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方聲音不小，這些人都看到他在干什么，不過沒有防備，他顯然迅速成為了這座地底城市的自己人。

    這并不正常，他和這些人認識時間也不長。

    “這一帶沒有能量石，大部分地方都挖空了，”紅方繼續(xù)說道，“所以比較安全。”

    他停了一下。

    “我還挺意外的，有這么多人生活在這里，很多有污染病，看著真的很慘……”他說，“不過也正常。”

    沒人關(guān)心這些聚居者，他們都是走投無路的人，最終會潰爛死去。

    這是些鼠民，活在陰溝里，沒人在乎他們的死活。

    照紅方的說法，下面還有不少這樣的聚集區(qū)，使用古文明的無線網(wǎng)絡(luò)，之間有聯(lián)系。

    這里是最大的幾個洞窟之一，紅方語氣難得有點驚悚：“我給你拍一下這里，太驚人了。”

    紅方調(diào)整了一下通訊器功能，松開手，它和攝像頭功能一起向上升去——這個東西有微動能，可以短時間飛行。

    畫面越升越高，紅方有一會兒沒有調(diào)好攝像頭的方向，拍的是下面。

    洞窟昏暗的燈光下，所有人都在抬著頭看。

    這里的人是看不到洞窟全貌的，洞頂是一片永遠漆黑的天穹，通訊器的一點光照亮周圍的環(huán)境。人們看到的場面，一定像一個現(xiàn)代科技不該出現(xiàn)的星光一樣的物體在向漆黑的天空升起。

    天頂高得驚人，畫面中人的面孔降為一個個像素點。

    這是一群絕望和沉默的人，被隨便抹消的卑微的人們，麻木的眼神中映著一點星光，帶著微小的震驚與專注。

    韋安突然意識到為什么這些人會默默接受紅方了。

    歸陵之前的確提供了一些幫助，但他們都沒見過他，發(fā)酵不會這么快。

    但礦民，反抗軍，傭兵，礦產(chǎn)公司自己的私兵，他們都會傳出傳聞，而在寶石城——或者說整個人類的文化體系——中，碰上這種簡直像是燃料碰上火焰。

    這是原因，黑暗中某種彌漫不成形的渴望。

    紅方調(diào)整視角，韋安看到了這片洞窟驚人的細節(jié)。

    這是個古老的戰(zhàn)場，四處可見怪物如浮雕般的痕跡，那是大片狂亂的結(jié)晶，退化生物殘缺的臉密密麻麻擠在石壁上，和機械結(jié)合在一起，變成它們的動力。

    鋪天蓋地，難以想像死了多少人，被它們變異和折磨，這一刻所有人都像身處地獄的千軍萬馬中，在深淵的最深處。

    那真是一場死亡和壯觀程度難以想象的戰(zhàn)爭。

    攝像頭繼續(xù)上升，洞窟頂端是一個驚人的空洞，仿佛瓶口，漆黑一片。

    韋安頭皮發(fā)麻地看到那瓶中長出無數(shù)的怪物，隱隱成形的建筑，想要鉆出來，但被永遠地摧毀了。

    在“瓶口”側(cè)邊更隱秘的地方，可以看到小半人類的臉，只剩下一只完整的眼睛了，非常巨大，空洞地看著下方。

    這是一具“神明”的尸體，在戰(zhàn)爭中被肢解，別處能隱隱看到散落一只手臂的殘余。

    它死在了戰(zhàn)斗中，被吞噬了，被絕望地侵蝕和肢解，再也逃不出來。它空洞的眼化為石頭，在未來漫長的時間中靜止在那里。

    那雙眼仿佛從上面看下來，帶著痛苦，看著這些在其中勉強生存和潰爛的礦民。

    歸陵沉默地看著。

    “這些人就生活在‘魔神之戰(zhàn)’戰(zhàn)場的化石里，”紅方說，“太驚人了！”

    他也開了一個小全息屏，是從一片打磨光滑的礦石桌上升起來的。

    雖然是可視電話，但他沒有拍韋安的面孔，屏幕里是攝像頭拍到的畫面，很多人湊過來看這個他們一直生活在其中的世界。

    洞窟中很多人倒在地上，像是無法在這地獄深處站穩(wěn)腳步。

    一個跟邪教份子一樣的人尖叫：“我們曾在深淵之中，舊日的戰(zhàn)爭曾經(jīng)殺死了魔鬼，但現(xiàn)在它們又被放了出來！”

    他四周圍一堆聽“布道”的人，這很正常，從現(xiàn)在的情況看，所有人都有類似的答案。

    歸陵說道：“那里是個大規(guī)模收復(fù)性戰(zhàn)役點，這個星球曾經(jīng)完全被侵占，所以有大規(guī)模能源儲備。這種地方有前期權(quán)限控制，相對比較安全。

    “我給你個頻率，你開一下回饋通道就行，我看看當(dāng)時的戰(zhàn)斗數(shù)據(jù)……”

    “臥槽，你還TM能看當(dāng)時的數(shù)據(jù)？！”紅方說，“我開了！”

    他尾音上揚，音調(diào)有點發(fā)抖。

    韋安理解這種興奮，對于現(xiàn)代人類，這一刻是如此接近遠古驚人的真相。

    做這一切時，韋安一手仍抓著歸陵的，十指扣在一起，這是一個鎖扣般的姿態(tài)，無論走到哪里都不會分開。

    韋安估計了一下洞窟里的人數(shù)，又匯總了紅方幾人之前說過的信息，被“神使”打散的力量應(yīng)該還有剩余，這些活下來的人中不少有能力的，背后還有別的勢力支持。

    對抗這種級別的勢力，只靠他們兩個不行，他需要聚集更大的能量，而他擅長估算勢力平衡，不動聲色地發(fā)動政變之類的，他被培養(yǎng)起來就是干這類事的。

    “你去弄清‘反抗軍’的殘余力量，能不能聯(lián)合。”韋安朝紅方說，“除此之外，還有所有能收羅進來的普通人，我都要。”

    他語氣平靜，但能感覺到自己的字句里帶著風(fēng)雨欲來的殺氣。

    紅方笑了，大概覺得很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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