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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舒適圈日常 第38節(jié)

    “我出生時不懂,現(xiàn)在也不懂,從來都不懂。我日夜日夜問著那天上的神仙,什么時候才有好日子過啊,可是那些神仙從來不回答我。誰又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么?”

    如此振聾發(fā)聵的質(zhì)問,像是對著天響警鐘聲聲震耳,響徹云霄。萬寶妝只能單膝跪在床前對她單薄地安慰:“沒關(guān)系,不要怕。到我這里,誰也不能cao縱你。”

    那句會好起來的她如何都說不出來,空落落的安慰有什么用。

    她深深地吐了口氣:“大夫,你不看,也不治,我也不怪你,世道如此。但是我可以把她的癥狀告訴你,你教我吃什么藥,用什么藥,我們自己拿藥自己治。”

    站在后面的小藥童懇求地開口道:“師傅,我們就看看她吧,她比我還小呢。”

    這老頭遲疑了許久,最后還是長嘆了口氣:“罷了,反正老夫也這個歲數(shù)了,能活多久還不知道,救個人就救個人吧。”

    就在這時,那個小女孩吐血不止,大塊大塊的血跡落在萬寶妝的手上,從染紅的指縫掉落在淺色的被褥和地板上。

    萬寶妝驚呼:“你怎么了!?”

    “阿姐,這個meimei吐血了!”

    那老頭三步并作兩步趕緊過來,給她號了號脈,臉色越來越沉,眼神里的凝重嚇到了屋子里的人。

    他猛地大喊:“快把藥箱里的人參喂到她嘴里!”

    “好好好!”那小藥童里面放下藥箱,從里面翻出來一塊人參須放入女孩的嘴中。

    “針!”

    小藥童又將銀針拿出,快速地鋪開在床邊,那老頭取出不同長短的銀針在她的手上不住地扎,細(xì)長的銀針閃著冰冷的光,在小女孩的手腕上不停地晃動著。

    可是小女孩連嘴中的人參都含不住,從嘴角不住地留下鮮紅的血跡,那樣的血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的溫度,從那具小小的身體里不斷地流出來。

    這么小的人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血流出來?

    萬寶妝拿著帕子不住地為她擦拭嘴角的血跡,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完,那些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染紅的帕子像是被血浸泡過一樣,淅瀝瀝地往下淌著血跡,在被褥床單衣服和地板上,在所有可以留下印記的地方,落下一個又一個駭人的血花。

    躺在床上的另一位女子,不住地哀求著:“丫頭,我們已經(jīng)出來了,你不是一直都想來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直到老頭子皺著眉頭停下手上的動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他,只見他搖了搖頭:“老夫也無能為力了。”

    怎么會這樣?

    “阿姐?”

    小女孩的氣息微弱,但是說話的聲音卻越發(fā)清晰,臉色竟有些紅潤起來:“這位......jiejie,能把我的賣身契......給我看看嗎?”

    看到這樣的狀況,她看了眼老頭,老頭憐憫地點(diǎn)點(diǎn)頭,她便明白了。

    這是回光返照,最后的時間。

    她連忙掏出懷里的紙張遞給她看:“你看,在這里呢,你看這里,是你的名...字......”

    女孩像是笑了笑:“謝謝.....jiejie,可是我......沒有名字。”

    萬寶妝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是柔和模樣:“你進(jìn)了我家的門,不若就和我姓吧?我姓‘萬’,是千萬年之人,千萬年之事,千萬年之情,千萬年之理的萬,也是萬事如意,萬事亨通,萬古長存的萬......小時候,父母和我說,疊詞不僅突出女孩的可愛和乖巧,更是在每次讀出時,都飽含親昵與愛意,以后你就叫‘萬年年’好嗎?”

    “萬、年、年,真好啊.......”

    “嗯,年年,以后的每一年,我們都會記住你。”

    小女孩笑了笑,臉色紅潤可愛,眉眼彎彎。

    “謝謝萬jiejie。”

    本有不屈之心,卻奈何命如薄紙,此終。

    “年年!”

    “年年meimei!”

    “阿姐我害怕。”

    “萬jiejie......”

    萬寶妝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嚨般,呼吸停頓,僵跪在床邊,怎么會這樣?

    另一位女子掩面痛哭不停,惹得新雨清泉也跟著流淚哭泣。

    聽見小孩說他們害怕,萬寶妝才起身溫柔地抱住清泉和小景:“不用害怕,她不過是個苦命的女孩罷了,現(xiàn)在她得到了自己的自由之身,化作一縷風(fēng)飄散,想必也是快樂的吧。”

    可是她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不忍到哽咽,就連懷抱著兩人的手,都止不住地顫抖著。

    “愿她來世,生在幸福之家,要記得來我家面前討顆糖吃。”

    涂月在邊關(guān)見多了苦命的人,看到這般狀況心生憐憫卻并未失態(tài),他笨拙地走上前安慰著新雨:“不哭啦,我的帕子給你用,這一次是手帕。”

    時間被拉緊成一條繃直的線,良久,萬寶妝才抹了把臉,重新鎮(zhèn)定下來:“大夫,你再幫我們看看另一個女子吧。”

    老頭子嘆了口氣,伸手為那個女子把脈:“吃藥多年,傷了身子根本,如今又瘀傷血痕堆積,以后的日子怕是難過啊。”

    老頭子搖了搖頭:“剩下的老夫不便再看,女郎你給她看看再告知我一聲吧。”

    說罷便叫著一旁的幾個小子出去了。

    萬寶妝溫柔道:“這位姑娘,我先幫你褪去衣裳。”

    衣裳褪去那一刻,她愣在原地,仿佛失去了語言功能。

    “奴嚇到你了嗎?”

    都是些燙傷、鞭傷、割傷,傷在十分刁鉆的地方,既不被外人看出來,也不影響日常活動。

    萬寶妝憐惜地嘆了口氣,安撫道:“沒事啊,不要介意,我們同為女性,現(xiàn)在只是在治病瞧瞧而已,還請你把腿打開,我?guī)湍憧纯础!?/br>
    女子苦澀一笑,眼底的淚止不住地流。

    她都已經(jīng)是個不入流的瘦馬了,多年來躺在床上,誰曾憐惜她,誰來問過她,讓她不必介懷。

    都是那些個不忍再看的傷,萬寶妝告訴老頭以后,老頭像是十分可憐她一般,最后嘆了口氣開了些藥。

    涂好藥以后,萬寶妝給她拿了件自己干凈的衣裳為她穿上。趁著涂月和清泉他們在廚房里熬藥的時間,她和新雨拿了幾件合適的衣裳出來,為萬年年換上。

    說來也真奇怪,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她居然一點(diǎn)也不害怕。

    不僅給她擦拭了一番,還編了好看的發(fā)型,簪上釵環(huán)和漂亮的絨花,給她描眉點(diǎn)唇,穿著好看的衣裳,小姑娘抱著自己的身契,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許久未見戰(zhàn)榮景和涂月回去,戰(zhàn)容肅也找了過來,涂月拉住他往旁邊嘀嘀咕咕了好一陣子,他才明白都發(fā)生了什么事。

    果敢、勇氣、善意,難能可貴。

    他什么也沒問,沉默地幫她處理那些瑣事。

    幾人在城外買了塊地,把小小的姑娘裝到那個四四方方的棺里,放入那個黑黢黢的地坑中。

    黑色的地底有吃人的蛇蟲怪物,她擔(dān)心睡在這個棺木里的姑娘會害怕,便在底下鋪了一層漂亮的干花和樹枝,在她的手上放上一個祈福的荷包。

    也許時光流逝,這里的一切都會腐朽化泥,但是至少現(xiàn)在,還能為她做些什么。

    最后在那塊牌子上寫下:萬年年之墓。

    ............

    “阿姐,年年jiejie這樣的jiejie還會有很多嗎?”

    “有啊,很多啊,有光的地方就會有暗。”

    “阿姐,我們能幫助她們嗎?”

    “清泉,我們能救一個人,也能救兩個人,像是路邊看見的漂亮花朵,撿到一朵是一朵。可是這世間是很大的,那滿院滿墻灑滿在各個角落的花,我們看不見,也撿不了。”

    “真的撿不了嗎?”清泉握緊了阿姐的手,有些難過地抬頭看向阿姐,“阿姐,讀書可以救她們嗎?”

    萬寶妝笑了笑,聲音飄渺無感,像是從風(fēng)中傳出來一段不甚清晰的聲音:“不知道啊,阿姐也不知道啊......”

    “........嗯”

    第39章 不可為   明知不可為

    墳, 是埋葬后筑起的土堆,一個沙土筑起鼓出來的小小土包,就這樣一個小小的土包里面就有一位長眠的故人。

    這是一個很好的地方, 不知道凌風(fēng)從哪里找到的,這樣寧靜的郊外。抬眼望去是連綿起伏的山巒,這里是青山腳下, 不遠(yuǎn)處是一片片剛種植的麥田和羊腸小道, 邊上都是不知道的花朵, 從這小路過來, 身上都沾染了那些野草野花的氣息。

    一山濃綠,天空湛藍(lán), 白云朵朵;一野層疊, 花草鋪陳, 鳥鳴不已。連吹來的風(fēng)都格外的輕柔寧靜,從邱阜涔水拂過。

    戰(zhàn)容肅一直站在后面看著她們幾姐弟,沉默地幫她處理那些氣力活,不曾多問也不曾多看。

    可惜現(xiàn)在的萬寶妝并不想在這個時候看見成年的男性, 任何成年的男性,她略帶深意地看了青年一眼, 便一言不發(fā)地往前走去。

    在泥濘的小道上走路的滋味不是很好受,可是萬寶妝全然沒在意, 她那么懶散安逸的一個人, 居然也能感覺到一陣凄惻哀痛, 甚至思及己身。

    剛來此地時孤身一人, 不得不自己出面解決戶籍房子問題。

    如果我遇見的人不都是良善之人?

    如果我稍微邁錯一步?

    如果我也不慎落到這般地步,我能改變什么嗎?

    回到家中,她像是被什么沉重的東西壓住了一般, 喘不過氣也說不出話來,她讓幾個孩子先進(jìn)了屋里。自己就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獨(dú)自漫游思索。

    夕陽將落,那么朦朧又迷離的光從云層中投出,不時吹來寒冷的風(fēng),冷意貼在裸露的手背,一路透到心底。

    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麻醉自己的靈魂,成為這個朝代里眾多平庸人之一嗎?

    來自千年之后的自己,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在這漫長的歲月長河里,那些偉人前輩們?nèi)紵约海艚o我的僅僅是書本上的義務(wù)教育嗎?

    戰(zhàn)容肅總覺得女郎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像是自己做錯了什么,可他左思右想也沒想明白,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聽見身后的聲音,萬寶妝突然站住,背對著他問道:“你也是這樣嗎?”

    “什么樣?”青年十分疑惑,隨即就聽明白了那未盡之語,他追了上來解釋道,“我從來不曾踏入過那些煙花巷柳之地。”

    “你是覺得她們很臟,都不屑于與之相處嗎?還是覺得飽讀圣賢書,逛青樓總是有辱斯文。”

    “當(dāng)然不是,這從來不是她們的錯。”

    萬寶妝轉(zhuǎn)過身來看向他:“既然不去煙花巷柳之地,那你的家中也是有小妾通房紅袖添香嗎?”

    “沒有,我從來沒有過。”青年認(rèn)真地看向?qū)Ψ剑拔夷晟贂r便隨父征戰(zhàn)沙場,多年來輾轉(zhuǎn)在各個海域和邊塞,一直沉浮于浩瀚的海域里,不曾有多余的心思做那些事。”

    青年像是把自己的傷疤輕描淡寫地撕開:“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便來到這樣一個看不見海的地方休養(yǎng),從未有過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