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把他們鎖進(jìn)地下的山莊里，讓他們臣服于我，效忠于我，把所有不應(yīng)當(dāng)?shù)膸椭饤壋鋈ィ皇Ｏ伦钸m合的善良。這難道有錯嗎？這其實(shí)沒有錯——”

    黎明達(dá)的聲音至此停頓了片刻，他嗤笑出聲：“但這只是我對他們的說法而已。”

    他的神情變了。

    變得更冷，更硬，仿佛石頭或冰雪在他的臉上堆積出皮膚的顏色。

    黎明達(dá)沉聲說：“他們有人相信我的說法，也有人不相信我的說法。可無論他們相信或者不相信，最后都會選擇追隨我。因?yàn)檫@將是他們最后的選擇，他們別無選擇。”

    “我沒有任何苦衷，也沒有什么難以啟齒的過去。”

    黎明達(dá)冰冷的聲音攏在風(fēng)中，吹得人心生寒。

    “我要他們加入白陽山莊，是想維持白陽山莊在江湖中的地位，進(jìn)一步擴(kuò)張白陽山莊的勢力。說我貪心也好，說我瘋狂也罷，我俯仰無愧天地，也沒有虧欠生我養(yǎng)我的北地，虧欠這座扶義城。”

    他話至這里，有些人卻也落了淚。

    說動容，黎明達(dá)做的事情，已經(jīng)不需要被原諒。

    他剝奪了無數(shù)人的自由，也讓那么多的人失去生命，他掌控別人的生死，現(xiàn)在，也就是迎來了報應(yīng)。

    可對于北地的人而言，尤其是對于扶義城的人來說——黎明達(dá)只是在漫長的善良之后，選擇走了一條危險又瘋狂的路。

    他們恨他這么做。

    又無法站出來指責(zé)甚至斥罵他。

    黎明達(dá)踱步走回山莊的大門前。

    他說：“他們都沒有來，二妹沒有來，四弟也沒有來……都不來見我，怕我嗎？不，他們不怕。他們?nèi)绻挛遥艜硪娢摇！?/br>
    代表七大門派而來的各弟子都面露動容。

    唯有站在最前方的衍縝，他依舊冷著神情，眉眼鋒芒畢露。

    衍縝道：“他們遲早會來見你。”

    黎明達(dá)深深看他，問：“朱盟主是個好盟主嗎？他比之蔚盟主，又有哪點(diǎn)兒不同？”

    ——這個問題，卻是薛蘭令問過的。

    衍縝沒有回答。

    衍縝只說：“黎莊主的話說得很漂亮，可如果在你殘酷的刑罰里死去的人會說話，那會讓你的話更漂亮。”

    他一句話落了音，在旁邊等了半晌也不見打起來的林天嬌急了。

    林天嬌喊道：“你們還在這兒站著做什么啊？聽一個瘋子說他為什么要?dú)⒛敲炊嗟娜恕⑶艚敲炊嗟奈淞謧b士？做了就是做了，錯了也就是錯了，我算是知道了，是黎莊主沒有抓到你們的頭上，你們才有閑心在這兒為他哭，覺得他不容易。”

    “我卻知道，如果一個人至始至終都是個好人，那他就算是死也做不成這么喪心病狂的事情！難道還有比這更復(fù)雜的道理嗎？沒有人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是不這么做就會死，可他就是要做，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的命。你們在這兒又哭又感動的，不過是黎莊主當(dāng)初關(guān)人的時候沒關(guān)你們，沒拿那么長的鞭子抽你，沒把你砍手砍腳砍耳朵。”

    林天嬌越說越氣，她雙手叉腰，喝道：“誰要是這么心疼黎莊主呢，那我也不介意讓他去那座山莊里住住，每天用鞭子抽他兩三個時辰，只給他喝湯吃糠，他要是罵呢，我就砍他的舌頭，他要是瞪人呢，我就挖他的眼睛——”

    林天真捏了一下她的手。

    林天嬌抬眼看了看黎明達(dá)的神情，也不說話了。

    衍縝說：“黎莊主放心，這世上多的是像這個姑娘一樣聰明的人。”

    黎明達(dá)依舊看他。

    哪怕林天嬌方才說了那么多話，黎明達(dá)的目光還是在衍縝的身上。

    黎明達(dá)說：“朱盟主在與虎謀皮，他未必有好下場。”

    衍縝道：“朱盟主也托我?guī)б痪湓挕！?/br>
    “朱盟主說，您是猛虎，也是豺狼，可猛虎掉了牙就不是猛虎，豺狼失了舌頭就不會再吠叫。”

    “朱盟主還說，希望您好自為之。”

    黎明達(dá)就在這句話之后沉沉笑了。

    他笑得很冷。

    黎明達(dá)說：“很好。”

    他猛地將白陽山莊的大門推開。

    轟隆隆的聲響。

    又慢又快。

    慢到每個人都聽到了它，快到它僅僅只響了這么一剎那。

    門后卻不是空蕩蕩的。

    門后也站著許多人。

    飛云劍站在那群人的最前面，站在正中間，那位置，和黎明達(dá)錯開了，卻又好像正正比肩。

    黎明達(dá)說：“這些人，都是曾經(jīng)被我關(guān)在地下山莊的人。他們不愿意跟隨我，可如今他們服下了天地蠱，每個人都會為我所用。”

    直至此時，人群里才驟然嘈雜起來。

    “你這個瘋子！”

    “我認(rèn)識那個俠士！他以前救過我們村子！”

    “黎明達(dá)，你禽獸不如！”

    “八大門派里怎么會有你這樣的人！”

    黎明達(dá)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他只看著衍縝，道：“衍縝，我就在白陽山莊里面，等你們來拿我的命。”

    然后他提著劍，不再讓它在地上劃出尖銳的響聲。

    他邁步穿過白陽山莊里的人群，走向了深處，走向了他這一生，或許就此止步的終點(diǎn)。

    ——外面一瞬死寂。

    就好像最開始他說話的時候，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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