亂,長嘆一聲,擁被坐了起來。

    外面天色漸白漸亮,他下了床,見外殿的桌上還放著早已冷掉的解酒湯,他走過去仰頭飲盡,被凍了個透心涼。

    活該!

    裴禎元在心里暗罵自己。

    門外傳來司徒馬的聲音:“陛下起身了?我能進來嗎?”

    裴禎元:“進。”

    司徒馬開門進來,看了他一眼,說:“陛下還沒換衣服?快點換罷,馬車都在外面等著了。”

    裴禎元:“戚卓容呢?”

    “他說東廠有事要處理,今天讓我跟著你。”司徒馬打了個呵欠,在桌邊坐下。

    裴禎元心想,完了,這是真的生氣了。他心情沉重地去取今日要穿的冕服,都完全忘了,穿冕服這種事,本該是另有宮人來伺候的。

    而另一邊,戚卓容沒有去東廠,只是在自己屋子里獨坐。

    她一夜都沒能睡著,不是為了那些勾心斗角的政事,而是她一躺下,就會想起被裴禎元勒進懷里的感覺,除了鼻子很痛以外……心也跳得很快。

    能不快嗎?她活了二十八年,除了家人,還沒被男人這么抱過!

    要不是在裴禎元眼里她就是個男人,她肯定要去找裴禎元理論一番,問問他怎么敢這么對自己,做出這樣荒唐親密的舉止來。

    但她又覺得這樣好像也不太對……裴禎元被婚娶所擾,為什么要抱她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以她對裴禎元的了解,他應(yīng)該沒有斷袖之癖罷?她又想起他曾經(jīng)說過視她如兄長,可她只見過因為情場失意抱著兄弟痛哭流涕的男人,從來沒見過因為被催婚而把兄弟按在自己胸口的男人。

    這、這怎么想都很不對勁啊?

    還說什么等冠禮結(jié)束就告訴她一個秘密這種話……裴禎元不像是會酒后胡說的人,倒更像是酒后吐真言。

    他能有什么秘密?戚卓容打了個哆嗦。

    她決定不去細(xì)想這件事,只要裴禎元不再提,那她就假裝不知道,免得彼此尷尬。

    第94章 十二旒五彩玉珠,在她手……

    自那日之后,戚卓容發(fā)現(xiàn),裴禎元明顯是在躲著她,一和她對上,就會心虛地挪開目光。

    見他這般,戚卓容反而沒了包袱,反而覺得十分好笑。

    看來他自己也知道喝多了酒,干了些丟人的事,罷了,知錯就改,她大人大量,就不與小輩計較了。

    年后瑣事繁多,戚卓容明知朝官對她意見頗大,竟然還愈發(fā)高調(diào),連出門都要擺譜,一駕鎏金披紅的豪華馬車,前呼后擁,專人開道,只比皇家陣仗低了那么一點點而已。而裴禎元一邊忙著和下面的言官打嘴仗,堅決無視對戚卓容的彈劾,一邊又要聽禮部啰嗦,冠禮是如何流程,陛下要注意哪些事情云云。

    有一天他終于禁不住喊住戚卓容,問她:“你為何要弄出如此大的動靜?連朕也不得安生。”

    “等人上鉤。”戚卓容道,“臣如今聲名狼藉,無數(shù)人都想看臣的笑話。那臣索性加快這個速度,臣越是囂張,就越能引發(fā)不滿,等到積累到一定程度,便一定有人按捺不住出手。”

    裴禎元皺皺眉:“這不是在拿你自己作餌嗎?”

    “不然呢?”戚卓容說,“拖拖拉拉,要等到什么時候?臣最討厭有人不懷好意,背地里打臣的主意,干脆引蛇出洞,省得夜長夢多。”

    聽到“不懷好意,背地里打主意”,裴禎元頓時呼吸一窒,想起那夜的事,心虛地垂下了眼:“嗯……朕知道了,那你去忙罷。”

    戚卓容瞥了一眼他正在逐漸泛紅的耳根,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東西,一時無語,轉(zhuǎn)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就這樣,彈指一揮,便到了正月二十三。

    這一日,文武百官一早穿好朝服,候在午門之外。奉天殿內(nèi)陳設(shè)御座香案、御冠冕服,陽光透過窗欞,金玉靜置,流光溢彩。驀然間,恢弘鐘鼓聲響起,穿過重重紅墻碧瓦,震響皇城內(nèi)外。內(nèi)監(jiān)奏請,裴禎元巾幘便服,緩緩而出。

    戚卓容安靜地遙看著這一幕。

    她看著他踏上長階,身姿挺拔,蕭寒的北風(fēng)吹起他薄薄的衣角,卻未能撼動他分毫。他眉目沉靜,穿過執(zhí)事官的五拜三叩,穿過鐘鼓奏樂的磅礴大音,最后抵達(dá)奉天殿前。

    鴻臚寺卿跪奏,請加元服。戚卓容隨即上前跪下,手捧巾幘,置于櫛箱。

    趙樸身為大賓,神情嚴(yán)肅地念著祝詞,戚卓容在一旁悄悄抬眼,卻發(fā)現(xiàn)裴禎元也正看著她,她一愣,就見裴禎元沖她眨了一下眼睛。

    戚卓容:“……”

    她又迅速低下頭,心道這種場合陛下竟然還心不在焉,要是被趙樸知道了,恐怕又得受頓數(shù)落。

    趙樸祝詞念完,她奉上冠冕,十二旒五彩玉珠,在她手心沉甸甸。

    裴禎元低下頭,神情恢復(fù)肅穆,加冠,加簪纓,一切水到渠成。

    戚卓容又于此時上前,奏請陛下著袞服。那袞服厚重至極,玄衣黃裳,十二章紋,衣上六章,日月星辰,山龍華蟲,裳上六章,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波瀾壯闊,至善至美。她將袞服呈上,退至一旁,靜靜地看著他穿上那帝王之衣。

    她并不是第一次見裴禎元穿衣服,也不是第一次見他穿袞服,只是今日的他,好像與從前的他都不一樣了,可具體哪里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他的肩膀已足夠?qū)捄瘢靥乓炎銐蛴辛Γ軗蔚闷疬@大紹河山,攬得下這九州風(fēng)光。而在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中,她似乎看到了千萬星光輝映,是他昭昭的野心,也是他蓬勃的熱血。

    ——然后還有她的倒影。

    她尚在怔忡,就見他瞳孔驟縮,甚至連一句聲音都來不及發(fā)出,便已經(jīng)驚惶地?fù)淞诉^來,將她猛地往身后一扯。

    下一瞬,一支匕首便直直地沒入了他的左胸。

    極輕微的噗呲一聲,落在戚卓容耳中,卻不啻于驚雷炸響。

    匕尖插在龍圖之上,血色染透他的白羅大帶,他卻未晃一分,面色兇狠地扼住了那名行刺太監(jiān)的喉嚨。

    “豎子敢爾——”

    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形趔趄了一下,被大驚失色的趙樸一把扶住。

    而戚卓容,已在他松手的第一時間,死死地掐住那太監(jiān)的雙頰,手下之悍力,幾乎要捏碎對方的皮骨。

    她一腳將他踹翻在地,聞聲而動的禁衛(wèi)軍已經(jīng)趕至,將此地重重包圍。

    “看住他!不許讓他咬毒自盡!”她幾乎是凄聲道,“太醫(yī)!傳太醫(yī)!”

    奉天殿中一片嘩然。

    這種時候沒有人會比司徒馬動作更快,戚卓容抬頭時,只能看見一個渺小如點的背影,往太醫(yī)院疾飛而去。

    刺客被禁衛(wèi)軍接手,手腳被縛,就連口中都塞了東西,不許他動半分唇舌。

    而戚卓容,再也站不穩(wěn),手腳并用地爬到裴禎元身邊,面色慘白道:“陛下,陛下!”

    裴禎元躺在趙樸懷里,半蜷在地上,看著她,微弱地笑了一下:“朕……還沒死呢。”

    戚卓容不知道原來她也會有這樣驚慌失措的時候。

    她以為如今的自己,見慣了大風(fēng)大浪,見慣了生離死別,早已沒有什么可怕的了,可直到看到匕首沒入裴禎元心口的瞬間,她才知道,她竟然會怕這個。

    她看著他胸口的匕首,想要去止血,卻又不敢,只能徒勞地四望,可看到的,卻只有同樣驚駭、想要上前詢問傷勢,卻又被禁衛(wèi)軍鐵甲圈禁在外的大臣們。

    六神無主,她竟然也會六神無主。

    她蠕動著唇,可裴禎元卻搶先一步道:“他想殺你……”

    “別說了!”她猛地打斷他,而后死死地咬住嘴唇,雙手緊攥成拳,指甲幾乎要嵌進血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