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老板擺擺手:沒有什么合適不合適的,我記得這種魚,你父親很喜歡來著。 天城光司害羞道:我今天沒帶這么多現金,等我回去一下,我拿錢給你。 老板佯裝生氣:你要是這么說的話,我下次絕對不會理你了。 天城光司只能道謝。 他拿著魚回到了家。空蕩蕩的屋子里,家具上已經蒙上了一層灰塵,空氣中滿溢著說不出的惡臭味。配上魚的腥味,這種味道簡直讓人作嘔。 天城光司仿佛感覺不到這一切,他笑瞇瞇地處理好了魚rou,又探頭去看父母的房間門前。果然,昨天的食物,爸爸mama一點也沒有吃啊。 真是的,明明是大人,卻挑食到這種程度。 天城光司嘆了口氣,如同往常般端起了發餿又冰冷的食物,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他吃得十分滿足,好像正在進行家庭聚會一樣。 吱呀一聲,緊閉的房門被老鼠推開了一道縫隙。 這老鼠異常肥碩,天城光司往房間里看了一眼,又笑著對老鼠說:老鼠先生,爸爸mama正在休息啊,你這樣打擾他們可不行啊。 從房間的縫隙朝里面望去,只看到兩具尸體陳列在房間里。他們身上蓋著被子,好像是在休息的樣子,那尸體上爬滿了老鼠,房間里的惡臭味正是從這尸體上傳來的。 天城光司對此熟視無睹,他笑著吃完了剩飯,又為父親和母親做好了今天的食物,快樂地去睡覺了。等他醒過來,就有又會是幸福快樂的一天,一切又都會如同往常了。 但這個屋子里異常的臭味終究還是藏不住了。 他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里顛三倒四,父母正對他笑,帶他去游樂場。 天城光司醒過來的時候,他身邊已經圍滿警察了。 警笛的聲音沖破了夜空,父母的房間已經被人打開了,在房間外繞著一圈警戒線。 天城光司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一樣,他猛地沖過去,他對著其中一個警察大吼:不許你們來我家!快滾! 被他吼的人,名叫毛利小五郎。他看著面前的孩子,稍微了想了一下,才記起看過的資料上,有關這個孩子的信息。 他不確定地說:是光司小朋友吧? 天城光司看到他刻意擺出來哄小孩的笑臉,毫不猶豫地在對方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小孩子的力氣不算大,但光司有虎牙,這一下就把毛利小五郎咬出了血。 毛利小五郎剛想教訓這個小鬼一頓,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態度不由自主地放軟了下來。他抓了抓頭發,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干脆把自己的另外一只手也伸了過去:喏,這邊你要不要也來一口? 天城光司一點也不跟他客氣,又多咬了一口。 毛利小五郎痛得齜牙咧嘴:你這個小鬼真是一點也不可愛,你居然真的咬下去嗎! 天城光司抬頭看他。 他年紀太小了,還沒有理解死亡的含義。病逝的雙親直到身體腐爛,才因為惡臭而引來了鄰居的警覺,也正因為這樣,這件事情才最終被人發現。 沒有人知道這么長的時間,這個孩子究竟是怎樣生活下去的。那明明應該是惹人憐惜、凄慘至極的事件,但卻因為這個事件聽起來太不吉利了,這個孩子的舉動又多少有點怪異,以至于當警方終于安頓好了這個孩子的時候,流言已經不可抑制地在這個小鎮上傳開了。 那個孩子啊,據說殺了自己的父母呢。 不對,他的父母是病逝的。只是因為太過湊巧,所以死在了一起而已。 毛利小五郎想要為這個孩子辯解,可他聽到身邊的閑言碎語更加過分了。 哎呀,別那么說嘛。五歲的小孩要殺死兩個成年人,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如果是被咒殺的,那就說不定了。 旁邊的大媽這樣說著,很快這種說法引起了大家的一致贊同,他們竊竊私語著:我就說啦,那孩子相當不吉利呢,靠近他的話,說不定會有不干凈的東西湊過來呢。 根本不是這樣。 毛利小五郎無力辯解。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回去了。 毛利小五郎先是征求了女兒的意見。他問:小蘭,你想要一個哥哥嗎? 小蘭疑惑地問:是很可愛的哥哥嗎? 毛利小五郎想了想那個小孩咬了他兩口的事情,抓著頭發說:也不是那么可愛啦但總體來說,還算是乖巧,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小蘭高興極了:那既然這樣,我要! 得到了小公主的同意,毛利小五郎又去征求了妻子的意見。 在同妻子講這件事的時候,他就說得詳細了一些,包括這個孩子陪同父母的尸體所做的那些事情,他迄今為止還沒有理解死亡含義的事情,以及在見到他時候的第一反應。 毛利小五郎說:英理,我想收養這個孩子。雖然他現在對外人還有些警惕,要獲得他的信任,也許要花很長時間但我還是想收養他。 妃英理皺眉說:我可不打算生第二個孩子。 在毛利小五郎沮喪至極的眼神中,她又補充了一句:雖然不打算生,但是收養的話,我還是愿意的。 毛利小五郎驚喜地歡呼了出來。 于是雷厲風行的女人當場開始準備收養材料了。 他們給光司準備了一整套男孩子會喜歡的玩具,又準備了房間,期待著他的到來。因為妃英理是律師,毛利小五郎是刑警的關系,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這一套流程了,所以收養的手續辦理得也非??臁?/br> 現在只差最后一個步驟了,雖然其他手續完成了,但還需要天城光司本人的同意。 只要天城光司點頭,他就會成為毛利光司了。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天城光司在當天晚上逃跑了。 他很聰明,小孩子的身體是跑不遠的,于是他查閱了地圖,謊稱自己是走丟的。來小鎮旅游的年輕人出于好心帶他離開了這里。 他又兜兜轉轉,用同樣的方法避開了所有人的追蹤。 天城光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逃跑,但他知道,這些人說了他很不喜歡的事情,只要他一直像這樣逃跑下去,就不會有人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他也就永遠不必面對真實。 他的父母依舊會是那個因為他太過頑皮,所以在和他冷戰的父母,他依舊擁有溫暖的家。 盡管那是個散發著臭味,爬滿老鼠,深夜里就連回答他的人都沒有,如此恐怖的家,但那人就是他所期待的。 只要他一直不回去,他就一直不會了解到那所謂的真相。他的父母就只是睡著了而已,他們永遠不會離開自己。 他還不明白死亡的含義,可他一點也不愿意明白。所以只要一直逃避下去,那就好了。 天城光司就這樣東躲西藏過了幾天。 他又累又餓地蜷縮在一家寺廟的門前。寺廟的門看起來很舊,但卻很干凈,點燃的香燭煙霧繚繞,籠罩著整個寺廟。 看得出是經常有人打掃的。 天城光司還沒有到上學的年紀,他不認識寺廟的名字。但他聽說過,天上的佛陀都是會庇佑所有人的。 他現在累極了,也害怕極了,所以只在今夜,在寺廟的門前,淺淺地睡一覺,等到天亮的時候,他就會離開,那樣應該沒有關系吧? 幼小的孩子蜷縮著身體,睡著了。 等他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只聽到了模糊的聲響。鼻腔中傳來的不再是惡臭味,而是若有若無的香味,這香味很奇特,在聞到這股氣味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 他反應過來了,是寺廟特有的檀香。 內心的惶恐一掃而空。 但是天城光司仍然不愿意睜開眼睛。隱約中他聽到了交談聲。 父親,他好像發燒了。 杰,去幫我把藥箱拿過來。 又過了一會兒,苦澀的液體被強行灌入了他的喉嚨里。天城光司劇烈咳嗽著,他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面前的兩個陌生人。 一個作僧人打扮,另一個人和他一般年紀。 天城光司警惕極了,他知道怎樣的語氣最討人喜歡。看到這兩個陌生人,他先是思考了一下現在自己的處境。 從警方的保護中逃跑的小孩聰明到可怕。他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換過了,額頭上好像貼著退燒貼,剛剛灌入他喉嚨里的液體,應該是退燒用的沖劑。 他發燒了,這兩個人救了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天城光司反而更加警惕了。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就像沉睡在房間里的父母,不管他做了多少努力,就連話都不愿意對他說一句似的。 那時候的天城光司年紀太小了,他還不理解死亡的含義。但惡臭的房間、餿掉的食物、與他對視的老鼠,這一切都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警惕心過強又沒有安全感的小孩,說的第一句話是:叔叔,你是誰? 他說的第二句話是:假面超人要開播了,人家想看嘛! 他根本就不知道時間。 假面超人是時下非常流行的動畫,改變自特攝劇,在小孩子之中人氣非常高。但非常特別的一點是,這個動畫的播放時間是早上八點,而且因為不是單元劇的緣故,哪怕跳過一集,劇情都會連不上去。 僧人一點也不生氣,他打開了電視,對身邊的另一個孩子說:我去讓惠美準備一些食物,你要好好照顧他。 他身邊的孩子用力點點頭。 天城光司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上的動畫。劇情緊接著上周日他看過的劇情而展開,這并不是錄像,也就是說,今天是周日。而他記得,自己在寺廟面前睡著的時候是周五。 他睡了整整兩天。 夢里全是稀奇古怪的場景。他的父親站在廚房中,夢里的世界毫無邏輯可言,他看到鍋邊有個老鼠,正在小心地把自己的尾巴伸向鍋內,老鼠尾巴觸及到湯的一剎那,清水變成了美味的rou湯。而他的母親正切下自己的小指,當作鑰匙,打開廚房的柜門。* 他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他的父親熬完了湯,為他講了一個漫長的故事。 以至于當他醒過來的時候,仍舊沉浸在夢中詭異的氣氛中。童話中沒有生和死的概念,對于當時的天城光司來說,他也只是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夢境而已。 只要他一直逃跑,那么這場夢就不會有醒來的時候。 天城光司沒什么安全感,他確認了日期之后,就再也看不下去電視里的動畫了。 旁邊的小孩注意到了他不自然的舉動,貼心地問:怎么了,是餓了嗎?母親很快就會準備好食物了,如果還是難受的話,冰箱里有布丁。 天城光司想,他現在身體還很虛弱。這些人應該并不是壞人,所以他可以先假裝什么都不記得了,好好修養一段時間,等恢復健康了,再繼續逃到更遠的地方。 只要一直逃跑,他就能夠遠離這些痛苦。 于是天城光司軟軟地說:謝謝哥哥,我叫天城光司,你的名字是什么呀? 夏油杰說:我的名字是夏油杰。 這樣說著,他笑著拍了拍光司的頭發。 其實他們同歲,天城光司的生日在一年的最后一個月,夏油杰的生日在二月,并沒有比他大幾歲。 但是天城光司一口一個哥哥叫得無比親密,很快,他就真的把天城光司當成了自己的弟弟來看待。 光司那時候畢竟才五歲,他能夠在那么可怕的狀態下活下去就已經很好了,不能要求他更多了,這也就導致了他雖然一日三餐有好好在吃,可是那種一邊吃一邊吐的狀態,根本就不是能夠健康成長的情況。 所以他看起來比夏油杰要瘦上很多,臉色也很蒼白。 夏油杰聽父親說了他的事情。他們發現天城光司的時候,對方蜷縮在寺廟門前,正在發燒。他看上去臟兮兮,狀態又很差,父親好不容易才將他的狀態穩定下來。 好在對方從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活下來了。這大概也是佛祖在庇佑他的緣故吧。 天城光司心懷警惕,很快就從夏油杰的口中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這里是夏油杰父親的寺廟,也是他父親每日修行的地方。 他的父親名叫夏油龍,他的母親名叫夏油惠美。在這個僧人也可以結婚的國家,他們結合在一起的第二年就有了第一個孩子。 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杰,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守著天城光司過了一會兒,在看到面前的孩子身體稍微好了一點之后,他試探性地對他說:怎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夏油杰完全沒有想到,面前的天城光司,其實滿心眼里都是對他的戒備,更意識不到,其實面前的天城光司,只是表面看起來正常而已。 他正處在非常危險的狀態中,往前一步就是深淵。年幼的孩子模糊了生死的界限。他看著夏油杰,過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說:好啊。 這一天是盂蘭盆節。 往常會非常忙碌的夏油龍,在這一天就會變得更加忙碌了。 他叮囑了自己的孩子,無論發生什么事,都絕對不能走出家門之后,就點燃了香燭,徹夜舉行盂蘭盆節的儀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