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黑袍人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原本還在一丈開外的楊羨魚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自己身后,這種移動速度簡直堪稱恐怖。 回首最后一眼,只有一張美艷而張揚的臉,灼灼鳳眸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朱唇揚起一絲無比輕蔑的淡笑,好似神瞰眾人,如同螻蟻。 “幻境到底是幻境,不堪一擊。” 楊羨魚看著眼前的黑袍人一寸寸變為灰燼,但是周圍景象仍然沒有消失,不免皺眉。 看來出口并非黑袍人。 她把視線投向地上的蕭清明,抿了抿唇。 蕭清明的眸子里仍然是一片死寂,若非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還真以為自己面前躺著一個死人了。 “阿魚……是你么?” 嘶啞的嗓音一聽便知道是之前已然哭了許久,把嗓子哭啞了,此時再開口,混雜了哭腔,像是受了傷的小動物在低低嗚咽。 楊羨魚目光上移,看到他一張青稚小臉上紅腫的雙眼,忍不住心軟。 原本還有很多話想說,連人也想罵兩句,但此時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她慢慢蹲下來,輕輕托住蕭清明的頭,把他擁在懷里:“是我,我在這里。” 也不知道是哭得太狠,還是另有他因,蕭清明睜大了眼睛,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楊羨魚的臉,只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烏發飄逸,青衣勾勒出女子窈窕而完美的弧度。 隨即,他被擁進一個格外溫暖的懷抱里。 “阿魚……”蕭清明攥緊她的衣袖,身體忍不住顫抖:“我好害怕。” 大人般的說話語氣和成熟的思想,以至于楊羨魚時常會忘記,蕭清明如今也不過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他不是不會害怕,而是擅于把所有東西藏在心里,不與人言說罷了。 當初他能從那場變故里熬過來,楊羨魚不敢想象,他吃了多少苦。 姬無涯設下的幻境再次讓他直面當年那場鮮血淋漓的殺戮,眼睜睜看著親人死在自己眼前,楊羨魚幾乎能想象到,他該有多疼。 這無異于把剛要愈合結痂的傷口再次剜開,令人生不如死。 日后哪怕傷口再度愈合成疤,漸漸淡化,也并不代表會消失。 單是想到這里,楊羨魚就有點揪心,她又一次在心里把姬無涯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此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拍拍蕭清明的后背,絞盡腦汁笨拙地安慰道:“不怕,總有一天我們會變得強大,然后殺回去,找出那個黑袍人到底是誰,把他的頭砍下來當球踢著玩,四肢剁下來拿去喂狗……” 不對,這是安慰人的話嗎? 楊羨魚正懊惱著自己當年明明看過那么多話本,怎么到了現在卻連一句安慰人的話也不會說,懷中的蕭清明慢慢抬起頭來,神情就像是沉溺于死水里的人,看見了最后一根浮木,想要拼命抓住一樣: “我可以變得強大嗎?” 楊羨魚剛想點頭,卻看到蕭清明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又一次盈滿了淚水,啞聲說道: “我早就已經是個廢人了,還拖累你,害你困在我身邊,害你丟了大半的靈力,如果我失敗了,阿魚,你會離開我嗎?你會不會就不要我了?” 多少年輾轉流浪,整天惶惶不可終日,渾渾噩噩地過活,時至如今,蕭清明夜夢里閉上雙眼,還時常能見到親人的音容笑貌,可轉眼即逝,化為血沫,留他一人,醒來驚出一身冷汗,鼻腔似乎還能嗅到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哪怕是還在千秋宗的時候,他也心知肚明,無論是所謂的師兄弟,還是師徒情誼,根本就是他一廂情愿的幻想,從始至終只有自己一個人罷了,從來沒有人會關心他,在意他。 縱使放下骨子里的尊嚴,卑微到塵土里,也換不來任何人的垂憐與停駐。 直到他對此習以為常,麻木不仁,還在為那虛偽的希望而努力時,楊羨魚出現了。 她讓他不再是孑然一個人,她把那些謊言擊碎,給予了他真實的希望,就正如她現在對他說: “不會,我不會離開你,就算是你失敗了,我也不會不要你。” 蕭清明哭著,沖她揚起一個笑來:“那就好。” 無論楊羨魚說的是真是假,他都信了。 他知道,楊羨魚現在需要他,也離不開他,如果他能夠變得更強,強到能夠滿足楊羨魚的任何愿望,或許,就能夠永遠留住她了…… 楊羨魚怔怔地望著蕭清明的笑容。 就像是荒蕪之地上開出的唯一一朵小花,明明只會徒增蒼涼罷了,卻因為盛開得燦爛而美好,又給人一種未來將會綻放至漫山遍野的希冀。 她忍住心里悶悶的鈍痛,把蕭清明抱得更緊了。 她沒有看到,懷里少年宛若秋水剪的明眸隱隱有泛紅之色。 并非是因為哭久了而導致的眼眶泛紅,而是真正的瞳色泛紅,但很快又消了下去,轉瞬即逝。 天將破曉,越來越多的人從噩夢里醒來。 楊羨魚指尖輕輕劃過蕭清明還在往外滲血的心口,一時間也忘了這是在幻境里,問道:“疼嗎?” 蕭清明搖了搖頭,“不疼。阿魚,你該走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地,周圍的一切瞬間扭曲變形,僅僅一息,楊羨魚就已經置身在蒼瀾宗的大殿外,脫離了幻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