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殺人之后像是極為滿足，他依舊瞪視著明瓊道人，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道長……”

    “你、你還想怎樣……”明瓊道人哆嗦著問道。

    對方并不回答，只聽嗶嗶啵啵幾聲脆響，男人的衣衫不堪變化而紛紛綻裂開。他的健碩背脊高高聳起，他垂下的胳膊不斷的拉長，再拉長，嘴角也在不斷地咧寬，再咧寬，里面分明可見細(xì)密利齒——不過轉(zhuǎn)眼之間，他已變成了一只足有丈余高的怪物。

    怪物俯視著他，眼睛也被變化拉得細(xì)長，卻還帶著一絲詭異笑意：“道長，您現(xiàn)在還幫我祓鬼嗎？”

    “啊啊啊啊啊啊——！”

    .

    噠。噠。噠噠。

    頭頂依舊有聲音，那些妖怪還沒走。

    如果是活潑一點的腳步，應(yīng)該是那些小孩兒的；如果是帶著細(xì)碎環(huán)佩的腳步，就是那幾個臭婊子的；如果是那個沉重聲音的，就是……

    明瓊道人打了個哆嗦。

    之前那個來討債的妖怪突然發(fā)狂，見人就咬，而被他咬到的人片刻間也會變成一樣的怪物，如果不是自己眼疾手快將一個徒弟推出去擋了一下，恐怕自己就是頭一個遭殃的。他道行粗淺，學(xué)的也多是障眼法術(shù)和防身咒術(shù)，本身的那點靈力連御風(fēng)而逃也不能，最后只能躲在宗門庭院地下的密道中，才勉強(qiáng)避開了殺身之禍。

    他原想著等這群怪物找不到食物應(yīng)該就會離開，結(jié)果不知為何他們始終徘徊在頭頂，腳步來來回回，也將他徹底錮在了地下。以他的修為，實在沒法將外面這些妖怪全數(shù)誅殺，更沒法遁地逃走，等到丹田內(nèi)的靈源耗盡，他也會如凡人一樣困餓致死。

    明瓊道人蜷縮在地，一遍又一遍數(shù)著自己小金庫里的財寶，才不至于讓自己昏迷過去，終于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頭頂忽然有了不一樣的腳步，和不一樣的聲音。

    “找了半天，有什么收獲？”是個低沉男聲，口齒似乎有些微卷。

    “唉，真可憐，這地方看樣子是一夕之間就覆滅了。”另一人聲音則用法術(shù)變化過，聽起來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回音飄蕩，簡直不似人聲。他不答對方的話，自顧自道，“不過怎么這群鬼物中又有道童，又有妓女？哎呀，小家伙模樣還挺可愛的，如果再給他吃一只鬼蝠，估計還能多一排牙齒。”

    男聲不耐煩道：“專注正事。鬼物徘徊不去，附近肯定有鬼隙，你再找找。”

    “我已經(jīng)找到了，但這個鬼隙太小，根本不夠……”

    兩人的聲音逐漸遠(yuǎn)去，明瓊道人慌忙爬起，用最后的力氣大喊出聲：“救命！救命！！”

    他多日困頓，聲音早已變得嘶啞細(xì)弱，也不知穿透了地面沒有，而在他呼救之后，那兩個聲音也消失了。

    難道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還是說沒有聽見？

    明瓊道人越想越驚慌，心頭已經(jīng)涼了大半截。這時，他突然聽見頭頂暗門上響了兩下：“有人？”

    是剛剛兩人中那個說這地方真可憐的那位。

    “有人有人！”明瓊道人立刻回道，“請問這位仙師是來祓鬼的嗎？”

    “算是吧，你在底下做什么？”

    明瓊道人便飛快地將原委說明，又小心翼翼道：“想必仙師已將附近的怪物都?xì)⑺懒税桑俊?/br>
    “沒有。他們還在，”那個聲音在笑，“你要見見嗎，我可以把他們喊來。”

    “哈哈仙師說笑了，我哪敢見啊……”明瓊道人額頭冷汗涔涔，他意識到對面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此時不低聲下氣以求脫身，“仙師能在一群鬼怪中來去自如，想必道行十分精深，能否攜在下一程，待在下脫困后，必有重禮相送。”

    “外面到處天崩地裂的，有重禮我恐怕也沒地方花。”

    明瓊道人一陣咬牙：“那仙師待如何？”

    “我剛剛看到你房中有不少賭具，不如我們來賭一把吧。”那人道，“你要是贏了，我就帶你離開，你要是輸了么……以后你就是我養(yǎng)的骰子。”

    養(yǎng)的骰子？什么意思？明瓊道人有一瞬的困惑，但生存的欲望蓋過了疑惑，他毫不猶豫地點頭：“好，仙師想玩什么？”

    砰地一聲，一道氣勁飛出，將門貫出了一個三指寬的小洞。洞外燦爛陽光正打在地面上，像一枚耀眼金幣。明瓊道人不適應(yīng)地瞇了瞇眼，下意識地順著洞口往上看去，但狹小方寸間只能看見那人褲腳上的連云歸鶴紋。

    卷嵐飛鷹，連云歸鶴，是天賢庭的學(xué)生？路彌遠(yuǎn)一愣。他附著靈識，想再看仔細(xì)一點，但明瓊道人這會已經(jīng)頭暈眼花，被陽光刺得什么都看不清。

    這時這位天賢庭學(xué)生已繼續(xù)道：“我將碗中三個骰子倒入洞里，我若擲出三個一點，我就算贏，其余皆為你贏。”

    這輸贏條件于對方不利，著實不公平，明瓊道人甚至懷疑對方其實并不會賭博，只是想戲耍他玩。既然這樣……他又看了一眼頭頂小洞，隔著一層厚重土地，三枚骰子在碗中骨碌碌滾動的聲音清晰可聞，就像是他此時狂跳的心臟。

    三枚紅骰均擲出一點的機(jī)會太低，而他能脫困的機(jī)會則要大許多……

    “好，仙師落子吧。”他終于點頭道。

    喀啦啦一聲，三顆紅骰落下，宛如三滴紅淚。骰子在地面上旋轉(zhuǎn)不止，一個一點。明瓊道人心頭一緊。

    第二顆定住，又是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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