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底，不管是公司還是學校都忙碌了起來。雖然已經交往了兩個月，但方星竹和溧陽見面的次數卻并不算多。溧陽正在為畢設開題做準備，同時還要兼顧課程論文，每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時，不是在學校埋頭畫圖、建模、查資料，就是在各個地方做實地勘察，比方星竹這個需要做年底審查的CEO還要忙。

    “別挨圖紙那么近，對眼睛不好。”男人拎著少年的領口企圖把他從圖紙里拉出來，“你都到我這邊來了，好歹分點注意力給我吧？”

    “馬上馬上，我畫完這根線，今晚七點就要交了。”溧陽拉過他的手親了親，又埋首進圖紙堆里。

    “你的導師這么嚴嗎？周末晚上還給你們審圖？”

    “不是周末晚上還給我們審圖。”溧陽停下畫圖的筆，低聲鼓囊，“是只愿意今天看我的圖。”

    起身去給他把晚飯端過來的男人沒有聽到他這句話，只是無奈地捧著碗一口一口喂他：“你這樣子讓我想起我當年規培的時候，家都回不了直接在醫務室里過夜。”

    “你的老師也很嚴厲嗎？”溧陽一邊接話，一邊又扯過一張圖紙。

    “實習醫生有什么人權？”方星竹看著他倉鼠一樣咀嚼著自己遞過去的飯，“除了挨罵就是挨罵。”

    少年被他逗笑，隨手在草稿上畫了個愛心安慰他。

    時鐘滴滴答答走到七點，溧陽剛想說把圖紙掃描好發過去就接到了導師的電話。

    “哎？現在嗎？沒有，沒有不可以，就是可能需要您等一等，我是在...是在家里畫圖。好，我現在就拿圖紙過去給您。”

    溧陽掛了電話手忙腳亂地把東西都收回包里，抱歉地看著方星竹：“我老板說掃描的圖有形變，讓我拿紙質的給他，他明天就又出差了。”

    那為什么不事先就說好要紙質的？方星竹雖對溧陽的導師心有不滿卻也不愿讓少年為難，幫他把包背上和他一起出門，“我開車送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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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星竹在停車場里等溧陽審好圖回來，十二月的溫度冷得瘆人，他一邊調高車里的暖氣，一邊給溧陽發消息。

    方星竹：【都一個小時了，還沒審完嗎？】

    溧陽：【還沒到我（哭臉）】

    方星竹：【不是特地把你叫過來的嗎？】

    溧陽：【宋漓學長回來了，老師說先幫他過資料。】

    方星竹挑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雖然宋漓是這位導師的得意門生，但畢竟都畢業一年了還讓他插隊查資料，怎么想都有些厚此薄彼。

    又過了一個小時溧陽依然沒有回來，發的消息也沒了回復。方星竹放心不下，干脆給前不久認識的宋漓發消息。

    方星竹：【我聽栗子說你和他在一起審圖，還沒結束嗎？】

    宋漓：【說不好，你陪他一起過來的嗎？】

    方星竹：【嗯，怎么了嗎？】

    宋漓一邊假裝查資料一邊往對面辦公桌看去，導師趙盛對著溧陽的圖紙指指點點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宋漓：【微信上說不清，我建議你趕緊來接他走比較好。】

    方星竹盡可能快地趕到教學樓里。學校有規定不能關上辦公室的門，他在五步外就聽到里面傳來訓人的聲音。

    “這個問題我之前也說過吧，橫梁放在這個地方受力點不對，你走運算的時候沒算出來嗎？這是第幾個錯誤了？”

    溧陽背對著門口站著，沒有回答問題。

    “怎么不說話了？剛剛不是還據理力爭嗎？沒詞了？”趙盛慢慢嘬了一口保溫杯里的茶葉，挑著眼看他，“行了，一堆錯，說再多也記不住，你這就是態度問題。”

    “我聽你學弟學妹說你最近談戀愛了？”趙盛撥弄著他的圖紙，“畢設開題都過不了還有心思談戀愛？盡選一些冷門課題，到時候經費不批下來你往哪做項目？”

    “項目現場已經開工了，我有去實習。”溧陽低著頭解釋。

    “什么項目？你跑到別的組去了？”保溫杯狠狠扣在玻璃桌上發出響聲，“宋漓，這事你知道嗎？”

    “和學長沒關系。”溧陽趕忙擋住導師逼問宋漓的視線，努力壓下心中的怒火，“是我自己感興趣，自己找的實習。”

    “你不跟組里的項目，不做我們的課題，一心想著出風頭，到時候經費...”

    “不好意思，打擾了。”方星竹聽得眼皮直跳，沉著臉敲門，“老師好，十點了，再不回去溧陽的家人要擔心了，他家里讓我來接他。”

    “哼。”那趙盛嘲諷的眼神飄在溧陽和方星竹之間，嘴上依然不停，“你是他男朋友吧？最近別總找他，天天跟著你才是夜不歸宿，哪里還有時間做事？”

    “老師！”溧陽終于忍不住，眼睛通紅，“我住在哪里和誰交往是我的事，您的建議我這兩天就改，您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我的交代你聽嗎？研一的時候天天粘著宋漓，快開題了又找了個男朋友，你這樣......”

    “老師。”宋漓也聽不下去，當初要不是導師忙著自己的項目天天出差，溧陽也不至于天天找他要資料，“溧陽最近進步很大了，前段時間還得了獎的。”

    “哦？什么獎？”宋漓把獎項名稱說出來，又引起趙盛一陣不快，“這是歷史學院的獎吧？拿了也沒用。課題選得這么偏，到時候經費批不下來，學弟學妹們因為你沒了補助我看你怎么解釋。行了，既然你男朋友想讓你走你就走吧，下次把題目改了再交上來給我。”

    方星竹牽著溧陽離開，宋漓趕緊偷偷發消息：

    【你回去之后安慰一下栗子，當初他的題目是能過的，只是最近組里經費有點緊導師才逼著他改題目。要不是溧陽能力好改了題目也能做出來，他才不敢這樣干。】

    方星竹停下腳步，轉身讓溧陽撞進自己懷里。他看著溧陽埋在自己胸膛上，不愿讓自己看見他快哭出來的樣子。

    “明明只要把題目改了就可以...”少年肩膀顫抖著，聲音哽咽，“把題目改成他喜歡的...乖乖熬到畢業...”

    這樣的事明明司空見慣，然而少年的淚打濕了自己的圍巾。迷蒙的路燈下方星竹感覺那寶貴的少年氣正順著溧陽的淚一點點流失，脆弱得讓人心疼。

    “只要有經費就可以了嗎？”方星竹為他擦掉眼淚，輕聲問他。

    “怎么了？”溧陽吸了吸鼻子，“方總要為我砸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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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就是本次會議擬定的流程，如果各位沒有異議我們就正式開始吧。”

    每到年末，國立京大各個學院之間會組織課題交流會。歷史學院的院長最近剛剛從國外回來，她介紹完自己院內的優秀項目后，突然提到自己最近正在跟進的研究：“最近西山口挖到一座地宮，初步勘察說結構很完整，我們考古這邊想著或許建筑學院那邊也會有興趣？”

    她的眼睛往建筑系那邊看去，卻沒得到回應。

    “不應該啊，沉老退休后建筑院就不搞修復了？我前幾天還聽說你們那邊有個學生得了獎的。”

    建筑系的院長疑惑地往身后看了看，溧陽的導師趕忙招手把貼著墻旁聽的少年叫過來：“哦，是我的學生，搞過一段時間的修復。”

    “嗯。做的什么題目？”對面的院長挽了挽自己的發髻，看著少年眼神慈愛。

    溧陽把自己做了一個學期的題目報出來，緊張地發現對方似乎正在檢索自己的論文。

    “研一的論文就能投核心，難怪你把獎從我們這邊挖走了呢。”歷史系院長滿意地點點頭，看著建筑系的院長打趣，“這么好的苗子不發展一下，返聘沉老的時候拿什么和人家談？張院長，要不要合作一下？”

    京大向來鼓勵多學科聯合研究，如果這次真的能達成合作，兩邊課題組不僅都能拿到更多經費，對將修復界的大牛返聘回來也有幫助。建筑系的張院長微微點頭，暗示溧陽的老師趕緊表態。

    溧陽的項目就這樣在一來一往間被記到了課題表上，會議結束后溧陽都還覺得不可思議。他掏出手機登上小號，發了個人品爆棚的錦鯉表情包，祝福列表里的人都能順利開題。

    沒兩分鐘就收到了一堆評論：

    【剛剛在會上我就覺得你人品簡直上天了！否極泰來了屬于是！】

    【摸摸栗子╰(￣ω￣ｏ)】

    【恭喜學長！希望老板看在終于有錢了的份上放過我這學期的課程論文嗚嗚嗚嗚】

    【溧陽，一個被歷史系和建筑系共同寵愛的甜心】

    溧陽正高興地翻著評論，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叫住了自己。他回頭一看發現是剛剛幫了自己的李茜院長。

    “李老師好。”溧陽趕緊收起手機，乖巧地打招呼。

    “嗯，幸好你還沒走。”李茜微笑地看著他，把一張寫著電話號碼和郵箱的紙條遞給他，“這是我的聯系方式，我對你的研究很感興趣，不過你選的史料比較難找，遇到困難了隨時可以來找我。說不定我寫論文的時候還會用到你的研究呢。”

    雖然知道李院長只是在鼓勵自己，但課題被肯定的感覺還是讓少年感到開心。他雙手接過那張字條，謙遜地說自己一定會好好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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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方星竹看著時鐘走到十一點，再看看溧陽絲毫沒打算停下來的微信討論界面，“我已經在你旁邊坐了半個鐘頭了，理理我怎么樣？”

    “不要。”溧陽用word劈里啪啦記著筆記，把貼著他的方星竹一把推開，“男人只會影響我寫論文的速度。”

    被冷在一邊的方星竹委屈地撇撇嘴，默默掏出手機點開了李茜女士的微信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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