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妄之覺得這句掐頭去尾的話似乎不太對，但他現在急于擺脫剛剛的尷尬，便應道：對啊。你怎么會說我在躲你，我怎么會躲你嘛，哈哈。

    程贏看他的眼神柔和了下來：那算我錯怪你了。

    徐妄之點頭：我原諒你了。

    程贏失笑，但也沒再追問，而是給自己也倒了杯茶：那你現在進展如何了？

    什么進展？徐妄之看向他，一雙下垂眼顯得十分無辜。

    程贏：引氣入體。

    徐妄之伸出一只手攤開，卻感受不到身邊絲毫的靈力，坦然道：還沒有感覺。

    引氣入體重在體會，聽課其實用處不大。程贏適時說道，今晚有空閑嗎？我帶你去個地方。

    徐妄之：當然可以，去哪里？

    晚上你就知道了。程贏沒有滿足他的好奇，你先歇息，日落后我再來找你。

    說完，程贏便起身，出了書房。

    徐妄之被吊足了胃口獨自留在屋里，卻也無計可施，只能重新拿起書本用功。

    引氣入體，修者應放松心神，接納

    落日余暉被黑墨浸透，瑩白月光灑在樹梢檐角，程贏敲開了書房的門。

    見他來接自己，徐妄之放下書走了出來：去哪里？

    程贏：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好吧，我讓人先去準備一下車。徐妄之側過身子，打算吩咐下去。

    不用備車。程贏抬手攬過他的腰，我帶你過去。

    話音落地，兩人猝然騰空而起。

    根本來不及反應的徐妄之下意識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有些慌亂地喊道：等一下！

    隱在不遠處的新人暗衛虎軀一震，還以為自家少爺黑天暗日的被綁架了，正要出手，才聽清楚兩人之間的對話。

    抱緊我。

    他聽見綁架少爺的劫匪這樣道。

    抱很緊了！你別把我摔了。

    他聽見他家少爺這樣說。

    他看向神情淡定毫不猶豫尾隨在后的行甲大人。

    旁邊的暗衛推了他一把：小子，動作麻利點，快跟上。

    徐妄之已經很久沒有這種俯瞰萬家燈火的感覺了，街上百姓歸家的歸家，賣貨的賣貨，偶有人抬頭看見他們，也只是習以為常地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我什么時候也能自己飛。徐妄之看著腳下風景，喃喃道。

    程贏聽見了他的話，笑道：很快。

    但也要御物才能飛行，不像你這樣。徐妄之記得原書有寫程贏突破燕行后期之后便解鎖了這個能力，這是體修特有的能力，其他的修士一般都是御物飛行，當然突破大宗師后就不用受此限制了。

    程贏對他偶爾對常人皆知的事情一知半解，偶爾又對明明鮮為人知的事了如指掌已經習慣，見他不問為什么體修可以如此，也就不多此一舉解釋。

    快到了。程贏提醒他。

    徐妄之側過臉看兩人去的方向。

    須彌山？

    嗯。

    溫熱的氣息就在頰邊，徐妄之抬眼看去，正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抿起的唇。

    再往下，是微微滑動的喉結。

    怎么了？程贏問他。

    徐妄之有些慌亂地移開了目光：沒什么。

    腳下踩到實處的瞬間，徐妄之立刻松開了抱著程贏的手。

    你帶我來這里干嘛？

    就在他出聲的瞬間，遲鈍如他也感覺到了暗處幾雙眼睛唰一下聚焦了過來。

    徐妄之靠近程贏：這里有其他人。

    程贏抬手搭在唇上，小聲道：這里是城中除了城主府靈力最為充裕的地方，偶爾有散修會來此處修煉，我偶爾也會過來。我們輕聲些，不要擾了其他人入定。

    察覺到暗處的目光漸漸消失，徐妄之輕輕點頭。

    我們為什么不在城主府就好了。不是說城主府是靈力最為充裕的地方，徐妄之不解。

    程贏解釋：但城主府也是城中修士最多的地方。

    確實，很有道理。徐妄之被說服了。

    你跟我來。

    程贏帶著他朝另一個方向去，穿過樹林，赫然是一個小陡坡，往下可以看見山下百姓人家稀微燈火。

    然后，徐妄之目瞪口呆地看著程贏從芥子中搬出軟榻茶幾糕點，一一擺好后才招手讓他過去。

    就在這里練習引氣入體吧。

    徐妄之看他這仿佛是要在這里過夜的架勢，下意識軟著聲音問他：學不會怎么辦？

    程贏勾唇：我陪著你。

    言外之意不就是學不會今晚就睡這了嗎？

    徐妄之沒想到程贏竟然比方鏡軒還嚴格。

    那我困了怎么辦？徐妄之邊往榻上坐去，邊掙扎著討價還價。

    程贏：我給你守夜。

    討價還價失敗，徐妄之在榻上盤起腿來，閉上眼不想看他，試著按照口訣引氣入體。

    正如程贏所說，這座山確實靈力充裕許多，徐妄之一閉上眼，就感覺到了和白日在府中嘗試引氣入體的不同。

    天地似乎在一瞬間化為了虛無，他置身于一片空寂之中，頭頂和腳下是萬千星辰。

    呼吸吞吐，感萬物生息，日升日落，潮漲潮退

    星辰流轉，天地有序

    他仿佛聽見了風吹葉動的聲音，聞到了稻禾麥谷的清香

    環繞他的星辰在他未察覺之中緩緩開始移動。

    叮

    空寂之中，飽含生息的清露滴落無形識海，那片徐妄之從未覺察的領域，緩緩在他眼前鋪開。

    圍繞著他的星辰一時光芒大放，一顆接著一顆，飛速沒入他身體之中。

    程贏站在一旁守護著他，第一時間感覺到了異常。

    須彌山原本平靜的靈力開始有意識地朝著兩人的方向流動，源源不斷。

    本在入定的散修都察覺到了異常，漸漸的，有人朝著異常之所在潛行而來。

    程贏看了儼然已經入定的徐妄之一眼，從芥子中拿出定音鐘，放在榻上，隨后朝著暗處行甲喊了一聲。

    行甲，清場。

    行甲帶著一隊暗衛從暗處現身。

    你護著少爺，這些人我處理。

    程贏點頭。

    以城主府名義驅逐，對方若不配合再動手。

    行甲：知曉。這也是他的打算。

    城主府的名義確實勸退了一些人，但散修本就松散無序，仍然有幾個人避過暗衛，逐漸靠近徐妄之所在。

    程贏往前走了兩步，面對漆黑的樹林，長身而立。

    他的背后，是坐在軟榻之上毫無察覺的徐妄之，和天邊一輪清冷明月。

    碧綠眸中寒芒一閃而過，長劍出鞘離手，朝著暗中靠近之人直射而去。

    窺伺者，殺無赦。

    蘊含靈力的警告傳入每一個修士耳中。

    與此同時，本來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的散修瞪著陡然插入自己耳旁樹干的長劍，心底一片寒意。

    對方如果有意下殺手，十個他都不夠打。

    察覺到打不過，那些暗中窺伺的散修很快四散離開。

    畢竟比起好奇心，還是性命更重要些。

    很快，行甲清完場回來同程贏會合，他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徐妄之，有些擔憂地問：少爺沒事吧？

    山中靈氣仍在源源不斷涌向徐妄之，這是平常修士引氣入體時不曾發生過的事。

    引氣入體本意是感應天地生息，可不是像個饕餮似的吸走天地靈氣，剛學會引氣入體的人可沒有那么強勁的靈根。

    程贏也緊皺著眉：靈力雖然確實在涌入他的體內，但速度極其平緩，未曾失控再等看看。

    徐妄之這一入定，直至天邊晨曦微露，才終于伸了個懶腰，緩緩睜開眼來。

    只是他一睜眼，就被眼前緊緊盯著他的兩雙眼睛嚇了一跳。

    你們干什么？徐妄之問。

    小心翼翼觀察了一夜的行甲和程贏：

    行甲行了個禮：少爺無事便好。

    說完，便重新隱回暗處。

    徐妄之看向程贏。

    程贏假咳了一聲：你昨晚的情況有些特殊，我和行甲都在擔心你。

    徐妄之：怎么特殊？

    你成功引氣入體了？程贏反問他道。

    徐妄之攤開手，以往總是毫無所覺的他此刻能夠清晰感覺到有靈力從自己指尖流淌而過，他甚至還能夠控制靈力流動的方向和緩急。

    好像成功了。

    程贏看著他指尖的靈氣，良久，嘆息著一笑：不僅成功了，妄之，你可知你的天賦將震撼多少人，剛學會引氣入體就已擁有呈虹初期的境界，遑論你還是后天靈根。

    晨風吹起榻上之人的衣袂，徐妄之愣?。撼屎绯跗?？

    程贏抬手，撥開徐妄之頰邊那縷被風吹起的發絲，直視他透著懵懂的眼睛。

    你是天才，妄之。

    第31章 唇上的觸感

    程贏, 你以后不許夸人了。

    徐妄之突然開口。

    程贏愣住：為何？

    沒有為何。徐妄之從榻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衣服。

    用那么漂亮的眼睛看著人，說著那么漂亮的話, 連他都忍不住有那么一瞬間的心動。

    可程贏這家伙似乎一點自覺也沒有, 總是做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事情。

    他可算發現了, 問題出在程贏身上, 不在他身上。

    不怪他總被他三言兩語搞得心神不定。

    回去了。徐妄之道。

    程贏收起軟榻茶幾, 看著他的背影，揣測他的意思。

    無妨, 我以后只夸你, 不夸別人。程贏上前, 想如同昨晚帶他過來一樣帶他回去。

    就是這樣的話，徐妄之控制住自己的心跳, 回頭沖他無奈一笑：算了, 我剛跟你開玩笑的。

    今日天氣不錯, 我們散步回府吧。說著，徐妄之轉身, 便自顧朝著疑似下山的路走去。

    程贏怔了下，但也只是一瞬, 便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徐妄之突破呈虹境的事情并沒有大肆傳開，連方鏡軒也是在他來同自己要劍法書籍的時候才發現的。

    何以修為境界提升如此之快？方鏡軒也很是驚訝, 你沒有服用什么不該服用的藥吧？

    徐妄之抿了口茶：舅父, 你想多了。我也不知我的修為為何提升得這么快，可能正如程贏說的, 我是個天才吧。

    方鏡軒噎了一下：他也是夸得出口，你也是真敢信。

    徐妄之笑笑。

    伸手，我看看你境界是否穩固。方鏡軒還是不太放心。

    徐妄之乖巧攤開手來, 方鏡軒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催動靈力探查他體內靈根情況。

    半晌，方鏡軒收回手，神情疑惑：靈根正常，靈力運行平緩，也確實是呈虹初期，而且很奇怪，我進不去你的識海。

    境界低的人一般無法抵擋境界高的人對自己識海的試探，但現在懷古中期的方鏡軒卻進不去徐妄之的識海。

    修行一事上徐妄之知之甚少，聞言問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方鏡軒：算是好事，一方面這意味著你心智堅定，另一方面識海穩固，外界一些見不得人的陰暗手段也對你無用。

    徐妄之點頭。

    對了，舅父，我今日來找你還有一事。徐妄之說起正事，再過幾日便是血月之夜，我希望那日您能陪我一起去秘境，我擔心我爹那邊的情況。

    閉關是件很正常的事，方鏡軒不明白他擔心什么：為何擔憂？

    徐妄之自然無法跟他說明按照書中劇情，徐重將會死于血月之夜。

    最近魔宗那邊的一些動靜讓我很不安。徐妄之想了個說辭。

    方鏡軒知道他派人去跟蹤魔宗動向一事，在知道有魔修兩次意欲行刺于他，加上徐重的重傷，他對于徐妄之這個決定是支持的。

    聞言，方鏡軒只以為是他那邊查到了些什么消息：好，我陪你過去，是否要多叫些人？慕容山上次趁我和你爹不在打上門來的事我還未跟他好好算賬，這次若有必要，我可以讓他來助鳳慶城一臂之力。

    徐妄之想了想，點頭：不過秘境之事不可讓他知曉，這樣，你和慕容莊主留守城中，我同程贏帶人前往青冥山，有任何異常再用通訊靈玉求助，無事的話則只當請慕容莊主過來做客幾日。

    兩個懷古中期的前輩坐鎮，魔宗的人如果打算如原書計劃那樣出手，應該會有所顧忌，加之這次沒有原主遞過去的刀子，魔宗之人也出師無名。

    如今劇情已經同原書相差甚遠，血月之夜的慘劇是否還會發生，徐妄之其實心中已經隱隱有數，只是有備無患，他不敢掉以輕心。

    原書中，魔宗之所以會在血月之夜屠戮城主府，是因為徐妄之殺了一名魔修。

    與他同行的另一名魔修為救同伴，險些傷了徐妄之，徐重震怒，派出屬下清理城中魔宗弟子。

    魔宗弟子被逐，曹不寧如何能忍氣吞聲。

    淮陰劍宗的事在先，大宗師莫掠塵的存在讓曹不寧只能暫避鋒芒，這事已經讓魔宗夠憋屈了，可鳳慶城又算什么，不過一個懷古后期的徐重，竟然敢殺逐他魔宗弟子，欺人太甚。

    于是，血月之夜，魔宗出動，鳳慶城城主府血流成河，徐重被殺，手下劍修損傷慘重，身為凡人的徐妄之被藏在百姓家中，反而躲過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