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完丹藥身子稍微好受一些后，程贏眼前卻浮起剛剛徐妄之一聲不吭離開的背影。

    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吧？

    這樣想著，他還是強撐著身體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挪回了山洞。

    剛入山洞，他看見的就是已經閉上眼休息的徐妄之。

    聽到他回來的聲音，徐妄之立刻睜開了眼，他雙目清明，顯然并沒有睡著。

    還走得回來，看來在林子里根本沒有盡全力去破陣，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讓我回去。徐妄之再無法壓抑怒氣。

    程贏：明日我再去試。

    徐妄之冷笑了一聲，語氣里是滿滿的厭惡：試了這么多次，出不去就是出不去。我都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么要救你，廢物，一點用都沒有。

    程贏眸色冷了下來。

    廢物廢物廢物！徐妄之不解恨地罵著，破不了陣你回來做什么？你就該死在里面！

    你早點休息。程贏說著就站起身來，打算離開，今晚看起來是不適合在這里待著了。

    徐妄之卻沒有放過他，見他起身，立刻跟著走了過來：我看你就是故意做樣子給我看的，故意報復我不讓我回城，你以為你的陰謀能成功嗎，你做夢！

    程贏既不辯解也不躲閃，他看著徐妄之滿臉怨氣，對他的反應并不覺得驚訝，這就是徐妄之啊，這才是徐妄之。

    只要不順遂他的心意，神佛也是仇敵。

    之前那個喜歡聽他念書，會喂他丹藥，幫他鋪干草，顧慮他受傷推遲破陣時間，長出狐貍尾巴還會偷偷害羞的人，或許是他想象出來的吧。

    沒有你，我自己也可以找到離開的路！

    徐妄之伸手，將重傷的程贏推倒在地。

    滾！我自己去破陣。

    說著，他抬腳就要往霧林去。

    出于護衛職責，程贏還是伸手拉住了他，阻止道：夜里霧林更加危險，明日白天我們一起進去。

    徐妄之步子頓住，緩緩轉身看向程贏，清俊臉上是格格不入的惡意。

    什么時候輪到奴才管主子了？

    程贏放在身側的手捏緊了些。

    徐家不留不聽話的狗。

    劍刃刺來的那刻他其實是看到了的，也是可以避開的，甚至可以反殺對方，但是他什么都沒有做

    徐妄之說他欠了他一條命，那他還他一條命就是。

    利刃沒體的那一刻，程贏眼前白光一閃，陷入無知無覺之中。

    等再睜眼，看到的是一雙離得極近的碧眸。

    你醒了？

    隨著對方站直身子，程贏才看清楚，對方是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這是怎么回事，他剛剛不是被徐妄之

    程贏下意識看向周圍，想弄清楚自己現在在哪里。

    但四周滿是濃霧，三米外的東西幾乎都看不清楚。

    他在迷霧林？

    面前的人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沒錯，我們還在迷霧林。

    程贏皺緊了眉頭：你是誰？

    對面的人笑笑：我是你呀。

    程贏皺眉，覺得他臉上的笑容極其刺眼：你笑什么？

    笑你大方，對面的程贏嘲諷地道，把承諾看得比命還重要，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任別人糟踐，你是傻子吧。

    程贏：我欠徐妄之一條命，還他一條命也是理所當然。

    你難道不遺憾？不可惜？不怨恨？

    程贏嗓子發干，只道：不。

    對面的程贏盯著他，久久才緩緩吐出兩個字：虛偽。

    第12章 有人在等我

    向生而生，與強敵對戰，不喪失斗志；向死而死，遭遇背叛，不墮心志；向死而生，自我博弈 ，堅定信念

    霧林之外，徐妄之躺倒在草地上，看著天上云卷云舒，回想起原書中對主角破陣這段的描寫。

    身為體修，雖然艱難，但在第一輪與強敵對戰之中，他卻越挫越勇，絲毫未失斗志。

    第二輪是迷霧林中的幻境，程贏遭遇的是陣法幻化出來的慕容曦，因為當時慕容曦是唯一一個對主角抱有善意的角色，但即使是慕容曦的厭棄，也未讓程贏太過頹喪，這也是后來讀者們不認可慕容曦女主身份的一個理由。

    第三輪與自己博弈，程贏道心穩固，并未受到動搖，因此很快就破了陣法。

    從程贏進去到現在，已經過去大半天了，徐妄之偏頭看向他進林的方向，略帶擔憂，早了一年的程贏，能成功破陣嗎？

    你的爹娘拋棄你，你冒生命危險救下的人反而陷你于險境，連徐家那個病弱的小子都能隨意欺辱于你，你說，你活著有什么意義？

    世人欺你辱你厭棄你，沒有人在乎你的存在，何不就留在此方秘境，這里四季如春，靈力充沛，有哪里不好？

    外面的世界沒有人等你盼你，有什么值得向往的？

    程贏躺在血泊之中，身體寒意漸起，意識早已有些恍惚，卻在聽到那句外面無人等他時，清醒了些。

    呵程贏低笑出聲，他意識到剛剛遭遇的一切都是幻境。

    你笑什么？

    你說錯了。程贏望著頭頂遮蔽天空的枝椏，聲音虛弱但堅定。

    哪里有錯？

    程贏的眼前浮現自己進霧林前的那一刻。

    那個吃著糕點搖著尾巴的少年，揮著手對他說，快點破陣，他在外頭等他。

    有人在等我。

    我要出去。

    叮

    滴水穿石之聲由弱漸強，幻境破碎，虛空若漣漪泛起，焦土血腥盡皆消散。

    程贏握了握手指，發現身上的傷口都消失了。

    與此同時，空靈的聲音自四方傳來。

    連破霧林三重幻境，可見你道心穩固，前途無量。

    吾乃狐三真人，贈汝秘境之鑰，方寸珍寶，修行之路，務必珍重。

    天漸漸暗了下來，程贏卻還沒有出來，徐妄之已經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來，不安踱步，同時緊張地盯著林子。

    狐貍尾巴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徐妄之竟也沒有察覺。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響起不輕不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當程贏的身影出現在視線內時，徐妄之忍不住主動迎了上去。

    程贏！

    程贏望著他，停下了靠近的腳步。

    徐妄之不察，克制著興奮的心情走了過去，問他道：破陣了是嗎？

    程贏頓了一下，點頭：拿到了秘境的鑰匙。

    有受傷嗎？

    在林中幾乎流干的血和斷骨重傷的疼痛，所有痕跡都已經被抹去，程贏什么都沒說，只搖頭道：已經沒事了。

    雖然人看起來同進林前差別不大，但徐妄之卻還是從他眼神中看到了疲態，太明顯關心對方不太符合少爺人設，于是他想了想，道：既如此，天色已晚，我也累了，我們先回山洞休整一下，明日再走。

    程贏自是沒有異議。

    回到山洞，火堆燃起，兩道極長的影子映在石壁上，隨著火焰明滅輕輕晃動著。

    兩人皆沉默著，徐妄之覺得程贏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里不對勁，洞中一時安靜得有些詭異。

    噼啪，是木枝燃燒爆裂的聲音。

    你怎么破陣的？

    你的尾巴呢？

    兩人同時開口，意外地對視了一眼。

    徐妄之后知后覺：對哦，我尾巴呢？

    他往身后一摸，發現什么也沒有，瞬間高興起來。

    我尾巴沒了！

    程贏看著他的動作，嗯了一聲后，重新垂眸安靜地看著搖曳的火光。

    徐妄之卻沒有體會到他不想開口的心情，追問道：林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你是怎么破陣的？

    程贏：如你所說，陣法有三層，秘境主人說我道心穩固，所以能夠破陣。

    這次徐妄之聽出他不想詳談了，思索了下后，問出自己最想問的問題：你破了陣法，秘境主人只給了你鑰匙嗎？

    原書中除了自由出入秘境的鑰匙，分明還有無數珍寶，包括他想要的那味藥草。

    從迷霧林中出來后就頻繁走神的程贏聞言看向徐妄之，眸光幽深，但卻未說什么。

    徐妄之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

    他剛移開目光，一個平平無奇的鏤空銀扣落在了兩人中間。

    還有這些珍寶。程贏道。

    珍寶？

    是芥子空間。程贏解釋。

    徐妄之伸手撿起：怎么看？

    程贏抬手，骨節分明的手掌包裹住他捏著銀扣的手指。

    徐妄之下意識縮了下手，卻被下一瞬看到的一切所震撼。

    堆積成山的金銀珠寶被成片的藥田包圍，他和程贏居高臨下，對芥子中的物件一覽無余。

    他想要的藥草應該長著紫色的葉子，綠色的花

    徐妄之瞇著眼在藥田之中搜索著，終于被他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株不起眼的成熟植株。

    那不是傳說中能活死人rou白骨的黃泉花嗎！徐妄之裝出訝異驚喜的語氣。

    程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黃泉花？

    徐妄之：我在府里的古書之中看見過，這是種珍稀藥草，用在普通人身上，可以活死人rou白骨，用在修士身上則只有強身健體的功效。

    程贏：這么說來，這藥草對少爺很重要了。

    找到藥草，徐妄之著實松了口氣，聽程贏這么說，下意識點頭：有這株藥草，我天生病弱的體質應該能夠改善。

    話音落地的下一瞬，兩人同時從芥子空間中離開。

    徐妄之詫異睜眼，程贏已經松開了握著他的手。

    既如此，這銀扣就放少爺這里。程贏起身，朝山洞外走去，我留下秘境鑰匙即可。

    徐妄之：？他只要那株藥草就行的呀。

    但程贏顯然沒有興致聽他接下來的話了，他走出山洞，身影沒入黑夜，徐妄之都來不及叫住他。

    程贏獨自走在黑夜里，茂盛的雜草劃過他的衣角，發出窸窣聲音，被云層遮住的月亮露出小小一角，散發出淺淡清冷的光。

    迷霧林中的幻境對他多少還是有些影響。

    但從破陣后徐妄之的反應，程贏大抵猜出了一些之前沒有細想過的東西。

    從突然說要到青冥山游玩、出門前備了無數法寶、墜崖后也不慌亂，到知道迷霧林的破解之法，再到黃泉花

    種種巧合連接起來，程贏再傻，也知道徐妄之不對勁，更何況他不傻。

    但再多的不對勁，又和他有什么關系？

    利用也就利用吧，不過各取所需。

    山洞內，徐妄之昏昏欲睡的時候，程贏終于回來了，并帶回了一兜果子。

    少爺餓了吧？程贏在他身旁坐下。

    離徐妄之吃完最后一個糕點已經過去大半天了：嗯，是有點。

    我摘了些果子。程贏把果子遞給他，自己也拿了一顆吃。

    徐妄之接過，妖狐果讓他對秘境里的果子有了些心理陰影，但是見程贏也吃了，他的膽子便也大了些。

    試探著咬了一小口，很甜，果rou軟糯，汁水飽滿，徐妄之眼前一亮，顧慮消失，愉快地啃起了果子。

    吃著吃著，他突然覺得耳朵有些癢，尾椎處也產生了熟悉的異樣感。

    徐妄之伸手摸了摸耳朵，同時回頭看向自己身后，程贏！這是妖狐果？

    程贏：可這和少爺之前摘的長得不一樣。

    徐妄之崩潰：那為什么我又長狐貍尾巴了？還有耳朵！

    少爺靠近些，我看看。程贏湊過身子，同時抬手伸向他的耳朵。

    徐妄之聽話地垂下腦袋，讓他觀察，很快，耳朵被捏住，輕輕揉了一下。

    ！徐妄之身子后仰試圖躲開。

    程贏：少爺別動。

    徐妄之腳趾蜷了蜷，克制住自己想縮成一團的沖動。

    你看出什么了？

    程贏在他兩邊耳朵各揉了一下才收回手。

    可能是昨晚的果子效力還沒完全消失。

    真不是你拿回來的果子有問題？徐妄之委屈死了。

    程贏：但我也吃了。他就沒長出狐貍尾巴。

    徐妄之無言，似乎確實是這個道理，算了，等明天如果還這樣，再出去找我爹想辦法吧。

    程贏的目光在他身后的尾巴和頭上的耳朵轉了一圈，淡淡的嗯了一聲。

    同時他注意到了，銀扣被徐妄之掛在脖子上，和墨玉疊在一起。

    對了，這芥子空間里的東西我只要那株藥草，其他的我不要。徐妄之也想起了銀扣，語氣倨傲地對程贏道，我可是鳳慶城少城主，要什么沒有，那些金銀珠寶我可不稀罕。

    狐貍尾巴在身后不快不慢地搖晃，毛絨絨的耳朵尖直直翹起，一雙下垂眼盡顯無辜，活生生靈動可愛的模樣。

    程贏看著他，喉結微動。

    少爺做主便是。

    剩下的那些果子徐妄之不敢吃了，便讓程贏拿出去丟掉，程贏應了，將剩下的果子扔在了山洞后空闊的草地上，便轉身離開。

    圓圓的果子滾了一地，月光灑下，卻見剛剛還都長得一模一樣的黑色果子中間，竟然露出了數顆青紅的狐妖果。

    第13章 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