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書迷正在閱讀:失憶后被迫和宿敵成婚了、玫瑰陛下、師姐她狠如蛇蝎[重生]、和對家在同人文里結婚了、穿成女配后男主非要攻略我、[綜漫同人]論咒術與死神的相容性、我靠做夢娶了仙尊、穿成殘疾大佬的反派渣妻、老攻的七個人格都愛我、滿世界都是我的食物
那塊方牌正面用洛城文字雕刻著長生二字,背面是繁復精巧的平安紋,看模樣還很新,顯然主人自拿到它后并未過多長時間,雖是一方命牌,卻比軍營統一發的要精巧許多。 那是時野親手替卿長生做的命牌。 一瞬天地皆靜。 時野拿唯一還算干凈的手心小心翼翼擦凈了方牌上的血跡,接著珍而重之的將它放進貼近胸口的暗袋里。 他有些茫然地站起身,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喉頭卻突然泛起一陣腥甜,他猝不及防嘔出一大口鮮血,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竟生生昏死過去。 時野整整昏迷了九天,頭三天他的情況很不好,竟是無論喂什么藥都被他吐了出來,一大碗藥至多能喝下一口。 軍醫急的嘆,直道這是時將軍郁結于心,他自己不愿好,便誰也拿他沒辦法,倘若挺不過來,便只能準備后事。 時野到底是不想死,第四天時軍醫覺得已沒有了希望,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給他喂了口藥,卻不想這次他再沒將藥吐出來,軍醫大受鼓舞,又連續喂了他五天藥,終于是將人從鬼門關處拖了回來。 第十天正午時,時野睜開了雙眼,只過了短短十天,他便瘦得脫了相,一雙眼睛如同深潭死水,再沒有一絲光亮。 守著他的軍醫見他醒來,哪怕察覺到這人似乎與以往已經全然不同,心里終究是欣喜的,便興高采烈恭喜道:時將軍能醒來便好,前幾日您一只腳幾乎已經踏進了鬼門關,所幸時將軍吉人自有天相,總算是安然無恙了。 時野抿了抿慘白的唇,輕笑了聲。 是嗎。 因著太久沒說過話,他的嗓音如同打磨過的砂紙般粗啞難聽。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初時真的不想活了,只任由自己的意識向一片漆黑的深淵里沉去,可后來不知怎的又想起小卿的仇還沒報,哪怕當時意識已經混沌,卻仍是憑借本能奮力抓住了滿目漆黑之中那唯一的一縷光。 轉眼五年已過,因著奇襲金孟城成功,破開了通往文丘的第一道關卡,之后時野帶領的夏國軍隊一路勢如破竹,在打下了距離文丘國都僅僅百里之遙的利克城后,文丘皇帝終于向夏國遞了降書,稱甘愿永世為奴,只求夏國留文丘一條生路。 皇帝經過再三思索,最終還是收下了文丘國的降書。 一場可能禍余百年的交鋒,竟以迅雷之勢被平定了下來。 時野在此番平亂之戰中立下赫赫戰功,被皇帝接連九道急詔詔回了帝都,甫一回京他便趕上皇帝在宮內設宴款待文丘使者,于是連家門都還沒進便被接去了皇宮。 筵席上一片觥籌交錯,伴著歌姬嬌軟的哼唱和舞姬翻如蓮花般的衣袖,竟一時令時野有種身在夢中般的不真切感他已經離開京城數十年了,原以為一輩子都將再沒機會回到這里。 文丘國為表歸降誠意,竟是派了太子來做特使,其余手下亦是文武重臣,此刻他們表面看似一團和樂,仔細觀察卻不難發現縈繞在大部分人眉間的憂慮之色。 畢竟家國命數自古便緊密相連,此番戰敗,他們誰也不知未來等待文丘國和自己的將是何種命運。 皇帝見了時野,高興非常,直夸他是少年英雄,青出于藍,并當著在場眾人的面封他為神武侯,賞金萬兩,良田千畝。 夏國異姓王侯實屬少見,自建國至今也不過三人,皆是名垂青史之輩,皇帝宣布此項決斷時眾人有一瞬的嘩然,不過很快便重歸寂靜。 時野此番立的是護國之功,至少可保夏國百年無虞,此番豐功偉績,被封個異姓侯又有什么稀奇。 皇帝似乎仍覺不夠,又問時野可還有什么想要的。 時野的目光在文丘使團中逡巡片刻,隨后跪地拱手道:謝皇上厚愛,時野確實仍有一心愿未了。 他伸手指向席間的某一人。 此人名為塔巴洛,在兩國正式開戰前趁夜偷襲我軍,致使我軍將士損失慘重,時野在那時便立下誓言,此生一定要取此人的項上人頭,來告慰死去兄弟的在天之靈。 時野此話一出,原本縮在人堆里的塔巴洛瞬間白了臉色,他來時便知倘若此番碰到時野,必然無法全須全尾的離開,卻未曾想過這人居然如此大膽,竟敢直接向夏國皇帝要自己的命。 皇帝聞言也有些沉默,今日他設此筵席的目的是向文丘展現自己的交好意圖,雖然他并不在意這群人的死活,可這樣的日子見血終究不好。 時野看出了皇帝的顧慮,卻仍不愿放棄。 時野無心高官厚祿,良田黃金,愿用方才皇上所允諾的一切,換得一個替戰死兄弟報仇的機會,求皇上應允。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是再無轉圜余地,文丘王子當機立斷,朗聲笑道:時將軍重情重義,我等深感欽佩,不肖圣上開尊口下令,我等這便自行清理門戶,權當送給作為圣山此番盛情款待的回禮了! 說罷便同周圍兩人將瑟瑟發抖的塔巴洛拖出了大殿,片刻后殿外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哀鳴,隨后文丘王子又步入殿內,將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遞給了時野。 時將軍可滿意? 時野松開自方才便一直緊握著的拳頭,接過了那顆人頭,這人被一刀直接砍掉腦袋,仍是滿臉驚恐的表情,像是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身首異處了一般。 時野仔細端詳了這顆人頭片刻,接著開懷大笑道:滿意,自然是無比滿意! 筵席將近尾聲時,皇帝宣布文丘正式成為夏國的附屬藩國,定期朝貢,永世以夏國為尊,文丘使者們莫不齊齊下跪,宣告永世效忠夏國。 時野在席間喝了些酒,有些微醺,卻并沒有醉倒,筵席結束后也沒回時府,只令馬車去了卿府,門房認得他,自然沒攔,于是他徑自來到許秋靈房前,撩袍便跪。 許秋靈自聽聞卿長生戰死的噩耗后便生了場重病,這些年一直纏綿病榻,今晚也是早早便歇下了,如今聞訊披著件外裳開門,一眼便看見跪在門前的時野,當下便哭開了。 你這孩子,這是在做什么。她抹著眼淚去扯時野的衣裳,試圖讓他起身。伯母知曉你定比誰都自責心痛,從來也沒想過怨你,你何必如此! 卿善這時也趕了過來,他看了時野半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說了句:地上涼,你快些起吧。 時野沒聽,只三個頭實實磕在地上。 伯父,伯母,我替長生報仇了。 許秋靈聞言,倚在卿善懷里哭成了淚人,卿善的眼眶也微微紅了。 卿善在過來時便差人去時府請了時停云,眼下兩人正愁該怎樣讓時野起身,時停云便在這時趕到了。 他看著自家兒子直挺挺跪在卿家夫婦面前,有些惱羞成怒地向以往一樣準備抬腳便踢,最終卻還是沒能下得去腳,他嘆了口道:也罷,這小子自小脾就倔,他既自愿如此,你們便遂了他的意吧。 卿善和許秋靈沒法只能命一名小廝在此看著,便回房歇下了。 時野在許秋靈房門前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三夜,回家后便又生了一場重病,修養了半月才好,而他的右腿原本便受過重傷,此次之后便徹底瘸了,再沒能好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QAQ我替大家先哭為敬 22.命牌【完】 時野這一病便又過了大半個月, 待他徹底轉好時已是臨近中秋,原本該是團圓和樂的日子,時府上下卻沒人敢提, 更別說準備慶賀了。 原因無他, 卿家那位公子的忌日也在這時。 府內誰不知道時野同他的關系最為親厚, 他們實在擔心時野會觸景生情。 這日下午時野到客廳時發現葉秀正同時停云比劃著什么,他仔細看了看, 發現是在同時停云商量今年中秋能否一切從簡。 時野覺得有些好,開口道:葉姨,中秋本就是喜慶的節日,自然越熱鬧越好, 大家該怎樣過怎樣過,沒道理做什么改變。 葉秀是他離家后時停云因行動不便而專程雇的看護,她比時停云小八歲, 容貌秀麗,性格溫柔和善, 唯一的缺點是天生不能講話,加之家境也不優越, 故而沒什么人愿意替她說媒,一來二去便成了老姑娘,之后由于父親病重, 便一直在外做些零工養家。 時停云同葉秀相處一段時間后,覺得這人甚合自己心意,便與她合了籍, 也沒對外聲張,只關起門來踏踏實實過自己的日子。 時野當初知曉時停云給自己找了個后媽的時候著實震驚了很久,不過他也沒什么意見, 左右過日子都是冷暖自知,他爹高興就好。 而前幾日他病著時也是葉秀忙前忙后照看著,時野能感受到她對自己的關切與疼愛,故而心中對她的親近難免又多了幾分。 葉秀聽了他的話,習一雙眼習慣性看向時停云,等著他拿主意。 時停云大手一揮:這小子也不是什么矯情人,他說不介意便是不介意,且按照以往的過法去準備吧。 葉秀聞言點了點頭,沖時野微微一后便準備去后廚準備晚飯,臨走到門口身后又傳來時野的聲音,告訴她今晚自己不在家吃飯,讓她不用準備自己的東西。 葉秀回過頭,比劃著問道他是不是跟別人有約了。 時野著點點頭:算是吧,也不知他會不會來赴約。 時府人只知道卿長生是死于中秋前后,卻并不清楚具體是哪一天,時野卻記得清清楚楚。 正是今天。 他也沒坐馬車,拖這條瘸腿在街上慢慢走著,沿途買了一壺好酒,又想著該給卿長生帶些什么吃的,仔細回想了一番卻發現他似乎沒什么特別喜歡的吃食,哪怕偶爾買些零嘴,也都是偷偷塞給時野的。 時野最后又買了盒桂花糕,拎著東西走到卿長生墓前時太陽將將落下,晚霞如同一層艷紗,為整片天地都覆上一片朦朧光影。 卿長生的墓地并不在卿家祖墳,因著他是戰死,連遺體都未能留下,只能立衣冠冢,故而卿善特意找了風水大師算出一塊寶地,據說將墓地立在此處,魂魄便能循著記憶回家。 此處是在郊外,除卻周圍立著的參差大樹,幾乎可以算荒無人煙。 時野將久和桂花糕擺在他的墓前,之后席地而坐,靜默地看著墓碑上刻著的卿長生三個字半晌,接著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終究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次來會有許多話同對方講,自己的思念,自己的不舍,自己的愧疚,以及這五年間自己經歷的點點滴滴。 以前他便是這樣,最愛胡言亂語,什么都要講給他的小卿聽,一個人能絮絮叨叨說上半晌,而卿長生往往也很捧場,像只什么溫順而乖巧的寵物般,總是低垂著眼睫將他的胡話也一字不漏地仔細聽著。 可此時此刻,臨開口時,他卻又什么也講不出來了。 他想,身旁鮮活溫暖的人,和不知埋于何處的一抔冷骨,終究是有所不同。 時野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至樹林深處傳來一聲哀切的鴉啼,他才像猛然自夢中驚醒一般,將身體挪到了卿長生的墓旁。 一別經年,如今我已當上能留名青史的大將軍,而你卻早已不再我身邊了。時野輕聲了。 你真是天下第一的大騙子。 接著他將頭倚在冰冷的墓碑上,一如以往入夏的每一日,他都要枕著卿長生的膝蓋才能安然入睡。 你恨過我嗎?時野輕聲說道,也不知這句是在問自己還是問別人。恨過我,沒能保護好你嗎? 他閉著眼睛等了半晌,除卻耳畔喁喁蟲鳴,終究是再無人應答。 時野今日走了許久的路,實在有些累了,不知怎地便靠著卿長生的墓碑睡了過去,也許是日有所思,這次竟讓他做了一場好夢。 夢中有人拿帕子輕輕擦了擦他被夜露沾濕的額角,接著一雙溫涼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隨后那人將頭埋進了他的頸窩里,十分親昵地蹭了蹭。 自我離開后,初時兩年,我看著你消沉痛苦,心中竟莫名有種詭異的快慰。耳畔傳來他朝思暮想的聲音。只想著你痛苦一天,便能記我一天,我希望你永生永世都無法將我忘懷。 又過兩年,一切愛憎似乎早已隨時間淡去,獨留你的悲悔依舊延綿不絕,我這才意識到,或許是我的想法太過自私,已不忍看你仍舊沉溺于過去的回憶之中。 現如今,我只希望你能安好,此生已矣,這輩子一直是我追隨著你的腳步,倘若來生有緣,便換你來找我吧。 那聲音說道此處已有些哽咽。 阿野,我從不恨你,我只恨我們生在這樣一個,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時代。 那人吻了吻他的額頭,隨后緩緩起身。 是十分好月,卻不照人圓,經此一別,后會無期。那人的聲音如同被風吹散的流沙般開始模糊。 再見,我的小將軍。 時野猛然自夢中驚醒,身旁卻空無一物,他仔細回憶起夢里那人說的話,抬頭朝天上望去,只見明月高懸,滿如銀盤。 確實是十分好月。 自時野平定叛亂的那一日起,他的英雄事跡便傳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就連皇上最疼愛的小公主都聽聞了他的英勇傳說,竟是不顧他拖著條瘸腿,說什么也要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