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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彌遠懶得看他,銀煥不敢看他,景頡繼續恍神,而燕也歸一臉從容,薄唇微笑:“賭卜同源,小賭賭運;大賭賭命。我倒是想來大賭一把,但只怕莊家和我賭不起。” 男孩又卡住了。 “要我說你們六博樓根本就不叫賭場,人家賭場里除了賭客和莊家,還得有散人看客圍繞,不然誰來為桌上助興喝彩,恭賀贏家呢?”沈蘊繼續扯著歪理,還不怕死地朝對面吆喝,“各位一看就是老手了,你們評評理,莊家在這兒和我們幾個人磨蹭,耽擱的是不是大伙的時間?” 那些賭徒本來就一直催著開局,聽到沈蘊的話后仿佛被點醒一般立刻叫嚷起來:“就是!說好的人齊就開,這都半天了怎么還不開!……” 一旦中術之人對幻術產生懷疑和對抗,術的效力就會削弱,這道理莊家顯然也明白。男孩見狀只向沈蘊等人再行了一禮:“既然幾位客人想觀戰,那也請至桌旁。” 再拒絕下去恐怕莊家會惱羞成怒,沈蘊也沒推辭:“好。” 男孩轉身回到賭桌正前方,他嘴角依舊不動,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叫諸客久候,今夜規矩與往日相同,能勝至最后的客人便可前往四樓,做‘人極之賭’。” 他話音未落,場內霎時響起了興奮的叫囂與呼喝。男孩在叫囂與呼喝聲中表情紋絲不變。 “那么,第一局即刻便開。” 吱——吱—— 室內忽然響起尖銳蟲鳴。 “明月皎夜光,促織鳴東壁。”男孩從桌下捧出了兩個促織籠,“這一局,我們來斗促織。” 時節明明是盛春,怎么會出現促織這種深秋蟲蟊?但六博樓中發生的匪夷所思之事太多,眾人都快見怪不怪了,男孩打開一只籠子,道,“這只翅尾勾金,齒尖如刀,名為金刀將軍,”他又開另一籠,“這只姿態輕盈,六足修長,名為玉面仙。二蟲將一決雌雄,而在一蟲斃命之前,客人皆可以下注。” “我押金刀將軍!”“看玉面仙子這漂亮的后腿,蹬踩起來力道絕對不弱,我押它!”……只要一人落籌,其余人跟著紛紛下注,也有一些謹慎的賭徒表情猶豫,顯然是打算等二蟲開斗后再作判斷。 男童將兩蟲置入缸中,兩蟲趴在缸盆兩邊,吱吱鳴叫不停,觸須微顫,似在向對面勁敵發起試探。蟲蟊未動,人群已經炸開了鍋,“快上啊”“咬啊”“快打呀”的聲音此起彼伏,賭徒們揮舞著拳頭,恨不得自己這會就是缸中小蟲,將對手撕咬成碎片。煌煌紅光照在每一個人臉上,將燈籠上的血色也染在了每一個人眼中。 不知是不是被廳內氣氛感染,金刀將軍先動了。它短促吱叫一聲,后退微蹬,朝著玉面仙子撞了過去。玉面仙猝不及防,被一口咬斷了一只前肢,它吃痛一般淺跳兩步,隨即暴怒著回撲過去,兩蟲迅速戰成一團。 就連原本只是過來裝裝看客樣子的沈蘊幾人也被激烈的戰斗吸引了目光,一會為玉面仙一記兇猛蹬踹吸一口氣,一會為金刀將軍的振翅一擊贊許點頭,只有在二樓已經得償所愿的路彌遠不為所動,他瞥了眼瓷缸后收回視線,靠近沈蘊小聲問道:“師叔覺得哪邊會贏?” “金刀將軍吧,它好猛啊……”沈蘊下意識地嘀咕完,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看得過于入神,趕緊扯了一把另外三人,“別看了,正事還沒問完呢!” 另三人也如夢初醒,趁著喧嘩往后面退了退。 “剛剛說到哪了?”沈蘊咳嗽一聲。 “發現自己身上什么東西都不剩,身邊的人竟然。”景頡復述。 “竟然什么來著……”銀煥撓撓頭,“哦對!身邊的人竟然拿著我的衣服和我的籌碼!”一提到這個事銀煥火氣就來了,“他們、他們竟然趁著我神志不清的時候對我上下其手,我……” “沒扒你褲子,好人。”燕也歸評價。 “誰說他們沒——”銀煥才要脫口而出,忽然發現這句話說出去更沒面子,馬上改口,“總之!總之我跟那人爭執了起來,要他還我衣服,結果他嘿嘿一笑,說什么‘在這兒的人誰還會管什么衣服不衣服。’他這話說得莫名其妙,我也不想理他,直接動手就搶,然后……” 銀煥心有余悸一般捂住了肚子,“然后我突然覺得好餓,好渴。” 饑餓感驟然自五臟內騰起,咽喉干澀得仿佛能冒出青煙。誰能來給自己一口飯,誰能來給自己一口水?自從被佟千震收養之后,銀煥再也沒有感受過這種最低下的口腹欲望。被遺忘的幼時可怕記憶浮上心頭,他雙目充血嘶吼一聲,暴怒地著他朝那人撲了過去。 撕打很快被拉開,銀煥沒能搶回衣服,但手指抓回了幾支籌碼。 “你被搶走的籌碼是什么顏色的?”沈蘊忽然問道。 “當時地下的光線很暗,我看不太清……”銀煥皺眉回憶道,“若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黑色的。” 沈蘊一怔。這么說來他之前的猜測是錯的?紅色籌碼用在一樓,而黑色籌碼是用在地下的?他下意識地和身邊的路彌遠對視了一眼。 那三樓的籌碼會是什么? 他走神片刻,對面的銀煥已繼續往下說去:“……那人搶了我的籌碼和衣服就跑,我還想去逮他,是一個老頭勸住了我。” “小兄弟,曉得你剛來,不習慣這又渴又餓,但你也不能吃人哪!”拉住他的老者面黃肌瘦,力氣倒是大得很,看起來在樓外時應該是個練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