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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里那顆糖朝向他,表情平靜,不是在嘲弄,也不像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騙局的樣子,話本來就是對他說的。 秦衛想開口問,最簡單的是“你說什么”。 這人知道他是“秦衛”,但為什么一直在叫“韋安”的名字,說得他們好像是朋友,在結伴從地獄中逃亡? 甚至一些信息都對得上——他說的“殺了他”顯然是指父親——一切仿佛秦衛的一個倒影,那么相似,但又有著本質的不同。 不同的地方在于,秦衛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會擁有同伴,得到一段感情的人。 但秦衛什么也沒說出來。 他站在石牢邊緣,腳邊蟲子驚悚地蜷縮著。 秦衛非常清醒,他從沒這么清醒過,他知道自己是誰,他的身份,知道他自己的黑暗本質是不可改變的。從很久以前就再也不可能了。 秦衛才不會問話,秦衛必然會立刻把這件事報告給父親,并在此之前折辱他一番。 他這輩子只有一件核心工作,就是為父親服務,除此以外他干什么都行。他當然想要讓這個人來滿足自己無盡的饑餓,他要去弄臟他,吃掉,回去和父親說一聲,自己盡責解決了一個小麻煩。 秦衛用那雙陰沉的眼睛看了那人一會兒,觸手蠢蠢欲動,對方一副把他說的那句荒唐話拯救的話當真的樣子。 這人非常強,但天真得不可理解,讓人想教他好好面對現實。 秦衛轉身離開,他知道再多呆幾秒,自己會干什么。 秦衛冷著臉離開那個“糖果屋”——他不知道腦子里為什么會有這個詞,人腦里經常有些愚蠢的念頭。 他下了樓,在這片地獄巡邏。 四周樓梯的把手陳舊,下面是萬丈深淵,傳來笑聲、私語和啃噬的聲音,他聽到交配和瘋狂的囈語,納米機械和生物結合體液的摩擦聲,一派群魔亂舞的景象。 秦衛如同一個魔鬼中的牧者,撐起讓它們持續混亂的這座地獄大殿的穹頂,力量形成鞭子一樣無形的狀態,把這些東西驅趕到一起,它們毫無智力,只會斗毆、排泄和交配。 他需要減少它們的殘損,把有效卵分出來,進行培養。 那被切割和虐待過人形模特的東西在角落筑塑料巢,里面有一個孩子吃空的身體,大概是走散后被它們捕獲的。 秦衛用腐蝕性的力量懲罰了它們,巢里損毀了一半,里面情況多看一眼都惡心。它們傳來鬼哭狼嚎的尖叫,還有污穢生物移動時惡心的摩擦聲,接著又開始哭著筑新巢。 他抬起頭,調整地獄畜欄的結構,又有更多不幸的孩子補充進來。 這一切已完全不是一個人類做的事,他有的也不再是人的形體。 秦衛去向父親匯報工作。 他看上去是一個工作中的魔鬼,一身昂貴妥貼的正裝,一點便宜的皺紋都沒有,帶著一片虛空的惡意和自我厭惡,模樣平靜,偶爾甚至面帶微笑,簡直像是去銀行開會的大股東。 秦衛太熟悉這個樣子了,他這樣生活了很多年,是父親覺得他應該是的模樣。完美。 父親聽他匯報工作,那人坐在真皮的椅子上,看著前方一個巨大的沙盤,是這片地獄的大至分布。 沙盤做得很古典,父親一直喜歡復古的東西,他當年會還原大黑暗時代的那些戰役,用古代將領的方式標志沙盤,給秦衛說某些戰爭恐怖的細節,仿佛人就在那里。而他的時代,一直是大黑暗時代他家族所在地當年那副殘酷而秩序分明的樣子。 父親說話時,秦衛靜靜地站在他身后。 “你喜歡這里嗎,小衛?”那人說。 秦衛沉默了一下,說道:“不喜歡。” 父親笑了。 “我猜也是,我就喜歡你有話直說。”他說,“不過你既然是我的,就只能接受自己的命運了。” “是的,父親。”秦衛說。 “我和當年不一樣了,但我總覺得沒什么變化。”父親說,“這個世界說是地獄,但和我一直想建立的那種地方很接近,這里秩序井然,每個人呆在自己該呆的位置,卑賤者永遠不可能逾越,畜欄標示得清清楚楚,沒人能靠點小聰明就翻過去,命運的道路從來到這里起就注定了,沒什么讓人心煩的東西。” “確實。” “我在找到你之前,就知道我需要一個副手。我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歡你,我很少這么確定一件事,我知道一個優秀的副手是需要努力獲取的,我也的確花費了足夠的精力,我很高興我這么做了。” 秦衛沒說話,父親朝他笑了:“你在想,‘我可不是這么想的’,是吧?” “是的,”秦衛說,“我寧愿您殺了我。” 父親回過頭,看沙盤,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現在,一切都在該呆的位置了。” “是的。”秦衛說。 他非常清楚,這就是他自己了。 他在他該呆的位置上,說他該說的話。 秦衛知道,當自己完全與地獄融為一體時,父親會有一次大規模升級。 穹頂會擴張到千倍以上,走廊縮短,化為大廳,變成一個龐大完整的世界,最終可能達到這百萬平方公里,占據人類的空間。 他無法詢問那顆“糖”,秦衛無法開口,沒有語言,但那話始終沒離開過他的腦子,那人說,“秦衛,我會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