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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 第49節(jié)

    蘇然走到落地窗前,陳煥庭已經(jīng)等在樓下。他沒有開車,一邊講著電話,一邊抬起頭,心有靈犀一般,與蘇然的目光不期而遇。

    “你外公那邊可以嗎?”下了樓,蘇然問。

    陳煥庭說:“他已經(jīng)睡了,而且白天我爸媽在,晚上我再去。”

    他沒說的是,送完蘇然回去他就遭到了楊素珍的一頓盤問,巴不得陳煥庭以日記的形式詳細(xì)交代他倆到底什么關(guān)系、到了哪一步。他說他要出來,楊素珍又忙不迭地將他往外面攆,責(zé)怪他怎么可以把小蘇一個人丟在酒店,還萬分叮囑晚上要帶她一起吃飯。

    他確實是要來找蘇然。可楊素珍的節(jié)奏太快了,他們還沒坐上勞斯萊斯,楊素珍就已經(jīng)幻想他們開火箭了。

    兩人閑庭信步般在街頭走著。城市下過雨,整條街濕漉漉的。

    蘇然問:“我們?nèi)ツ膬海俊?/br>
    陳煥庭想了想,說:“附近有座新開的商場,想不想逛逛?”

    蘇然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你以前和女朋友就是這樣約會嗎?”

    陳煥庭頓時有些尷尬,他想解釋,可忽然覺得這事兒是越抹越黑。

    蘇然瞧見他窘迫的樣子,開心地笑道:“我開玩笑的,你怎么越大越不經(jīng)逗啊。”

    陳煥庭說:“我其實有想帶你去的地方,又怕你不感興趣。”

    “哪里?”

    “我想帶你去我中學(xué)母校看看。”

    蘇然愣了一下,點點頭:“好啊。”

    陳煥庭初高中都在c市實驗中學(xué)就讀,走過去只要二十多分鐘。十幾年前,陳煥庭每天6點30從家里出發(fā),晚上9點半放學(xué)回去,來來往往在這條路上走了六年。他熟悉這條街的每一寸磚、每一家門面,在穿梭的四季中,他從一個不到1米6的小男孩躥成1米8的少年,然后在一個綠意盎然的夏天離開這里,考入全國前十的a大。

    “以前校門口出來綿延一兩百米,就在這些行道樹下,擺滿了地攤。燒烤、麻辣燙、玩具、零食、學(xué)習(xí)用品……十分熱鬧,”陳煥庭指著前面一片區(qū)域,遺憾道,“但是在我高二那年,市容市貌整改不允許擺攤了。”

    “我們學(xué)校門口也是這樣,”蘇然說,“好像全國的中學(xué)校門口都一樣。你在這里都買過什么?”

    “太多了,”他說,“我們高中封閉式管理。有食堂,但是很難吃。我和同學(xué)晚自習(xí)前都翻墻出來吃麻辣燙。”

    “翻墻?”蘇然瞪大眼睛。

    “是啊,”他笑道,“一會兒帶你去看看,看那堵墻有沒有被砌高一點。”

    “你高中有沒做過什么瘋狂的事情?”蘇然忽然很好奇。

    “和同學(xué)逃課去網(wǎng)吧開黑算不算?”

    “你高中就逃課了?”

    “晚上的自習(xí)課。我作業(yè)很早寫完了,同學(xué)一攛掇,心里就癢起來,然后幾個狐朋狗友借口上廁所就出去了。”

    “也是翻的吃麻辣燙的那堵墻?”

    “是的。”

    “那我一定要去看看。還有嗎?”

    “打籃球和和隔壁班起沖突?”

    “打起來了?”

    “差那么一點點。被老師勸住了。”

    “你也有中二時期啊。”

    “十七八歲的男孩不都這樣嗎?想想你的高中同學(xué),我可能和他們也差不多。”他倒會給自己找說詞。

    “沒有談個戀愛什么的?”蘇然笑問道。

    陳煥庭也跟著笑起來:“沒有談戀愛,印象中對一位女生有點好感。”他努力想了想,不知是求生欲作祟還是真的忘記,半真半假地說道,“可我現(xiàn)在連她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蘇然笑著瞪他一眼。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走到校門口。周六學(xué)校沒有學(xué)生,陳煥庭和保安說自己是某某老師的學(xué)生,來看望老師,保安就讓他們進去了。進門一條筆直的林蔭道,兩旁種著高大的梧桐樹。林蔭道盡頭是一個廣場,中間立著標(biāo)準(zhǔn)的“主席打的像”,廣場兩邊一南一北,分別是兩棟教學(xué)樓。

    “我初中在北樓念的,”陳煥庭說,“高中就搬到了南樓。那邊是圖書館。”

    他們往圖書館走去,路過一幢三層的老房子。陳煥庭說:“這棟是老行政樓。是學(xué)校最早的建筑,現(xiàn)在是校史館。夏天這整面墻都是爬山虎,風(fēng)吹來像綠色的波浪。”

    蘇然卻看到樓下的公示牌,上面貼著今年高考名單。

    十年前,陳煥庭的名字也出現(xiàn)在上面過。

    “是在哪個位置?”她問。

    “這哪里還記得住?”陳煥庭說。

    “你高考名次多少?”

    “好像是第十九名。”

    蘇然順著名字往下數(shù),數(shù)到第十九個,她指著那一處玻璃櫥窗:“應(yīng)該是在這里。”

    而那里現(xiàn)在是一名叫“傅軒”的男生,今年錄取的大學(xué)是“xx大學(xué)”。

    “十年前這里是陳煥庭。”她說,有點小得意。

    如此隨意的一句卻一下?lián)糁辛怂男模ǘǖ乜粗K然,心里彌生出無聲的感動。

    櫥窗的玻璃倒影出他眼中的溫柔。

    “不是要看翻墻的地方?”他忽然伸手,握住她抵在玻璃前的纖纖玉指,拉著她往前走。

    “哦對。”蘇然走了幾步才反應(yīng)過來,“喂,誰允許你牽我手了。”她嗔怒。

    “我們學(xué)校很大,我怕你走丟了。”他大言不慚,并不放手。

    “怎么可能,”她也幼稚地和他較真,“上次我……”她忽然收聲。

    “上次什么?”他轉(zhuǎn)頭問她。

    “上次……在日本,陌生的地方我都沒有迷路。”她靈光一現(xiàn),想到那次買表找地圖,以為找了個絕美的理由。

    可他卻頓時笑了,一副“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樣子:“上次在澀谷,也是因為我牽著你啊。”

    她愣了愣,抽回手推他:“到了沒有,還要走多遠(yuǎn)?”

    “就在前面。”

    陳煥庭帶她來到圖書館背后的一處矮墻。這里因為地勢的原因地面要比別處稍微高一點,墻上印有臟兮兮的鞋印,墻頭都已經(jīng)被翻得豁了一個小缺口。

    “看來這個傳統(tǒng)一屆一屆地流傳下來了。”陳煥庭上前打量這堵墻,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孩子很精明,圍墻上的攝像頭都用樹葉巧妙地?fù)踝×恕?/br>
    蘇然的思維卻似乎不和他在同一個頻道,她呆呆地看著這堵墻,說了一句:“原來是這里啊。”

    其實剛剛蘇然那句未說完的“上次我”,全句是:上次我自己來,也一樣逛了一圈。

    是的,蘇然來過這里。

    畢業(yè)后的那個秋天,她獨自一人去了一趟青山村,回程當(dāng)天,又沖動地臨時決定,去c市看看。

    去看看他的城市。

    像是了卻最后的心愿。

    她曾在衛(wèi)星地圖上無數(shù)次地探尋過c市的城市肌理,在日本交流的時候,陳煥庭介紹過他的家鄉(xiāng),她把他口中的那些地名在地圖上一一落實,遙想他曾經(jīng)在這些空間里的生活。

    她記得很清楚,他畢業(yè)于c市的實驗中學(xué)。于是她謊稱是畢業(yè)校友回來看老師,在空蕩蕩地學(xué)校溜達(dá)了一圈。她記得校史館外面的爬山虎,秋天的時候還有盛夏的尾巴,滿墻半黃半綠的爬山虎隨風(fēng)搖曳時,確實頗為壯觀。她路過圖書館,看到自習(xí)室里認(rèn)真做題的同學(xué),聽到外面大聲吆喝的男生,以及走廊上一瞬即逝的年輕面孔,忽然對這里感到無比親切。

    他們都曾經(jīng)是陳煥庭呀。

    因為不熟悉,蘇然最后從圖書館的另外一個側(cè)門出去,偶然發(fā)現(xiàn)外面圍墻有一段很新,像是剛被砌筑,不過上面已經(jīng)有黑黑的攀爬印記。

    她了然,這里是應(yīng)該是學(xué)生的一個秘密出入口,又突發(fā)奇想,不知道當(dāng)年的陳煥庭,有沒有從這里翻過墻。

    而現(xiàn)在他告訴她,他真的翻過。

    “從我們那屆開始,也有十三年了。”可他并不知道蘇然的心理活動,仍以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著。

    “墻外面是什么?”蘇然問。

    “一條小路。”

    “翻出去看看,然后再去吃個麻辣燙?”她提議。

    陳煥庭訝意地看著她。

    可蘇然已經(jīng)退后續(xù)兩步,活動了兩下關(guān)節(jié),做出助跑的姿勢,然后她猛然發(fā)力,踩蹬著墻面,攀到了墻頭。

    “快上來呀。”她向他招手。

    陳煥庭趕緊緊隨其后,三兩下翻上去,又先一步跳下去,伸出手做托舉狀:“你慢點。”

    蘇然瞧他緊張的樣子,抿唇笑起來,放心大膽地縱身一跳。

    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接住了她。

    他的懷抱遮住了她的眼,她想出來,他卻圈住她沒動。

    “不讓牽手,”他低聲說道,語音含笑,“那抱一會兒吧。小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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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陳煥庭收到楊素珍的電話,問什么時候帶蘇然和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陳煥庭替蘇然拒絕了。

    蘇然確實不是很想去,她完全還沒做好準(zhǔn)備,但是又有些擔(dān)心地問道:“這樣會不會很沒禮貌?”

    陳煥庭倒是笑著挑眉:“怎么,很想去?”

    蘇然沒好氣地瞥他一眼,快步向前走。

    他看著她的背影,想到這個身影明天就要離開,笑容逐漸凝固,心里涌出不舍。

    “周末再呆兩天吧。”他不由說道,“如果我外公情況穩(wěn)定了,我們周一一起回去。”

    “不行。”蘇然果斷地拒絕了,“大黃一個人在家,我不回去它會餓死的。”

    這個理由讓陳煥庭無法反駁。

    遠(yuǎn)在a市的大黃似乎聽到了蘇然的召喚,把塑料袋又撕開一個大口子,狗糧呼啦啦滾了一地。

    “還有,”蘇然退后一步,轉(zhuǎn)著眼珠子,高高揚起下巴,“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先打報告,未經(jīng)我允許,不許對我動手動腳。”

    其實蘇然真想留下,她完全可以讓陳倩幫忙——她在陳倩那里放了一把備用鑰匙。但是她覺得這樣下去有點危險,眼前這個人中午才說要追她,她都沒有明確答應(yīng),下午就又拉手又擁抱了。幸好她還沒坦白曾經(jīng)獨自來過c市,把這種“滅自己志氣、漲他人威風(fēng)”的事情扼殺在了搖籃里。雖然她心中開滿幸福的小花,但理智告訴她不要在一開始就露出馬腳,顯得自己早就被他吃得死死的。

    他可是說要追久一點的,她要好好享受一下這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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