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也不想貼胡子，奈何她已經(jīng)不是二三十歲的青壯年人了，她已經(jīng)步入了四十歲的大關(guān)，在這個四十多歲就該自稱老朽的時代，她若還是沒有一點胡子點綴，別人都要疑惑她是不是閹人了。

    所以白天她貼著假胡子出門，夜里則扯下胡子，不扯胡子，曲清江不讓她上床睡覺，還說跟貼胡子的她睡在一起，感覺像是在跟男人同床共枕。

    趙長夏：

    她還收集了幾款仿真胡子給唐斯羨送了過去。

    這不，作為答謝，唐斯羨讓她家的唐泉兒送了一些水產(chǎn)過來。唐泉兒的船估計今日靠岸，她要出門接人去。

    至于曲楨跟趙杭，她們一個要去繡坊尋曲清江，一個則要跟她去接人，便同時出門。

    趙杭顯然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了，趙長夏對她道：你還是待在家，或者跟楨兒去找你娘，你這么虎的性子，我怕你跟唐泉兒一言不合就打起來。

    趙杭不服氣：我哪里虎了？好端端的，我怎么會跟她打起來了？！

    你跟村里那些男娃打的架還少嗎？

    趙杭嘀咕：還不是因為他們笑話我是爹娘撿來的，跟阿姊不是親姐妹？

    那你打他們打少了，下次見了面，狠狠地

    趙長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曲楨出言打斷，爹，小心娘知道了，又讓你睡書房。

    趙長夏：

    她可愛的小木頭啊，在曲清江、李氏及洛春鳩等人的教導(dǎo)之下，終究還是走向了不茍言笑、沉穩(wěn)老練的不歸路。才十幾歲，便已經(jīng)在處理內(nèi)外事務(wù)上十分得心應(yīng)手、有條不紊，大有一副她跟娘子退休后，也能順利接管曲家的架勢。

    趙長夏心想，其實，書房也挺好的。在書房睡覺，會比在房中睡覺刺激，花樣更多一些。

    不過這些話她不可能告訴自己的女兒，便只能裝出一副接受批評的模樣。

    曲楨看看她，又想了想，道：既然爹擔(dān)心虎娃會跟泉兒jiejie發(fā)生爭執(zhí)，那還是虎娃去找阿娘，我與爹去接泉兒jiejie吧！

    趙杭脫口而出：哎，我也想去外面玩，不對，我想去接人！

    鵠山鄉(xiāng)那么大，還不夠你玩的啊？就這么定了，你阿姊跟泉兒是好朋友，由她隨我去接泉兒更加恰當(dāng)。趙長夏一錘定音。

    五年前她跟曲清江、曲楨、趙杭再度從汴京返回筠州時，再去了饒州一回，而在那之后，她跟唐斯羨便常有書信往來，唐泉兒跟曲楨的書信往往會夾在她們的書信中互相傳送，因此唐泉兒跟曲楨的關(guān)系也確實算得上是好朋友。

    趙杭：

    行吧，她們就欺負(fù)她當(dāng)年不喜歡讀書，寫不出幾個字來！

    那我去找娘！趙杭騎上她的矮馬，噠噠噠地便跑了。

    曲家的護(hù)衛(wèi)趕緊策馬跟上。

    第128章 珍重

    大船到達(dá)筠州城外的碼頭后, 唐泉兒是被人扶下船的。

    這事說來讓她有些難啟齒：她一個能在水里暢游的人，竟然會暈船？！而且這個暈船的毛病，這么多年來一點兒也沒有得到改善！

    趙長夏和曲楨也是清楚她暈船的毛病的, 因此在接到她后, 便問：你怎么不走陸路過來？

    唐泉兒擺了擺手, 表示已經(jīng)不想說話了。她身旁的少年則道：阿姊說, 那些水產(chǎn)走陸路不便運輸，所以寧愿暈船也要走水路。

    致遠(yuǎn)？原來你也跟著過來了啊！趙長夏認(rèn)出了對方, 這正是唐斯羨與秦湞的兒子唐致遠(yuǎn)，小名間兒。

    唐致遠(yuǎn)朝她與曲楨行了禮，微笑道：爹娘不放心讓阿姊一個人出來, 便讓我隨行，順便讓我?guī)┕确N回去。

    雖然這事，唐斯羨的信中沒提，不過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

    趙長夏與曲楨接了姐弟二人，便先帶他們到繡坊歇息，經(jīng)過多年的經(jīng)營發(fā)展, 如今曲繡繡坊已經(jīng)成為了江南西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刺繡作坊，而且其面積不斷擴建，如今已有兩座三進(jìn)大宅子般大小, 并且根據(jù)功能劃分為幾大區(qū)域：

    前面依舊為售賣刺繡的商鋪，而且還增設(shè)了只展示不出售的繡品的展覽區(qū)。里面有刺繡的區(qū)域、織染區(qū)域及住宿的區(qū)域等，曲清江不在家里住時，一般住繡坊, 因此繡坊也是家當(dāng)齊全。

    泉兒jiejie，抹了姜片，你可好些了？曲楨問枕在她的腿上, 一副咸魚模樣的唐泉兒。

    好多了，不過你怎么會隨身帶著姜片？唐泉兒問。

    曲楨微微一笑：知道泉兒jiejie暈船，所以備著姜片，以防萬一。

    你想得真周到，照顧人也周到！

    泉兒jiejie是客人，還大老遠(yuǎn)跑來送水產(chǎn)，這是應(yīng)該的。

    唐泉兒忽然不說話了，只定定地看著曲楨，后者察覺到異樣，也低頭看去，注視著唐泉兒的雙眸，有些疑惑：泉兒jiejie，怎么了？

    唐泉兒爬了起來，問：我們好些年沒見了吧？

    曲楨點點頭：快五年了。

    唐泉兒笑了：是啊，五年不見，你越發(fā)水靈了！當(dāng)初的你，還是這么矮，身板也單薄，尤其是

    唐泉兒剛想說原本扁平的胸也開始豐滿，但是考慮到或許在曲楨看來是非常下流的言語，因而閉口不言。

    她的話雖然沒說完，可動作卻沒逃過曲楨的雙眼，因而后者抿著唇，一言不發(fā)，看不出喜怒。

    唐泉兒趕緊改口：咳咳，尤其是這臉蛋，真應(yīng)了那句話，叫什么來著，出水芙蓉？嫩得能掐出水來？

    她這旺盛的求生欲！

    曲楨：

    她爹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讓唐泉兒跟虎娃湊一塊兒，準(zhǔn)會產(chǎn)生誤解，然后干仗。

    看來泉兒jiejie不暈了。曲楨將用過的姜片丟了，把剩余的姜收起來。

    哎，暈啊！唐泉兒趕緊重新躺下來，話說你們家的馬車真是舒坦，我瞧外頭的路并不平坦，可坐上來后卻感覺不到顛簸。

    我自幼都是坐自家的馬車，不知道尋常的馬車是怎樣的。曲楨掀開簾子，進(jìn)城了。

    唐泉兒道：你怎么這么凡爾賽？

    凡爾賽？

    唐泉兒哪里敢說實話，只道：我爹說是低調(diào)的意思。

    曲楨猜肯定不是這個意思，但她沒有尋根問底，待馬車停了后，便問唐泉兒：泉兒jiejie可需下人抬你進(jìn)去？

    不用，我好多了。唐泉兒立馬坐起來，率先跳出了馬車。她看著繡坊的匾額，這就是曲繡繡坊？果然氣派！

    曲楨從馬車上下來，走到趙長夏的身邊：爹，我先進(jìn)去找阿娘。

    趙長夏道：去吧，把唐家姐弟一塊兒帶去。

    唐泉兒已經(jīng)主動跟上來，道：快帶我逛一逛！

    曲楨沒說話，唐泉兒邊走邊問她，上次伯母送了我娘一幅異色繡，你會不會刺繡，你也送我一幅異色繡吧？我送你一只老鱉怎么樣？

    曲楨：

    誰稀罕老鱉了？都已經(jīng)老了，吃又不能吃，養(yǎng)又覺得無趣。

    她道：虎娃應(yīng)該會喜歡吃的。

    唐泉兒：什么？誰說老鱉是用來吃的了，你可別讓她吃了！老鱉成精這話聽過沒有？我家養(yǎng)的老鱉，那可是要成仙的，能帶來好運氣！

    曲楨敬謝不敏了。

    說話間，曲清江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她們的視野之中了。曲楨領(lǐng)著姐弟倆去跟她娘行見面禮，唐泉兒見了曲清江便開始花樣吹捧：您是伯母？這怎么可能，比我上次見的伯母還要年輕百倍，說您是小木頭的jiejie都有人信！

    正在曲清江身邊無所事事的趙杭向她投以鄙夷的眼神，而曲清江卻被她逗樂了：你這嘴巴怎么這么甜？

    甜也沒用，我去跟爹告狀，就說有人調(diào)戲阿娘！趙杭道。

    曲楨知道她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便叫住她：虎娃，回來！

    喲，這小不點是誰啊？唐泉兒明知故問。

    趙杭瞪她：你喊誰小不點呢？你才是小不點！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這么小只呢，不是小不點是什么？唐泉兒比劃了一下她們之間的身高比，一切不言而喻。

    趙杭?xì)獠贿^，便道：我是小不點，那你就是二十歲了也還未嫁出去的老姑婆！

    嘿，膽兒可真肥啊你！唐泉兒擼起袖子裝作要收拾她。

    曲清江突然掐住趙杭的耳朵：最近你爹沒收拾你嗎？晚些時候一并補回來？

    趙杭：

    她慫了。

    曲楨道：道歉。

    對不起，泉兒jiejie！不過你也得向我道歉，我才不是小不點。

    讓唐泉兒也給她道歉是她最后的倔強。

    唐泉兒笑嘻嘻地道：好，我也向你道歉，我年長你幾歲，著實不該欺負(fù)你。

    知道她們之間是親近的打鬧，曲清江也沒放在心上。她放下手上的活后，便邀請?zhí)迫獌汉吞浦逻h(yuǎn)進(jìn)屋。

    你們爹娘怎么會放心讓你們姐弟單獨出門？曲清江問。

    爹說我們長大了，始終要擔(dān)事，不能只躲在家里，讓他們?yōu)槲覀冋陲L(fēng)擋雨。所以就讓我們出來歷練一下，鍛煉膽子。唐泉兒道。

    曲清江還沒說話，趙杭便嘀咕：我也想出門歷練，可是爹娘都不給

    曲清江乜了她一眼，曲楨道：你便算了吧，你出門不是想歷練，只是想玩耍。想你八歲的時候，你說你要去冒險，然后你拿著爹的雞毛撣子跑去雜院跟大鵝打架，結(jié)果還打不贏大鵝，被大鵝追著啄，最后哭著求爹救你。

    趙杭：

    阿姊怎么在唐泉兒面前拆她的臺？！

    還有這種事？哈哈哈哈唐泉兒樂不可支。

    阿姊，你也別笑了，想當(dāng)初你唐致遠(yuǎn)正要說，唐泉兒急忙捂住他的嘴巴，不許插話！

    唐泉兒與趙杭這么一插科打諢，氣氛便輕快了起來。

    吃過了晚飯后，唐泉兒與唐致遠(yuǎn)便在繡坊安置下來。曲家也不好將這對姐弟扔在這兒，除了趙長夏之外，曲清江母女三人也留在這邊的宅子里過夜。

    夜里，唐泉兒睡不著起來小解，然后她便看見斜對面的房間還亮著燭光。那間房是曲楨的，她的眼睛骨碌一轉(zhuǎn)，便悄悄地溜出房間，跑到曲楨的房外：小木頭，你還沒睡嗎？

    燭光搖曳，過了會兒，房門開了。

    曲楨反問：泉兒jiejie這是睡不著？

    是啊，我一躺下就覺得我一直在水上漂蕩，然后那種暈船的感覺又來了這似乎叫乘船后遺癥！

    曲楨輕笑了聲，道：在一本正經(jīng)地胡扯方面，你跟我爹倒是挺相似的。

    我說真的，我坐了好幾天船呢，大半的時間都是在船上度過的，你也乘過船，應(yīng)該懂我的感受。

    曲楨問：你們還得帶谷種回去，走陸路肯定走不快，否則損耗高。要想走得快，減少損耗，還是得走水路，你到時候怎么辦？

    唐泉兒自信道：沒事，我娘就是考慮到了這些，所以才讓小老弟跟我通行的，有他在，不管多少東西都能一分不差地帶回去。

    曲楨沒問為什么有唐致遠(yuǎn)在就不必?fù)?dān)心運輸問題，她覺得興許是唐致遠(yuǎn)特別聰明，想到了好辦法。

    我是因為乘船后遺癥睡不著，你又為何這么晚還不睡？唐泉兒問。

    曲楨道：我在刺繡。

    她頓了下，問了個牛馬不相及的問題，泉兒jiejie打算在筠州待多久？

    我才來你就盼著我走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唐泉兒見她認(rèn)真了，便哈哈大笑：我逗你的。這次我過來，肯定要待十天半個月。你也知道我爹是打算將養(yǎng)魚的重任交給我的，所以他讓我來筠州考察，看看能不能開拓這邊的市場

    曲楨聽唐泉兒提過，唐家雖有唐致遠(yuǎn)這個兒子在，不過唐斯羨與秦湞并不打算將全部家業(yè)都交給他，根據(jù)姐弟的性格與他們的能力，二人決定讓唐泉兒跟唐斯羨養(yǎng)魚，而家中的田產(chǎn)則交給唐致遠(yuǎn)打理。

    所以唐致遠(yuǎn)這次過來也是帶著任務(wù)的，他必須跟趙長夏學(xué)習(xí)種植技術(shù)，然后吸取經(jīng)驗，運用到自家的田地中去。

    曲楨頷首，表示知道了。

    天色不早了，泉兒jiejie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唐泉兒道：我還睡不著，不如我看你刺繡吧！

    曲楨攔住她，不讓她進(jìn)屋：我困了，打算睡了。

    好吧！唐泉兒遺憾地退出去。

    她回頭看了眼曲楨，后者已經(jīng)將門關(guān)了半扇，與她的目光對上之后，微微一笑，將剩下那半扇門也關(guān)上了。

    唐泉兒看著那模糊的身影，輕嘆了口氣，也回了房。

    第二天夜里，唐泉兒看見曲楨的房間還亮著光，便又來找曲楨嘮嗑。后者干脆放她進(jìn)屋，任她說話，自己不動如山地在棚架前刺繡。

    你天天晚上都刺繡，也不怕眼睛瞎掉？唐泉兒百無聊賴地問。

    曲楨的手一頓，抬頭看了唐泉兒一眼，道：不常如此。

    那你打算繼承伯母的衣缽了？

    曲楨放下手中的針線，認(rèn)真道：這是自然，不過我是曲家的長女，在走刺繡這條路之前，我首先要肩負(fù)的是曲家的未來。

    她這個覺悟不是被趙長夏和曲清江培養(yǎng)出來的，也不是天生就覺醒的。小的時候，她還是很快樂無憂的，直到她了解了爹娘的往事，又聽到了一些閑話，她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快樂無憂，那都是因為有爹娘頂起了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