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很快,兩根細細的枝丫從窗口探進來,將兩個從隔壁桃樹上偷來的渾圓熟透的桃子放在桌上,轉而又輕輕地把裝著九尾貓幼崽的小籃子抬起來,像搖籃一樣輕輕搖晃。 窗外發出律動的沙沙聲,像是在唱搖籃曲。 幼崽被晃得舒服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總算瞇上了眼睛。 第二天,沈千帆坐在電腦前,昏昏欲睡。 沈千帆所在的公司是一家房地產公司,開發高檔樓盤的,總部就在赤水市,在各個城市里有不少分公司。而沈千帆所在網絡技術部門,日常工作就是負責公司網絡和信息安全,偶爾還要開發網頁和應用系統。 總體來說,一陣忙一陣閑的。 最近就很閑,手頭上沒什么任務可干,坐在辦公室里一劃水就是一整天。 眼看就要到下班時間,同事們已經進入了閑聊模式。沈千帆對面工位的女同事從包里摸出蘿卜干咔嚓咔嚓啃。 同事叫白佰,是只兔子精。公司里的妖不多,她算一個。 別看她長得年輕,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家里三只小兔在白蘿卜幼兒園上學。 白蘿卜幼兒園五點四十放學,公司五點半下班,白佰要卡著時間去接兔寶寶們。 在她第五次看手表的時候,沈千帆忍不住和她搭話:白姐,寶寶精力旺盛不肯睡覺的時候,你通常會怎么辦? 熱心市民白女士告訴他:可以給孩子講睡前故事,我給他們講《三只小兔》的故事,每次講到一半他們就睡著了。 沈千帆想起來,白姐去年在公司朗誦比賽拿了倒數第一名。 獨屬于厭世打工仔的、疲憊的、冷漠的、無情的催眠聲線,讓評審席上的評委直接睡倒了一大片。 聽她講的《三只小兔》,寶寶寧愿去睡覺。 沈千帆若有所思,打開了綠喵文學城,準備給崽崽找本童話故事書。 《小紅喵》,《一千零一喵》,《美女與野喵》 你想看的故事,盡在綠喵文學城! 沈千帆的目光在榜單上掃過,被一本《白喵公主和七個小矮喵》牢牢吸引住了。他小時候沒有讀過任何小說和故事書,所有故事都是mama口述講給他的聽的。 公司有免費的咖啡機,沈千帆戴著耳機,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翻看綠喵文學城。 這些故事對渴望愛情的青澀小男生有著該死的吸引力。 沈千帆扎起來的頭發被耳機壓亂了一點,他把發圈銜在嘴里,一邊抬手梳理頭發,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腦屏幕。 正看到精彩之處,周圍摸魚閑聊的同事們都跟被掐住了脖子一樣,忽然安靜了下來。 沈千帆茫然地一抬頭,就看見兔子精白姐正對著他擠眉弄眼地暗示什么。 第3章 三條小魚干 ? 沈千帆不明地停下了梳理頭發的手,嘴里還咬著發圈,一回頭,整只喵僵在了原地。 他背后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 男人大約二十六七歲的模樣,戴了副銀色的細框眼鏡,穿著一身香檳白色的高檔西裝,內罩精致的黑絲綢襯衫,手腕上銀色的袖扣閃閃發亮。 最惹人矚目的是,他那一頭銀色長發。如果其他人留這樣的發型可能會稍顯女性化,但是眼前的男人身材高挑,鼻梁挺直,加上這一頭長發反倒莫名很有氣場。 沈千帆下意識地抬頭和那人對視了一眼,就看見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 對方明明長得一點也不可怕,反而還有點眼帶桃花的意味??墒潜凰@么居高臨下一盯,沈千帆竟然莫名打了個寒噤。 因為這是他老板。 面前的電腦界面還停留在綠喵文學城,那綠油油的護眼配色是如此獨樹一幟,全網僅此一份顯然不可能是他們公司的官網。 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誰都沒有率先開口說話,沈千帆連忙把頭發綁好,場面陷入了恐怖的尷尬,還是隔壁同事先誠惶誠恐地招呼起來:楚總下午好。 楚行洲輕微點頭,目光在沈千帆的電腦屏幕上輕輕掃過。沈千帆感覺他好像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完蛋。 好巧不巧,八百年不露一次面的頂頭上司,不偏不倚就在沈千帆摸魚的時候出現了。 沒有綠喵小說里十個保鏢左右開道的排場,只有一個跟在身后的小助理。 沈千帆的工位靠近門口,走進辦公室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老總沒看到他摸魚才怪。 沈千帆手忙腳亂地把網頁關掉,隨便打開了一個工作文件,假裝出埋頭苦干的深沉模樣。 好在楚行洲根本沒空理他這小魚小蝦,風輕云淡地挪開了視線,徑直走向了他們主管。 沈千帆一邊裝作埋頭苦干,一邊努力地豎起耳朵偷聽兩人的對話。他聽力雖然比不上兔子精,但是也還湊合。 從他們的對話中,沈千帆聽出似乎是什么文件對接出了問題,助理溝通效率太差,楚總居然親自下來問了。 沈千帆同情地看著跟在老總身后,一臉苦相、瑟瑟發抖的小助理。看來這位楚總不太好惹,小助理好像在失業的邊緣試探了。 但是很快,沈千帆發現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總離開前路過沈千帆的工位,竟然還記得他這小魚小蝦,沒什么語氣地對他說了一句:下班以后到十九樓來一趟。 距離下班還有二十分鐘,沈千帆對著電腦屏幕發呆。 他試圖從楚行洲剛才那一句毫無波瀾的話里分析出語氣和態度。 但楚總的態度好像就是,沒什么態度。非常冷漠,非常淡定,讓人捉摸不透。 楚行洲前腳剛走,后腳辦公室里的摸魚小組又死灰復燃,加倍活躍了起來,議論紛紛。 從他們的議論中,沈千帆聽到了一點小八卦。 沈千帆剛進公司那會兒,老總是個姓金的老頭。這位金總在三個月前退休了,就把公司交給了現在這位楚總,楚行洲。 老金總明明有三個兒子,卻把自己大半輩子的心血留給了這么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簡直是不可思議。 這自然而然就引發了外界的猜測。 對應的猜想有很多個版本,每一版都是一出豪門內斗狗血大戲,比綠喵文學城的狗血文還精彩。 其中最靠譜的一版認為,楚行洲其實是老金總的私生子,表面是個紈绔太子爺,暗地里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頭,以一己之力斗敗了老金總的三個兒子上位。 可是那些傳聞里沒說太子爺長得這么帥啊。白姐拍著胸口,吱哇亂叫。 簡直比我剛才在綠喵文學城看到的霸道總裁還要霸道!那腰那腿那眼神,辣死我算了!我聽說豪門私生子都很缺愛,千帆,你說我這種離婚帶仨娃的性感美少/婦還有機會嗎? 沈千帆敏銳地捉住了重點:你剛才也在看綠喵文學城? 白姐說:對啊。 沈千帆: 這不公平,那楚總為什么光盯著他一個人??! 白姐這邊冒著粉紅泡泡,差不多連四胎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但沈千帆還在愁眉苦臉。 按理說摸個魚不是大事,楚總特地叫他去一趟辦公室,沈千帆有點手足無措,摸不清他的態度。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年輕的楚總要在公司樹立威信,免不了就要殺殺人,放放火。 說不定這火就殃及池喵,放在沈千帆身上了。 完蛋,不會要失業了吧。 那種事情不要??!他家里還有個小奶貓嗷嗷待哺! 雖然這位小楚總已經走馬上任三個月了,但沈千帆能見著他的機會并不多。這三個月來,楚總只是偶爾跟高管們開開會,連員工大會都沒來得及參加。 綠喵文學城里有不少浪漫愛情故事,起源于在電梯上、在餐廳里、在衛生間里、在任何地方一不小心撞到了總裁。 受到沖撞的總裁便會冷漠一笑:呵呵,丫頭,你敢撞我。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但是在他們公司,通往十九樓的總裁辦公室有一架單獨的電梯,只有老總能刷卡使用,普通員工連跟楚行洲在電梯偶然邂逅的機會都沒有。 總而言之,沈千帆對楚行洲其人知之甚少,還沒有白姐知道的八卦多。 沈千帆思來想去,從打印機里摸了張A4紙,寫起了檢討。 自從工作之后,他就很少用紙筆寫字了,但是事關重大,為了表現悔過的決心,他一筆一劃寫得極為認真。筆若懸河,舞文弄墨,自我毀滅式地殘忍痛批了自己一頓。 下班時間到。在白姐一個兔子飛奔從辦公室里沖出去的同時,沈千帆的檢討也寫完了。 同事們站在電梯口排隊,都等著電梯下樓,幸災樂禍地看著沈千帆一個人帶著五百字檢討書,乘著電梯往頂層的總裁辦公室去了。 楚行洲獨自坐在辦公室里,面前辦公桌上堆了幾份文件。 公司大樓位于市區的繁華地段,傍晚透過頂層的落地窗,可以看見整座城市的華燈初上、燈火輝煌。 按照赤水市逐年飛漲的房價,單單這么一層樓,年租金就得七位數。 這一層的環境和風景都是最好的,黑白紋路的大理石地板一塵不染,表面光滑得像是打了蠟,幾乎能清晰地映出人的倒影。博古架上秩序井然地擺放著一些收藏品,都是前任老總的私人收藏。 沈千帆進門的時候,楚總正在看攤在桌上的文件。 楚行洲五官深邃,高挺的鼻梁弧度像精心設計過一樣完美,上面架著副細金屬框的眼鏡。 沈千帆這才注意到,其實他生了一雙很好看的桃花眼。但是鏡框那種冰冷的金屬質感硬生生壓下了他眼尾的媚意,給他整個人憑添了幾分距離感。 楚總。沈千帆拿出二十多年社畜的功力,能屈能伸,畢恭畢敬地立正在楚行洲辦公桌對面站好,就差敬個少先隊禮了。 坐。楚行洲說。 沈千帆訕訕坐下,已經準備好了迎接狂風暴雨,楚行洲卻只是盯著他看:叫沈千帆,對嗎,你來我們公司多久了? 已經第五年了。沈千帆說。表面乖巧誠懇且不動聲色,內心:完了,老總好記仇,還記住他名字了。 貴庚?楚行洲看著他,微微一挑眉。 二十六。 噢,二十六所以你大學畢業以后就進了我們公司,那你應該對公司的規定非常了解了。楚總的目光在他臉上掃過,皮笑rou不笑地說,不知道上班時間不能做與工作無關的事情嗎? 不知道是出于上級對下級的威壓,還是沈千帆自己做賊心虛,坐在開足了空調和空氣凈化器的舒適辦公室里,竟然莫名有點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楚總。沈千帆眼神飄忽不太好意思看他,一臉沉痛地說。 他們妖族的壽命很長,且不太會衰老,如果持續在一個地方工作太久,難免會露出破綻。這幾十年來,沈千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一個新工作。 可那都是他自己干了七八年后主動辭職的,因為摸魚面臨失業還是第一次。更何況沈千帆還是很喜歡這里的企業摸魚文化的,他不想走。 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了嗎?楚行洲問。 我,有。在這奇怪的氛圍下,沈千帆自己先破防了,從口袋里把檢討書拿了出來,雙手遞上。 對不起楚總,我不應該上班摸魚。 交一張皺巴巴的紙給老板似乎不太禮貌,為了表現誠意,沈千帆向白姐要了一個信封。 白姐非常大方,二話不說給了他一只粉紅色的信封,帶著淡淡的香水味,上面還印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或者是小白貓,反正白白的一團,看不太清楚。 楚行洲原本正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但沒料到沈千帆會來這么一出,看著那淺粉色的信封,愣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明顯的詫異。 ? 剛才還是鎮定自若的楚總,忽然用某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沈千帆。 隨后他謹慎地接過了那個粉紅色的信封,拆開,抽出里面的一張白紙。白紙上面赫然寫了三個大字檢討書。 看到這龍飛鳳舞的三個字,楚行洲有種說不上來的臉色。 誰給領導寫檢討書還用個粉紅色的信封。 但楚行洲還是挺認真的開始看,把沈千帆這封我打我自己的檢討書從頭到尾拜讀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千帆甚至恍然感覺他好像還在憋著笑。 楚行洲讀完了他的檢討,又把那張紙整齊地折好,放回了粉色信封里,收進了辦公桌最頂層的抽屜。 就好像那不是一份檢討書,而是什么需要悉心存放的檔案。 不用。楚總忽然垂眸說,我不是要你道歉。 見沈千帆詫異地看著他,楚行洲解釋說: 我前兩個月剛剛接手公司,對有些事情不太熟悉,只是想隨便找人聊聊。 聽老總給了自己這么大一個臺階下,沈千帆狠狠松了口氣。 楚總人真好! 楚行洲一副真的只是想跟他聊天的,不痛不癢地問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從早八聊到員工餐廳,半句話也沒提要辭退他,甚至聽聞他有房貸要之后,大有要給他漲工資的意思。 沈千帆發現,楚總看著不好接近,其實還是挺好說話的,總算漸漸放松下來。 聊著聊著,眼看到了晚飯時間,沈千帆有點餓了。 他雙眼放空,循著香味注意到了桌上的半包零食。 這是小魚干? 但不是普通的小魚干。那可是烤得金黃酥脆香噴噴的小魚干!對從今天上午到現在只喝了兩杯咖啡的饑腸轆轆的貓咪,有著某種該死的致命吸引力。 小魚干牽動著他的心,香味不住地往他鼻子里鉆。沈千帆咽了咽口水,悄悄嗅了嗅,望魚干止渴。 那到底是什么牌子的小魚干?聞起來味道仿佛有點熟悉,他是不是以前吃過? 但小魚干再好吃,那也是楚總的小魚干。他哪敢跟領導要零食。 沈千帆思考了一番,等下班以后化作貓咪去打劫的可能性。思來想去,最后忍不住抬起頭打量楚總。 反正老總應該看不出他是貓咪吧? 沈千帆從頭到腳仔細觀察了楚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普通人類男性,長得挺帥,身上沒有半點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