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黎晴忙按住她的手，“當你媽什么人？還能吃了他？”

    寧兮垂頭一看，知道自己丟人了，忙收拾了下，扭頭看了眼程琛，他倒是淡然，手臂曲起撐在沙發扶手上，還朝她眨了下眼。

    “……”以她mama平日里帶實習生的威嚴，您自求多福吧。

    寧兮溜回房間，關好門，挪來椅子，扒著門邊聽。

    “阿姨，我是程琛，和寧兮高中同班……”

    “程先生，如果你現在的介紹還和五年前的一樣，那就不必多浪費口舌介紹一次了?！崩枨缒脕碜郎纤?，放在手里淡淡地摩挲著，熱氣縹緲。

    她記得五年前，那年寧兮高二，有時候她加班到很晚才回家，時?？吹綐窍乱簧倌辏蚴茄刂鴺堑劳怵放懿?，或是就抵著樓道口欄桿站著，抬著頭，能看到這棟樓的幾家燈火。

    一次兩次還是巧合，直到這種偶遇越發頻繁起來，黎晴精神也跟著警惕。

    六月初某日，她下班早，去北川一中門口等寧兮放學，九點多天色正黑沉的時候，她站在校門口，遠遠地，隔著一條馬路，又看到那個少年。

    他沒在教室內，顯然不是正經學生，黎晴出于寧兮安全考慮，跨過馬路上前，隨意和他搭話。

    “小伙子，接人？”

    當時程琛靠著單車站著，低頭玩手機，聽到身后有人說話，反應了好久才漠然回頭，看到黎晴，眼神閃過一瞬詫異。

    黎晴想：在她家樓下徘徊這么久，肯定認得她，那也就開門見山吧。

    “我好像認得你，我們一棟樓的？在樓下沒少見你。”黎晴問。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直接了，沒想到程琛接話更直接：“是一棟樓，我最近搬去的，今天，我可以接您女兒回家嗎？”

    黎晴：？！

    黎晴震驚：“我女兒？寧兮？你要接她回家？”她氣笑，“你憑什么接她？你們在談戀愛？”

    不等程琛回答，黎晴上下打量著他：“我看你不是學生吧？仗著自己長得帥就可以隨便勾搭女學生了？我堅決不同意，告訴你，以后離我閨女遠點?！?/br>
    “阿姨，您誤會了，”程琛禮貌地笑了下，身上那股痞氣收斂得嚴嚴實實，“沒談戀愛，我一直在追，但她從沒喜歡過我?！?/br>
    “這樣最好，你回去吧，不用你接，”縱然他有意收斂，但黎晴還是能感覺到前面這孩子帶著一股頹然的乖戾勁兒，并且羽翼未豐，只是一種吊兒郎當的壞，“我也告訴她，上學就是來念書的，亂想什么七七八八的！”

    “阿姨，等等。”

    看著黎晴擺著手要走，程琛一步上前，伸手虛空攔了下，“您別告訴她，她已經很努力學習了，我也是一中學生，身體原因請了假，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退……轉學了，到時候也不會再見面了，這晚讓我送她，可以么？”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就算黎晴再冷淡，腳步也還是停了。

    “小伙子，既然你也是學生，你就應該知道現階段你們主要該干什么，一中那么多孩子，你干嘛非要揪著我家姑娘？”她話語也軟了些，卻不退讓。

    “因為我很喜歡她?！?/br>
    “喜歡？喜歡一天還是兩天？然后呢？”黎晴問，“畢業就分手？就算沒分，能不能一起考好大學，就算上了好大學，就有好未來了嗎？”

    她說：“真不好意思小伙子，你現在站在這里，動動嘴皮子，我根本看不到你們的未來?！?/br>
    “阿姨，我聽懂了，”程琛輕笑一聲，笑容有點發澀，他垂下頭，“我喜歡她，但我更希望喜歡的人有光明的未來，是我一直纏著她的，您別怪她?！?/br>
    兩人說話間，晚自習下課，學生們從校門口魚貫而出，黎晴沒空再和他說話，跑回到校門口等寧兮。

    只是那晚，寧兮和小姐妹一起出來，沒看到她，徑直跑向了程琛。

    那晚，黎晴回家，在寧兮房間衣柜最底層發現一套公主裙和鞋子，她和班主任問了那個小伙子的名字，也班主任悄悄說他就要退學了，她當時也就沒因來歷不明公主裙嚴厲批評寧兮。

    只是她們不知道那晚，程琛送寧兮回家，她頭埋在他背上那一瞬，他不止聲音干澀，手指顫得厲害。

    他身后是他的全世界，可他卻不確定能不能給她一個明亮耀眼的未來。

    “阿姨?！背惕∫痪湓?，把兩人的思緒都拉了回來。

    他沒隨身帶公文包，翻了翻手機，放到黎晴面前：“這是我在蘇伊士的求學和工作履歷，后面是我回國后開發的項目，雖處于初期階段，但已初見雛形?！?/br>
    “當時您問我會不會有好未來，我在努力，努力創造一個耀眼的未來。”

    “17年高考結束那天，在校門口，我見過您，您當時大概沒認出我，我不是想喜歡一天兩天，也不是畢業就分手，是想以一輩子為約，希望您同意寧兮和我交往?！?/br>
    寧兮扒著門邊，聽得隱隱約約的，正想把門打開一道縫隙，手機就響了。

    她買的快遞到了，讓她下去拿。

    寧兮答應著結束電話，趴到門邊，卻聽不到聲音了。

    噯？

    正疑惑著，門向內推了下，險些把她連人帶椅子推出去。

    “噯媽，你們談完了？”寧兮從椅子上起來，透過房門縫隙四處打量著客廳，程琛不在，“他走了？”

    “談完了，走了。”黎晴淡淡然地說，喊她出來，“出來吃飯?！?/br>
    “不是，媽，你們說什么了？”

    她怎么好像聽到程琛說請mama答應他們交往的事情了？

    那mama怎么說的？

    程琛怎么就走了？mama沒答應？

    “晚飯還沒吃完就問東問西的，快點，椅子搬回去出來吃飯?！?/br>
    “哦，”寧兮應著，突然想起，“剛剛有電話叫我下去拿快遞，媽，我下去一趟?！?/br>
    “噯——”

    還沒等黎晴叫住她，寧兮已經快步跑下了樓。

    冬夜里，寒風漸冷，刮在臉上發麻得刺痛，她轉了一圈，都沒看到程琛，去了快遞，邊回去，邊給程琛打電話。

    沒人接。

    幾個意思？

    過了會兒，程琛發了一條微信過來：【家里小的生病，在醫院，別擔心?！?/br>
    家里小的！？

    幾個意思？你家里還有小的？

    寧兮抱著快遞氣鼓鼓地上樓，興沖沖拆快遞的心情都沒有了，隨手丟在房間門口。

    那本來還是她打算送程琛的禮物。

    -

    臘月二十三，北方小年，空中飛雪飄舞，純凈的雪絮裹著這座北方小城，不少道路結了冰，氣溫下降得很快。

    寧兮起了大早，跑到樓上敲門，無人應，又和黃西問了程琛公寓地址，跑去了他的公寓。

    路上有點滑，她幾次險些摔倒，想著見到程琛，一定不要給他好脾氣。

    “篤篤篤——”敲了三下門，無人應。

    寧兮翻出手機想給他打電話時，大門突然開了，程琛站在門口，只穿了件白毛衣，似乎昨晚熬夜，狀態不大好。

    “吭，”寧兮輕咳一聲，站在門口仰臉看他，一本正經地，“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看你家小的的?！?/br>
    說著，她視線越過程琛向后看了看，也沒看見有什么小孩蹦出來。

    “不冷么，進來。”程琛把她拉進來，從鞋柜里找了雙拖鞋，放到她鞋邊。

    寧兮垂頭看了一眼，暗暗嘀咕：不要以為你低頭給我穿鞋，我就不計較你昨晚晾著我的事。

    “先換這雙。”

    “你別動，我自己來?！?/br>
    聲音意外地重疊了。

    猛地，兩人都怔了下。

    寧兮眨眨眼，發現對方完全沒有要給她穿鞋的意思，尷尬地自己穿好鞋，耳尖有點紅。

    她也沒想讓他幫忙，只是條件反射地想起他曾給她穿過額……鞋子。

    程琛倒是了然地倪了她一眼，倚著鞋柜，笑出了聲。

    “小公主，需要卑職抱您過去么？”

    “不要。”寧兮垂著頭小聲說，自作多情太尷尬了，忙強調，“你家小的呢？我才不是來找你的?！?/br>
    “那兒?！背惕‰S手一指陽臺。

    寧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會兒，那里除了幾株盆栽，連個活人都沒有，總不能是花花草草生病要去醫院吧？

    “你騙我，哪有人？”

    程琛沒搭話，視線落在她穿著的鞋子上。

    那是他的拖鞋，明顯大好多，把她的小腳包裹著，莫名，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

    “哎，”看她快走到身邊，程琛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小姑娘，想什么呢？我說是人了么？”

    “嗯？”寧兮側頭看他，他大概沒睡好，雙眼皮褶皺很深，眼角微彎，侵略性少些，倒多了些柔和。

    “念西，出來見見嫂子。”

    陽臺那邊貓爬架上，一只巨肥的藍白折耳貓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沒有一點要出來的意思，小貓眼看了他們一眼，又默默地轉了回去，愛答不理的。

    “……”程琛覺得自己在家的威信都沒了。

    “這是你的貓嗎？”寧兮走過去，摸了摸貓耳朵，乍一看這貓覺得有點眼熟，“這只是，高中你養的那只嗎？”

    “嗯，小可愛變巨無霸了?！背惕∵^來，蹲下身隨意地‘□□’著貓下巴，貓橫了他一眼，別過頭去。

    “但比你，可愛多了?！睂庂鈱嵤虑笫?。

    “嘖，”程琛伸來一只手想掐她的臉頰，卻被她躲開了，只好無聊地支在膝蓋上，撐著額角，“拿我和貓比，故意欺負我的？”

    “什么啊，你別亂摸?！泵髅鬟€生氣呢。

    寧兮皺著眉躲開些，忽然想起什么，問：“那只不是叫西西嗎？怎么……改念西了？”又一想，手指忍不住緊張地攥著，“你是離開前就知道，我小名嗎？”

    她記得黎晴在那次飯局上提過，以后程琛就時不時叫她寧念念，她還以為他是那個時候才知道的。

    “不是，上次吃飯知道的。”程琛沒看她，給念西梳毛。

    “吃飯知道的？那只貓……”

    “‘念’是，”程琛梳下一團白色毛，收拾到一邊，抬眼看她，“想念的念，剛到國外時改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