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灃側(cè)耳聽方助理說話，視線落在前方，沒有明確的焦點。

    隔得距離遠(yuǎn)，手機放大的鏡頭有些模糊，也有些失真，讓他眉眼間細(xì)微的神情，更難看清。

    他穿著身墨蘭色西裝，挺括而合身，肩線呈直角平整往下，在腰身處微收。

    鏡頭晃過，周圍的人擁擠變形，他靜立在躁動喧嘩的畫面中央，端正、利落，如雞群中那只白鶴，優(yōu)雅而沉著。

    陸問君靠在椅子里，手撐著額頭，眉心微蹙看向屏幕。

    “各位，請安靜一下。”方助理頭疼地出來維持秩序，“首先感謝各位對future和沈總的關(guān)注。今天事出突然，各位來之前并未打過招呼，我們沒有采訪的安排，沈總稍后還有行程，不能逗留，希望各位配合。”

    記者不想無功而返，蹭熱度的主播也不愿白擠一趟，沒人讓開。

    方助理說話時，現(xiàn)場安靜不少，有個男記者便抓住機會，方助理話音剛落，他趁著這安靜高聲問：

    “沈總，有人拍到您昨晚在陸總家過夜，請問屬實嗎？”

    霎時一靜。

    方助理微微皺眉。

    即便是公眾人物，也有保護(hù)自己隱私的權(quán)利。沈灃既不是什么明星，也沒有義務(wù)向這些人交代自己的私人生活。

    作為沈灃最得力的助理，日日跟隨左右，既負(fù)責(zé)許多工作的對接，有時也會替沈灃辦一些私事。他對沈灃私事的了解，多過其他任何人。

    即便如此，他至今都看不清楚，自家老板與陸總之間，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關(guān)系。

    兩人平時見面要么冷冷淡淡，要么針鋒相對，看不出半點親密。

    但他們之間，又有著和其他任何人相處時都沒有的，一種若有似無、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

    最近私下里關(guān)于兩人的關(guān)系，出現(xiàn)許多猜測，有人甚至旁敲側(cè)擊來問他。

    方助理一概回答：沈總的私事我們無權(quán)過問。

    甚至那次在崇峖灣酒店，親眼看著沈灃和陸問君一起從酒店出來，他都不敢確定，他們到底是不是一起過的夜。

    畢竟，陸問君當(dāng)時冷漠的樣子，實在讓人無法想象，她和沈灃能共處一室。

    換言之，連他這個助理都不知道，要么是沒有；要么，說明他們并不希望有人知道。

    再者，即便兩人真有那層關(guān)系，此時公之于眾，也不是一個好選擇。

    當(dāng)眾公開關(guān)系，是一種具有正式意義和承諾性質(zhì)的行為。

    對兩個人的感情以及未來，一定是確信的。

    ——他們沈總和陸總，顯然不屬于這類情況。

    至少方助理心中認(rèn)為不是。

    也就是說，不管那些拍到的照片到底是不是真的，沈總和陸總究竟有沒有私情，此時最好的策略，都是予以否認(rèn)。

    將事態(tài)扼殺在萌芽階段。

    至于面前這些人。

    他們在乎真相嗎？

    并不。他們想要的是流量，是能吸引觀眾眼球的噱頭。

    現(xiàn)在否認(rèn)，答案不是他們所期望的，他們可能不會善罷甘休。

    方助理腦內(nèi)理智而高速地分析情況，已經(jīng)打好應(yīng)對的腹稿。

    站在側(cè)前方的沈灃，忽然在這時開口。

    陸問君眉心越擰越深，放下手道：“陳一放呢。讓他……”

    直播畫面里，忽然傳來沈灃的聲音。

    沈灃面對擁擠的眾人，一臺臺攝像機、手機，平穩(wěn)的聲線回答了兩個字。

    “屬實。”

    陸問君話未說完，戛然而止。

    這個走向和方助理的預(yù)計背道而馳，因為太意外，他明顯愣了幾秒。

    在他的認(rèn)知中，沈灃理性而睿智，應(yīng)該比他更清楚此時什么樣的答案最有利。

    “沈總……”

    沈灃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讓記者再次躁動起來。

    辦公室正凝神看直播的人齊齊一滯。

    空氣陷入一種玄妙的寂靜。

    經(jīng)理回頭小心翼翼看向陸問君。

    她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視線盯著屏幕上那張臉，眉心微擰。

    其余的，從她臉上一概看不出來。

    “陸總，我們的聲明……還發(fā)嗎？”

    這個問題顯然問得太愚蠢，陸問君瞥她一眼，吐出冷冰冰的一句話：

    “你覺得還有用嗎？”

    第32章 .32你承認(rèn)你早有預(yù)謀了？

    “請問你在陸總家過夜都做了什么？”

    “你和陸總除了生意上的合作,是否存在私人關(guān)系？”

    “你們這種關(guān)系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陸總對這件事會做出回應(yīng)嗎？”

    肯定的答案點燃大家的探索欲，記者七嘴八舌地拋出問題。

    憑兩個字掀起風(fēng)浪，沈灃面對一臺臺逼近的攝像機與話筒,沉穩(wěn)而冷靜地做出交代。

    “我和陸小姐有一段正在進(jìn)行中的私人關(guān)系,細(xì)節(jié)不便相告,請各位給與我們適當(dāng)?shù)目臻g。此事我已做出解答,不必再去煩擾陸小姐。”

    這句話,幾乎等同于正面宣告，他們正在交往！

    有個記者立刻打蛇隨棍上，無視沈灃言語中表達(dá)的,不要打擾他們私人空間的意思。

    他們做八卦新聞的，不就是擠壓公眾人物的私人空間吃飯的嗎。

    “你們是以結(jié)婚為目的的交往嗎？”

    沈灃視線轉(zhuǎn)移過去。

    平淡無波的一眼,卻有隱形的壓迫感在其中。

    他語調(diào)仍然平靜。

    “對未來的規(guī)劃和決定，我和陸小姐，會在合適的時間共同做出。必要的時候，會向公眾公開。”

    在被當(dāng)眾逼問戀情或緋聞的所有人中，沈灃的回應(yīng)可以說是教科書級別的范本。

    并未泄露過多個人隱私，同時讓記者得到足以交差的信息。

    坦蕩堅定的認(rèn)可,也給了當(dāng)事另一方完完全全的體面。

    沒有絲毫遲疑或遮掩,足以見他對對方的尊重與認(rèn)真。

    并非輕浮的隨便玩玩，并非不想人知的地下情。

    他在為這段關(guān)系負(fù)責(zé)。

    屏幕熄滅，遙控器被扔在桌子上，陸問君的皮椅轉(zhuǎn)了半圈，背對著眾人。

    “出去吧。”

    已經(jīng)沒人敢說話，屏息凝神地從退出去。

    一個要辟謠，一個當(dāng)眾承認(rèn)并宣告正在交往，擺明事先沒有商量過。

    雖然沈總今天的態(tài)度很值得稱贊,但，顯而易見，她們的陸總可沒想承認(rèn)。

    脫離記者的包圍圈，車上，陸問君的電話打來。

    沈灃預(yù)見到接通之后，她的雷霆大怒，仍然接起。

    果然，迎頭便是一句冷冰冰的質(zhì)問：“你瘋了嗎。”

    可能猜到這通電話的來源，方助理回頭看了一眼。

    沈灃神色如常，說話的語氣，也讓他找不出任何不同之處。

    “你想聽到什么答案？”沈灃問。

    “你倒是很會照著別人想聽的說，記者想聽到什么，你就說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聽話了。”

    “你知道，我從不說謊。”

    “不會說謊，也沒人讓你認(rèn)，‘無可奉告’四個字，還用我教你嗎？”

    “承認(rèn)我們的關(guān)系，會讓你這么緊張嗎。”沈灃說，“陸問君，你在怕什么？”

    那端沒有雜聲，她應(yīng)該處在一個很安靜的室內(nèi)。

    “我只是反感有人不經(jīng)我允許，自作主張。我的私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我們兩個的關(guān)系，也隨時可以終止。沈灃，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陸問君總是喜歡將自己武裝得冷漠又無情，沈灃說她太尖銳，這話一點沒錯。

    這世上很難再有比沈灃更懂她的人，懂她的堅硬和倔強，懂她那些刺，有時只是假裝很鋒利。

    沈灃沒為這些傷人的話生氣，只說：“既然我在你眼里的分量如此不值一提，你想叫停的時候，叫停便是。我怎么回答記者，會影響你的決定嗎？”

    辦公室里人都散了，走之前貼心帶好了門。

    炎夏日光暴曬，對面大樓玻璃幕墻反射的光有些刺眼。

    陸問君靠在椅子里，扯唇微諷：“你少跟我扮弱者，沈灃，你心機多深，別人不知道，我不知道嗎？我想叫停便叫停，你有這么好打發(fā)？”

    正如沈灃了解她，她也一樣了解沈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