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妄之眼睛彎彎，傾身在他嘴角落下一枚輕吻：好。等我。

    程贏看他的眼神溫柔：嗯。

    目送徐妄之走入秘境，程贏才轉身離開青冥山，但他并沒有回鳳慶城，而是催動法陣，去了另一個地方。

    青冥山秘境內，破天劍尖指著秘境陣心的妖丹，道：就是它。也是你運氣好，居然有妖修留下的秘境。

    徐妄之沒想到兜兜轉轉，自己竟然會走到這一步。

    正常修煉沒個數十上百年是到不了大宗師境的，更何況其中還有機緣問題。但是入妖修道，就簡單多了。

    徐妄之：妖修道有什么不同？

    破天語氣諷刺：其實沒什么不同，道修說妖修嗜血非人，但道修難道就沒殺過生，不過黨同伐異的借口罷了，你若是介意往后被你的同類異眼相待，自可繼續按照道門尋常修煉方法修煉，只是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到大宗師境了。

    相比流言蜚語，徐妄之更想擁有活下來的能力：拿走妖丹，是否會影響到此處秘境運行？不說這秘境并不歸屬于他，徐重更是還在閉關，就算他愿意走妖修這條道，也不能毀了這里。

    破天：這么多年了，妖丹的靈力早已經被這秘境同化殆盡，拿走妖丹對此處秘境并無影響。

    得了這句話，徐妄之不再猶豫。

    暗紅的妖丹靜靜運轉著，直到一雙蒼白的手將它從陣心帶走。

    妖修道修，于我無異。

    四季流轉，歲月忽逝，一轉眼，五年已過。

    于凡間，五年很長，但在修真界，五年不過彈指一揮間。

    這日，平靜的青冥山，一夕之間聚攏了層疊厚重的劫云。

    閉城休養足有五年的鳳慶城，也在這日，重開了城門。

    一隊行字衛策馬離城，向著青冥山的方向而去。

    我從沒見過這么陰暗的天。城主府內，方鏡軒看著遠處劫云，眉頭緊鎖。

    清婉在一旁侍候，聞言道：應是少城主閉關有了突破。

    這五年來鳳慶城雖閉城休養，但是始終關注著青冥山的任何異動。城中只有少數親信知道，他們的少城主和城主，都在那座山中閉關。

    方鏡軒：能引來這樣的劫云，看來他收獲不小，等他回來，這城他愛守不守，我老人家是要休息休息了。

    旁邊的下人聞言不禁露出笑意，清婉更是輕笑：舅爺還年輕呢。

    方鏡軒：那也不干了。

    青冥山底，越靠近劫云，行甲的臉色便越發沉重，他們帶來幫助少城主渡劫的法器，不知道夠不夠用。

    然而，未待他們上山，一道熟悉的聲音阻止了他們的前進。

    行甲，不用進山。

    那聲音聽著比以往清冷許多，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行甲神色一肅，抬手示意身后行字衛止步，隨后恭敬垂首應道：是。

    青冥山崖頂，紅梅盛放之處，徐妄之坐在雪地上，沉默地等待著屬于他的天劫。

    不遠處，赤紅長劍攔著冰藍長劍，不讓它靠近。

    霜曉啊，這是你主人的劫，你懂事點，看著就好。破天語重心長道。

    霜曉理所當然道：我是他的本命劍，本就該和他一起渡劫！

    那你又打不過我，打過我我就讓你過去。破天滿嘴的混不吝。

    平日里冷冰冰的霜曉此刻卻是少有的氣急敗壞：你！不要臉！

    破天：嘿嘿，那又怎么樣？

    霜曉：打就打！

    徐妄之聽著兩把劍的斗嘴，頭都沒回，這五年來，每天都是這樣，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現在更想知道，自己能承受這天雷幾分。

    十道天雷一道比一道聲勢浩大，山下行甲看著心神不寧，山頂徐妄之身旁綻放的紅梅，卻是一朵也未落地。

    和第一次面對天雷時的抗拒與敬畏不同，這一次，徐妄之覺得自己似乎可以通過這幾道天雷，與天道對話。

    為一己私欲修煉者，不可飛升。

    以徐妄之為中心釋放的結界將天雷擋在了外面，結界之中，徐妄之看著天邊低沉的劫云，勾起嘴角：正好，我不求飛升。

    劫雷啞然片刻，再次劈下。

    徐妄之挑眉，看來不管想不想飛升，這劫雷都得受著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他漫不經心的態度，后續劫雷也有些懈怠，匆匆劈完后，云消風止，青冥山重歸寧靜。

    徐妄之起身，拍了拍衣角的雪，對還在斗嘴的兩把劍道：回城。

    緣雪崖邊界的一座小客棧里，細細碎碎的交談聲混雜著不安和擔憂。

    聽說前幾天魔宗徹底和鬼市反目了。

    才前幾天嗎？他們不是老早就不對付了。這幾年鬼市里魔修的懸賞交易太多了。

    說是挖出來鬼市和妖修有關系。

    妖修？妖修不是早就離開東歧大陸了？

    那誰知道啊，反正魔修是這么說的。

    這些年人人都說鬼市是換主人了，話說回來，鬼市做主的人到底是誰？

    這誰知道，我連他上一任主人是誰都不知道。

    不說了，魔宗和鬼市的事聽著就糟心。

    好好好，不說了，說些其他的，誒，你聽說了嗎，鳳慶城少城主出關了，聽說一出關劫云就黑的嚇人，現在說不準是什么境界了。

    鳳慶城少城主是誰？我就記得他們城主是個大宗師，只是感覺低調得很，總是閉城休養，不像淮陰劍宗

    噓

    角落里，一個帶著半張面具的修士在桌上放了顆靈珠，便起身離開。

    小二端著菜上來，看到桌子空了，驚詫自語：這菜還沒上呢，客人怎么不見了？

    第61章 一樁買賣

    鳳慶城城主府

    徐妄之看著桌上的通訊靈玉, 手指輕敲桌面，沉默。

    他出關有五天了，可是到現在都沒有看到程贏。

    聽府中的人說, 自他閉關后, 程贏便也離開了鳳慶城。

    可是這些年來程贏定期來秘境探望他, 兩人隔著結界說話, 他卻從未聽程贏說過這事。

    程贏這是什么意思？

    見不著人, 自己胡思亂想也沒什么作用。

    徐妄之收起手指，起身, 準備歇息。

    正巧, 夜風從未關上的窗溜了進來。

    徐妄之目光一凝, 看著眼前悄無聲息登堂入室的人，重新坐了回去。

    你戴面具做什么？徐妄之抬手為他倒了杯茶, 語氣和往常無差。

    來人的目光貪婪地看著他, 在他著惱前摘下了面具。

    回來太急, 忘記摘了。程贏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徐妄之睨了他一眼：你好像很忙。

    抱歉，回來晚了。程贏克制地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五年未見, 思念每日倍增，隔著結界的聊天不過隔靴搔癢, 他很想他。

    徐妄之卻縮回手，不讓他碰：在忙什么？他們說你沒住在鳳慶城。

    察覺到他的小情緒, 程贏摸了摸鼻子, 無奈笑道：就是給曹不寧找些小麻煩。

    曹不寧？

    徐妄之皺眉：為何之前沒有和我說過？

    你在閉關，拿這些事煩你于你修煉不利。我是想著等你出關后再和你說的。程贏老老實實道。

    徐妄之一手撐著下巴, 瞪了他一眼：要不是這幾年你常去秘境看我，我出關回來聽說你離開了鳳慶城，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想換道侶了。

    道侶？

    程贏心底怦然, 勾起嘴角，抬手按在他的后腦上，傾身靠近他：你是我認定的唯一的道侶。

    唇瓣相貼的那一刻，程贏再不壓抑自己的思念，用力吻住了他。

    兩人許久未見，徐妄之也是思念他的，便閉上眼，順從地回應。

    良久，徐妄之靠在他懷里平復呼吸，聲音輕且低：我很想你。

    但程贏聽到了。

    身子騰空的瞬間，徐妄之抓緊了程贏衣領。

    你是故意的。程贏的聲音悶在胸腔，暗啞低沉。

    徐妄之輕笑：你定力不夠，還污蔑我。

    但很快徐妄之就笑不出來了。

    欲念上涌的瞬間，他只覺心頭一熱，在程贏未看見的時候，雙瞳紅光流轉，轉瞬即逝。

    床榻上，他失控地纏上程贏:我要你。

    程贏身子一僵，扣緊他的腰，語氣危險：妄之，你知道，我不會給你后悔的機會的。

    徐妄之已經什么都聽不見了。

    翌日，徐妄之醒來，坐起身看著床榻上的一片狼藉，閉眼扶額。

    程贏仍在沉睡。

    徐妄之想起自己昨天說的各種羞恥的話，忍不住挪動身子，想先下床離開，躲一躲。

    然而他剛有所動作，程贏便翻了個身，攬住他的腰。

    這么早，不再睡會兒？

    徐妄之：你再睡會兒吧，城里還有些公務需要我處理。

    說著，徐妄之下床，換上衣服，匆匆離開。

    看著某人明顯落荒而逃的樣子，程贏失笑片刻，再次閉上眼，睡了過去。

    這五年里，他基本沒怎么好好休息過。

    沒有徐妄之的鳳慶城對他來說，和其他地方并沒有什么不同。所以他選擇了回鬼市。

    削弱魔宗的勢力，是他這幾年嘗試在做的事情，雖然他已經盡量做得讓每一次針對都師出有名，但是敏銳如曹不寧，仍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程贏知道魔宗的人一直在找他新任鬼市主人。

    徐妄之說要處理公務，也不全然是借口，因為自他回來后，方鏡軒已經把城中事務全部交還給了他，說是準備出去云游一段時間。

    看來這幾年在鳳慶城待著確實是憋慘了。

    徐妄之自然沒有反對的余地，還要全力支持。

    方鏡軒外出云游那天，徐妄之和程贏一起去送的他。

    念瀟，舅父如今已經看不出你的境界，想來這幾年你過得并不輕松。方鏡軒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兒有上進心是好事，你爹出關后看到你如今的成就，定然會很欣慰。但你也不可松懈，須得繼續努力才是。

    徐妄之：我知道了，舅父。

    接著，方鏡軒的目光落在程贏身上：照顧好他。

    程贏點頭：是。

    等方鏡軒御劍離開的身影消失在天際，徐妄之才后知后覺回過神來：舅父他，知道我們的事了？

    程贏挑眉：你是想瞞著他們？

    這個問題徐妄之否認：也沒。

    那就好。程贏俯身，靠近他耳邊，我還以為少城主要對我始亂終棄了。

    徐妄之推開他，先一步往回走：胡說八道。

    程贏笑著跟在他身后回城。

    主人，魔宗大鬧了我們在緣雪崖的集市，說他們尊主想見您，和您談樁買賣。

    深夜，鳳慶城外一處寂靜林中，灰袍老人佝僂著腰，向自己的主人稟報來自魔宗的邀約。

    戴著半張面具的男人聞言，沉吟片刻，才道：可以。

    不知情者謠傳他們已與魔宗反目，其實不然，鬼市的生意牽扯甚廣，就算是魔宗，也不會輕易和鬼市徹底鬧翻。

    更何況鬼市在其他勢力的眼中，一直是無立場的存在。

    和這樣的存在反目，無疑是逼著其他中立者向三禾峰倒戈，曹不寧但凡稍微有點腦子，也不會這么做。

    對方既然那么想見他，那么見上一面，倒也不是不可以。

    邀請曹尊主，到金陵軒。

    金陵軒，是鬼市在淮陰的據點。

    淮陰劍宗

    師尊，有弟子來報，曹不寧進了淮陰地界。江顯南向莫掠塵稟道。

    莫掠塵反應平靜：他若真要做什么不利我淮陰的事，也不會這么輕易被我們的弟子發現行蹤。他敢這樣大搖大擺進來，不過是想表明，他此趟行程，與我淮陰劍宗無關。

    江顯南：我們就這樣放他回去嗎？

    莫掠塵聞言，眸光這才轉到他身上，看穿了他的心思：否則你想如何？

    江顯南不語。

    不要自己去送死。莫掠塵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江顯南垂眼：弟子清楚。

    金陵軒在縹緲湖深處，曹不寧是獨自前來的，他被鬼市的人迎上了船，態度十分配合，一個問題也沒問。

    穿過薄霧彌漫的湖水，一座湖上水榭出現在了曹不寧眼前。

    終于，曹不寧說了上船來的第一句話：也就只有鬼市，才能找到這么多隱秘的地方。

    一直候在一旁的灰袍老人聞言，端起笑臉：曹尊主客氣，我們只是做生意的，也不容易。

    曹不寧未應。

    登上水榭，隔著重重紗帳，隱約可見中間有道人影。

    曹尊主請坐。灰袍老人在他身旁的木桌上放好熱茶和點心，躬身退了下去。

    隔著紗帳，曹不寧笑了：這新任鬼市主人，難道是不便露面的閨閣女子？

    如果有魔宗的人在這里，肯定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了，能讓他們尊主笑，說明他們尊主現在十分不悅。

    水榭里傳來雌雄難辨的聲音。

    曹尊主見諒，這些年生意愈發不好做了，只能如此。聽說曹尊主想與我談一樁買賣，愿聞其詳。

    曹不寧:既然如此，我也開門見山，想必閣下知道鳳慶城吧。

    自是知曉。

    本尊想下一單鳳慶城少城主徐妄之的通殺懸賞。曹不寧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簾帳中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