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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妖 第40節

    胡老爺一眼便看見了站在小院正中央的一男一女,男子身旁懸著一把長劍,女子看上去便是長得漂亮些,氣質清冷些,沒什么威脅。

    胡老爺道:“便是你們二人昨日在楓棋茶樓與我兒起了沖突,且重傷我兒?”

    謝嶼川攔在了洛銀的身前,看胡老爺就像在看一個死人,那眼神敵意十足,不用言語也能讓人感覺到他的殺氣。

    洛家與胡家之事洛銀知曉了,謝嶼川也全聽了進去。

    他沒見過洛嫣,得知她死得那樣可憐也起不了半點同情,只是他感受得到洛銀明顯因為此事情緒低落,她向來看得開、事事隨意的一個人,來到洛河便始終難以開心。

    胡家鳩占鵲巢,以怨報德,綜山上洛家祖先墳墓坍塌,身死不得安息,這是洛銀的心結。

    她的結,謝嶼川愿以身代劍,斬斷之。

    “沒有否認,便是承認了?!焙蠣敳慌酝呗暤溃骸皝砣?,帶回胡家,好好審問!在碧水城中,還沒人敢于胡家人前這般猖狂,動手傷人更別想逃脫罪責!”

    修梧長老的目光掃過洛銀和謝嶼川,重明探洞時他留在了烈州,這二人他沒見過,只察覺到謝嶼川大約是個識智境的修道士,沒什么威脅,至于洛銀……察不出絲毫修為,大抵也只是個普通女子。

    他低聲問胡老爺:“胡家主是否找錯人了?我看這二位不像是能在殷槐手下傷了胡公子的人。”

    胡老爺瞥向手下,那人正是之前在琴香鎮里,被寧玉一指法術打瘸了腿的護衛。

    他從眾人身后鉆出,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兩步,還沒等完全靠近就認出了來人,連忙道:“是是是!就是他們倆!老爺,您別看他們年紀小,手段可陰著呢!”

    “既然沒認錯人,那便都抓回去!”胡老爺怒道。

    見護衛要動手,劉潯連忙道:“胡家主,事情尚未明了……”

    他話未來得及說完,洛銀的聲音便淡淡傳來:“劉潯,你可以回去了?!?/br>
    她找人來,話已經問完,此事無關劉潯,他在烈州本就與烈州仙派不和,眼下還有個修梧長老在場,沒必要將其卷入。

    修梧長老自然也看見了劉潯,他對劉家人不喜,便不作聲了。

    一群護衛還未能近洛銀的身,就被謝嶼川的劍逼退,他的長劍分成了十數把劍影,劍尖對著眾人,如一條條吐著信子斯斯威脅的蛇。

    “無需你們這般費事,你們不來,我也是要去胡家的?!甭邈y拉住了謝嶼川的手臂,讓他暫且放下長劍,安撫少年:“放心,他們傷不了我?!?/br>
    “姑娘愿意配合自是最好。”胡老爺說完,轉身便離開了客棧。

    洛銀見他輕佻傲慢,一聲嘲諷的冷笑脫口而出。

    胡家氣勢洶洶地來,又聲勢浩蕩地走,洛銀和謝嶼川一同跟進了胡府,他們雖讓劉潯回去,劉潯卻沒離開,也一并跟了上去。

    到了胡府,一路上也見到了幾個眼熟的人,都是先前在茶樓門前碰過面的烈州弟子。

    為首的大師兄祝欽看見胡家當真在十二時辰內把人找到并且抓回來了,只能暗自嘆氣,希望他們能好好相談,莫要刀劍相向。

    胡家人以為劉潯和洛銀是一伙兒的,放他進院,又有些懼怕這個帶著比半人還高的大刀的男人。

    祝欽看見劉潯,心下一沉,走上前去:“劉大俠為何也會牽扯進來?”

    劉潯為劉家家主,只是與胡家不來往,胡老爺不認得他,可劉潯在烈州修道界的名氣還算響亮,他與祝欽在問仙榜上只差一位,故而二人相熟,卻不相交。

    劉潯瞥祝欽,笑道:“你們烈州仙派抓人抓到我眼前了,我能不跟來看看?”

    “胡公子與那二位的確有些沖突,且胡公子受傷不假,你當日不在場,何必蹚渾水。”祝欽垂眸道:“今日有我師父坐鎮,怕是那二位占不到便宜,你也非我師父對手,不如就此離開吧?!?/br>
    “哦?占不到便宜?”劉潯彎下腰,逼近祝欽,瞇著雙眼,剛冷的臉上多了些玩味的情緒:“相識一場,提醒你一句,還是回去勸勸你師父,叫他莫要蹚胡家這趟渾水,你們……才是真正的占不到便宜。”

    言盡于此,劉潯大步離開。

    祝欽沉默了許久,還是決定去找修梧長老。

    劉潯此人他多有接觸,不是個大放厥詞之人,胡家之事本就與烈州仙派無關,觀坐好過干涉。

    洛銀在進胡家時,臉色便有些難看了。

    如今的胡家宅子還是建立在當年的洛家老宅之上,亭臺樓閣雖已改變,可風水猶在,入門前墊在廊下面朝水池的一塊虎頭石幾百年,水滴石穿許多洞,卻不曾挪過位置。

    這里也曾承載著她的幼年記憶,從哪兒去書房較快,又從哪兒走可達中廳,移步異景更是勾起了數場回憶。

    窗欞模樣更改,從她母親喜歡的牡丹花換成了蓮花,院中那棵百年松倒是活得好好的,曾有道人說那松葉卷曲像銅幣,是為富貴象征,洛家日后必會大富大貴,繁榮數百年。

    而今松葉根根如針,一如胡家人的嘴臉,盛氣凌人。

    步入中廳,洛銀瞥向堂案下的兩把太師椅,在旁人驚詫的目光下,一步步走上前,最終輕巧落座,再抬眸時,卻像是她是此地的主人,看向匆匆趕來中廳的胡夫人。

    胡老爺氣得吹胡子瞪眼,手指洛銀道:“你你、你這女子好沒規矩!來人,把她給我架起來!押著問話!”

    此話一出,洛銀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眼神是上位者在看一只叫囂的螻蟻抬起胳膊妄圖與人對抗。

    她輕笑,手指敲擊著太師椅的扶手,道:“你才好沒規矩,祖宗在上你敢以手指我?快攜你家夫人跪著回話吧?!?/br>
    胡老爺一張臉憋得通紅,胡夫人聲音拔高,尖利刺耳:“來人!把那丫頭給我拽下來!上啊!”

    十多名胡家的護衛沖上前去,可還沒能靠近洛銀一丈內,便紛紛察覺氣勁撲面,如遇大風,不禁跪地匍匐,艱難抵抗。

    胡老爺見狀,頓覺不妙,他今日把人帶回來,就是為了讓夫人和兒子出氣的,眼下府里的人沒轍,只能請出修梧長老。

    胡老爺對著門外護衛道:“還不快去請修梧長老來?!”

    護衛連忙稱是,沒跑兩步,便被靠在門外廊下柱子旁的劉潯一個石塊砸暈了腦袋。

    等修梧長老帶著祝欽等人到場時,胡家的中廳已經跪倒了一片。

    第43章 四十三   洛銀:吾乃靈州墨安仙道二徒,……

    “你你你!你莫要猖狂, 以為此地無人能制服你了不成?臭丫頭,等會兒不看我扒了你的皮!把你們倆剁碎了喂狗!”胡老爺怒罵。

    謝嶼川眸光閃過,鋒利的劍刃偏了一寸, 從胡老爺的嘴角割開, 一道血淋淋的猩紅口子疼得他連忙捂嘴彎腰, 哎喲哎喲叫個不停。

    洛銀風輕云淡地瞥了哀嚎的男人一眼, 道:“嶼川,我還要問話?!?/br>
    “所以我只割了他的嘴, 沒割他的舌頭。”謝嶼川朝洛銀彎腰,像她平時摸他頭的樣子,輕輕摸在了洛銀的頭上道:“jiejie問話歸問話,不要為這種小人動氣。”

    他說完這話, 胡夫人便道:“你們好大的狗膽!難道不知我胡家在烈州的地位嗎?”

    謝嶼川像是才發現她般,冷冽的視線望過去,表情如同在看一只吵鬧煩人的狗:“哦, 原來你也想嘴巴多一道口子?!?/br>
    長劍對準了胡夫人, 謝嶼川笑得像是得了玩具的孩童般有些天真:“開他左邊,開你右邊, 你倆剛好湊一對, 好不好?”

    他口氣輕松,像是在說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吐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洛銀也覺得背后發涼,她干咳了一聲, 在謝嶼川回眸望向她時,洛銀朝他勾了勾手。

    謝嶼川挑眉詢問,洛銀嘴唇不動,密話入耳:“你要是真把他們嚇傻了, 我找誰問話?”

    謝嶼川一頓,收斂了氣勢,往后退了半步,坐在了洛銀的身側。

    他半垂著眼眸,心道自己不該被情緒支配,即便這些人再令人厭惡,他也不能因為被侮辱的是洛銀而失了分寸,嚇瘋兩個人不要緊,若洛銀也覺得他可怕,那便得不償失了。

    謝嶼川的威脅終歸是起了些作用的。

    胡夫人驚嚇地往胡老爺身邊跑去,立刻撲到了他的懷里,哭哭啼啼道:“老爺!你的傷怎么樣了?他們太欺負人了!咱們家治巖還在病床上躺著喊疼,可這二人非但毫無悔過,還要跑到我們胡家來,傷了你,還要傷我!”

    修梧長老和祝欽一行人到了中廳外,聽見的便是胡夫人這句聲淚俱下的控訴,結合滿廳跪地不起的護衛,任誰都會想到,是洛銀和謝嶼川仗著修道士的身份,欺凌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百姓。

    來前祝欽還勸修梧長老,莫要過于干涉胡家之事,眼下見地上一片血跡,胡老爺半邊臉都被染紅,他實在說不出勸說的話來。

    師父教導,要以德服人,不可以武服人,更不能仗著自己的本事欺凌弱小。

    眼下看去,卻是這一對年輕男女欺人太甚了。

    “姑娘好生威風。”修梧長老一步跨入中廳,身上帶著威壓,想要沖散洛銀震懾眾人的氣勢:“廳上堂案下,應當坐著一家之主,姑娘來者是客,坐在主位不說,甚至還逼跪傷人,實在是目無尊長,目無法紀!”

    洛銀瞥向修梧長老,輕聲道:“長老所言不錯,廳上堂案下,應當坐著一家之主,那我便該坐在這兒?!?/br>
    胡家夫婦見修梧長老來了,頓時哭聲更大,擺足了弱勢之姿,只求能有人為他們討回公道。

    洛銀瞥了那一對抱在一起哭的二人,道:“堂下所跪為我后代子孫,別說是彎一彎膝蓋,就是磕破了腦袋也該是他們受的,沒有不合理法?!?/br>
    “姑娘年紀輕輕竟也能胡言亂語……”修梧長老的話音未落,便被洛銀打斷。

    她不耐煩道:“你若想看戲,悉聽尊便,找一個不礙事的角落坐著就是,你若想插手,便別怪我連你一起問責,屆時鬧得臉上難看,回去烈州仙派做不了人了,也莫怪到我頭上來?!?/br>
    洛銀輕言:“修道士入道為第一步,識智為第二步,所謂識智,便是有分別是非,通情曉理的能力,為人不但要以德服人,更要以理服人,你二位修為雖過識智,做人卻未必有我家嶼川懂得多。”

    “好個伶牙俐齒。”修梧長老忍無可忍,威壓全釋,祝欽與眾多師弟紛紛后退,臉色蒼白,卻站直了身軀極力抵抗。

    可那一股讓在場修道士分外難忍的威壓,卻撼動不了堂上的女子,她連呼吸都沒錯一次。

    修梧長老心下大駭,不見洛銀反應,卻是他之前跟著胡老爺去客??醋吡搜邸?/br>
    他以為洛銀為普通人,故而探不到道行,眼下看去才發現,她是修為遠在自己之上,這才不顯山露水,跟著眾人,來到了胡家。

    這已不是胡家人的主場。

    “收收靈力,省點力氣。”洛銀道:“坐下看戲吧?!?/br>
    修梧長老沒有帶領眾弟子退去,只是坐在了旁邊的木椅上,他在腦海中努力回想,卻不曾于九州修道界聽聞過一名年紀如此之輕,又有如此修為之人。

    洛銀見現場除了胡氏夫婦的哭聲,也算安靜了不少,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道:“我先問你們幾個問題,據實以答,不答或答錯,皆要受罰。”

    胡氏夫婦二人見修梧長老護不住他們,便只能沉默等待洛銀的問話。

    洛銀問:“你們祖上是誰?”

    “碧水城人皆知,為胡海中?!焙蛉说淖爝€是好的,便哆哆嗦嗦地回答了。

    洛銀又問:“胡海中的錢財從何處來的?”

    胡夫人記得戲文上的說法,道:“胡先祖的第一任夫人胡洛氏是船商,二人本有一女,女兒去世后,胡洛氏也跟著離世,留下家產為胡先祖繼承?!?/br>
    “胡洛氏?”洛銀睜開眼,望向她:“胡海中為入贅,女隨母姓,洛氏便是洛氏,怎叫胡洛氏?”

    “是、是我說錯了!”胡夫人連忙低頭。

    “你說因其女去世,家產為胡海中繼承。”洛銀又問:“若其女尚在,洛家的家產該歸到誰人的手中?”

    堂內寂靜,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洛嫣的女兒怎可能在世?再說洛家的家產落在胡家手上也幾百年了,這早是胡家的東西。

    堂外的劉潯朗聲傳來:“自是歸其女,非歸其夫。”

    “如今你們胡家的子弟,皆是胡海中與另一名女子所生,世世代代下來,又該如何稱呼胡海中的第一個女兒?”洛銀問。

    胡夫人算不出來:“我、我們共一個先祖,先祖為其父,應當、當也稱其一聲祖宗。”

    “事情明了,那便好說了?!甭邈y看向修梧長老,眉眼彎彎,似是在笑,眼神卻有些冷:“修梧長老可要主持公道了?”

    修梧長老一怔,沉默不語。

    洛銀自始至終腰背都坐得直,她睥睨著場內跪倒的一片人,聲音不響,卻如洪鐘般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敲擊在心,震撼得眾人手腳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