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頁
甫一進屋, 便是幾張熟悉的面孔,司寒, 閻厭,渡塵等人都在, 不過唯獨少了姬無涯。 她垂首,看見被安置在干凈茅草之上, 緊闔雙目的蕭清明, 胸口處鈍鈍的疼。 那張魂牽夢縈的臉此刻就在眼前, 卻慘白無血色, 沒有絲毫活氣,楊羨魚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玄色衣衫被人解開大半, 纖細的腰腹部用紗布緊緊纏繞, 烏黑的血漬凝固在紗布上,看上去早已干涸多時,除此以外,白皙的肌膚上盡是些大大小小的傷口, 蔓延散布, 傷口并未結痂,仍保持原樣,乍看之下,很是悚然。 這是因為人已經死了, 所以傷口自然不再愈合。 楊羨魚死死盯著茅草上的蕭清明,一字一頓道:“姬無涯不是說過,要救活他么?” 她一來,就看到蕭清明了無生息地躺在這里,這就是他所謂的要救蕭清明? 不過現在并不是責備人的時候,她快步上前,蹲下去,撫上蕭清明冰冷的臉頰,用溫熱的額抵在他的額間,將靈力輸送至他的身體內,修復那些外傷的同時,閉目細細感受了一下,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一具空蕩蕩的軀體,經脈與丹田損毀程度不一,好似一個破破爛爛的娃娃,就連想要修復都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 最重要的是,這具軀體里沒了神魂,就算修復好了,又有什么用呢? 楊羨魚咬住下唇,直到把唇角咬出血來,才用那絲疼痛換回神智清醒,遏制住想要毀滅一切的沖動,慢慢鎮定下來。 “他的魂魄呢?”楊羨魚側首,銳利的視線停留在幾人臉上,像能把人冰凍住:“就算再怎么廢物,守住他魂魄的能力還是有的吧?” “楊姑娘,”司寒從懷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瓶,看上去只是用來裝丹藥的瓶子,然而被他緊緊護在手里,像護著稀世珍寶,雙手奉在楊羨魚眼前。 楊羨魚接過瓶子,掃過他布滿掌心的傷痕,卻并未說什么。 她打開瓶口,看到瓶中那一小團煥發出淡淡光芒的魂魄,溫暖卻又脆弱,眼神不禁柔和下來,驅散了先前的陰郁。 “我們好不容易,才將尊上的魂魄吸入這魂瓶……” 人之將死,如果事先沒有做好準備,魂魄會隨身死逐漸消弭于天地間,他們好不容易費盡千辛萬苦,在被人追殺的同時弄到魂瓶,才將蕭清明即將消散的魂魄封存。 “可因為魔族內亂,追殺我們的人太多,根本來不及救治尊上的身體,甚至想要護住尊上的身體,就已經很艱難了……”司寒沉聲道:“請楊姑娘不要怪大哥,他為了救尊上,被同族殺害,已經在半途身隕……” “你是說,姬無涯死了……?” 司寒頷首,須臾,才又開口,聲音里有幾分澀啞:“其實尊上早在之前便與我們說好了,讓我們所有人都不要救他,就讓他死在你懷里,這是他的夙愿,可誰料大哥會在那個時候搶走尊上……不瞞姑娘說,其實我們也想要救尊上,然而半途鎮南王忽然發動叛亂,聯合其他兩王要將我們幾個趕盡殺絕。我們本難以逃出來,是大哥犧牲了自己……為我們爭取了時間?!?/br> 楊羨魚沉默下來,神情復雜。 雖然曾經的她不知道有多少次想把姬無涯這個修仙界的敗類殺了,可她怎么也沒有想過,會是這種結果。原來作惡多端,不可一世,視人命如草芥之人,也會有善念,會有甘愿俯首稱臣的人,會為了救一條生命而死。 “他說得對,”楊羨魚垂下眼,看著自己手上的魂瓶:“我是不配成仙,我有什么資格成仙?許多東西,我還沒有大徹大悟,不理解,也不明白?!?/br> “楊姑娘,”渡塵道:“既然被選擇,那么必然有一定的道理,貧僧知曉你眼下并不想成仙,可為了救尊上……” 楊羨魚知道他的意思。 確實如此,如果能夠成仙,說不定可以找到解決眼下困局的法子。 不過…… “在此之前,我有個問題?!?/br> “阿彌陀佛,楊姑娘是想問尊上為何知曉用此法助姑娘成仙?” “對。” 渡塵緩緩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成仙亦是如此。若要成仙,手中并非不染鮮血,甚至可能要千萬人血祭,才能創造出一個真仙來。 當年成仙者眾多,皆是因為百姓水深火熱,魔族四下作亂,天下岌岌可危。而亂世之中,先人以身殉道,換得人間太平,多得是沒有私欲,重義節而輕生死之人。 可自仙魔大戰以來,魔族沉匿,群龍無首,自顧不暇,于是世間太平,眾生毫不居安思危,便有私欲高漲,只顧得貪圖享樂,爾虞我詐,人心浮躁,又如何能夠悟道修煉,勘破那道成仙的桎梏? 這些……都是尊上的原話。他故意挑起仙魔爭端,率魔族攻打你們,便是為了要引起世人警醒,同時,他為了成全你心心念念的大道,也知曉你不愿意看到尸山血海,白骨露野,于是告誡眾魔族,不可傷及無辜百姓,只消認清誰才是敵,斬殺修士便可。 且他在洛城所殺的修士,或多或少都擁有不可饒恕的惡行,也是當年傷你之人。唯有少數幾個,如那晚那個叫'霍云'的少年,乃是鎮北王他們誤殺。魔族所為,惡名由他背負,所染鮮血,也都盡數算到他的手上,到最后,這世間唯有他一人是極惡之首,而你,也不必屠魔,只需要殺了他一個人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