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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紅燒rou

    農村天黑的早, 家家戶戶也普遍睡得很早，村里也沒什么娛樂場所。紀寧沿著鄉間小路走了一會，卻又不知道到底該去哪里。最后, 他索性停腳, 倚在一棵樹上，垂著頭，自己和自己置氣。

    原本，剛穿書時，他做好了一切準備, 就等被淘汰，然后回家當闊少, 他沒打算碰書中任何人的劇情線。可后來, 出現了陳澄，他動了惻隱之心，拉了陳澄一把；再后來是林一哲, 他不討厭林一哲，甚至還對林一哲有幾分同情。再現在, 是葉遲。

    他對葉遲，不是憐憫不是同情, 不同于對任何人的感情，很復雜。他總在能總在葉遲身上，看到自己曾經的影子。但他又清楚知道，葉遲不是曾經的他, 葉遲是和他相反的人。他最后窩囊認慫，草草退出娛樂圈，而葉遲卻黑化，屠龍少年成了龍, 兩人都沒落得好下場。他總想接近葉遲，總下意識悄悄觀察葉遲，卻又始終不敢靠得太近。

    他想讓葉遲有一個好結局，想讓葉遲的夢想不被辜負。同時，他又知道自己沒有勇氣再站上舞臺，于是，他想給自己造個夢，夢里，他沒有向資本妥協，一路高歌猛進，挺到了最后，得到了理想化的結局。他將自己的夢想，映射在葉遲身上，等著葉遲拿到好結果。

    葉遲出來的時候，就見紀寧正蹲在一顆樹下，低著頭，撓著只流浪貓的下巴。暖黃色的路燈，穿過層層樹葉，被剪割成各式的形狀，洋洋灑灑地落在紀寧身上，有種難以言說的溫柔。

    葉遲放慢腳步，他想起，大半個月前，紀寧收養一輪游的那晚，那時，讓紀寧摸一下貓，就跟要了他命似的。

    察覺到有陌生人靠近，流浪貓喵嗚一聲，甩著尾巴，迅速鉆進草叢之中。紀寧看了眼四周，見來人是葉遲后，紀寧拍拍手里灰，站起身，重新靠回樹上，又將頭側了過去，不看葉遲。

    葉遲沒往紀寧面前走，他靠在半米外的樹上，長腿隨意地向前伸著，又問紀寧，什么時候走？

    紀寧知道，葉遲說的是退賽的事兒。紀寧心里有氣，說話也冷冰冰地， 節目錄完，明天就走。

    葉遲沒說話，只是仰頭看天。

    你之后什么打算？紀寧沒忍住，轉頭瞥了眼葉遲。

    葉遲看他一眼，淡淡道，順其自然。

    紀寧不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但他直覺，這并不是什么好答案。他收回視線，舌尖狠狠抵在口腔內壁里，半晌后，他生硬開口，隨你。

    紀寧。葉遲像不在乎紀寧的態度，他叫了聲紀寧的名字，紀寧轉頭，葉遲和他對視一眼，又抬頭看天，之前，你和我說，你會拿到屬于你的名次，不用任何作弊手段。

    紀寧點頭，嗯了聲，不明白葉遲要做什么。

    想問下，在你的界定標準里。說到最后，葉遲突然低頭，雙眸直直地看向紀寧，裝廢，算不算是作弊？

    紀寧心里一亂，下意識反問，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晚風吹起葉遲的發絲，葉遲側著眸，一瞬不瞬地看著紀寧，一言不發。

    紀寧不知道葉遲是什么意思，他轉頭，避開葉遲視線，垂在身后的右手，卻不覺攥起，指甲微微嵌進rou里。

    裝廢，算作弊嗎？

    至少在面對葉遲這樣的競爭對手時，裝廢，也算是一種作弊。

    葉遲抬頭看天，情緒不明。

    他也說不清楚，他對紀寧的感覺。從最開始，他像看小丑似地看著紀寧上躥下跳；到某天，他感覺到紀寧好像變了，雖然一樣紈绔，但不再似以前那般討人厭，甚至有點好玩和可愛；然后是醫院那次，偌大空蕩漆黑的醫院里，紀寧就坐在哪里等他，換誰都會心軟；到現在，越和紀寧接觸，葉遲越能察覺到紀寧身上的秘密。

    一個有實力的皇族，卻天天裝廢，只想淘汰。而且，這個皇族，似乎還格外地憎恨資本家，厭惡其他皇族，只喜歡和普通練習生玩。

    單拎出來那一條，都會覺得這人很有意思。葉遲雖覺得好笑，也一直也沒問過紀寧這些事。

    可今晚，他破例了，從飯桌上的應和譚林，到剛剛的那句問話，全是他利用紀寧的秘密，對紀寧的步步緊逼。

    他不想讓紀寧走。

    他想把紀寧留在自己身邊。

    兩人回到節目組時，已經很晚了。練習生和主持人們，進入到晚間收尾環節，一邊嘮著閑嗑，一邊洗漱休息，順便補拍幾個鏡頭。

    紀寧心里煩得慌。他遠離人群，躲在攝影機后，倚在某處土墻上，雙手環抱在胸前，抬頭看著天上月亮，突然就咂咂嘴。

    月亮彎彎，像個香蕉，給他看餓了。

    晚上不吃飽，半夜準遭罪，誰試誰知道。

    不知道這會兒，能不能給紀總打個電話，紀總管不管這事？

    葉遲忙完手邊的事兒，回頭，瞧一眼紀寧模樣，低笑了下。葉遲繞到攝影機后，找導演要小廚房的鑰匙。導演不解。葉遲轉頭睨了眼紀寧，導演一看，心里也有了數，索性小少爺剛是葉遲哄回來的，導演對葉遲倒也放心。他讓場務拿了鑰匙給葉遲，又叫來后勤組，讓后勤組去給小少爺備點食材。

    后勤小哥問，要什么菜？

    導演也被問住，他又看葉遲，重復一遍，要什么菜？

    葉遲在手機搜索上紅燒rou的菜譜，他本想念出來，但見一長串的配料表，葉遲也懶得念了，他把手機遞給后勤小哥，這些。

    嘿，好家伙，小少可真會吃。看著手機，小哥咋舌。配菜倒不麻煩，就是一塊rou，主要是有一排的香料，八角香葉之類的，

    導演一巴掌呼在小哥后腦勺上，又踹他一腳，說什么呢說，趕快去。

    小哥嘿嘿笑下了下，領命干活。他們是長期，且扎根一個點的綜藝，看著是兩個主持人帶著幾個嘉賓出鏡，但鏡頭外跟著的工作人員，大大小小百十多號。這些人也要吃飯，所以有個小食堂，里面食材醬料配的也很齊。小哥對著材料表，在小食堂，取了相應配料，整齊地放到了小廚房里。

    時間已晚，今日節目錄制結束，嘉賓主持人回屋睡覺，工作人員收拾好器材，四下散開。

    紀寧起身，準備回他的鄉間五星酒店睡覺。

    葉遲攔他。

    紀寧側眸，沒看葉遲，有事？

    紅燒rou，吃不吃？葉遲晃了下手中小廚房的鑰匙。

    紀寧知道，他又被葉遲牽著鼻子走了，他總怎么總是被葉遲牽著鼻子走。

    鄉下廚房簡易，就是院腳的一個小土房，里面十來個平方，做飯需要燒柴火，屋內燈泡也是很有年代感的昏暗黃燈，拉繩才能開燈，但好在收拾地干凈整潔。

    紀寧在廚房掃視一圈，沒見到成品紅燒rou，只見到一塊生五花rou，他本想轉身就走，卻見葉遲已經開始洗手，似乎是要做飯。紀寧頓了下，又沒走。見門邊上有個小凳，他走過去，靠墻，坐在小凳上，一副混吃等死的大爺模樣，壓根沒有要去幫忙的意思。

    葉遲回頭看一眼紀寧，轉身按照網上菜譜，處理食材。他把五花rou切成小塊，把配料裝進料包里，點燃柴火，將鍋燒熱，把rou倒進去，輕輕翻炒，見rou邊出現微微的焦褐色，再放入冰糖，炒出糖色。【注】

    葉遲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地慌亂，一點都看不出，是第一次進廚房的人。

    紀寧看著葉遲的背影，眼神慢慢渙散。

    他不知道，葉遲是怎么知道他愛吃紅燒rou的。但，紅燒rou于他而言，有特別的意義。

    他穿書前，父親走的早，家里就他和母親，日子過得不算闊綽。他要參加選秀時，身邊人是一百個不贊成，倒是他媽，溫溫柔柔地說，寧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mama都支持你。

    比賽時，他媽總說要給他補營養，便老做紅燒rou給他吃，以為多吃點rou，就能補營養。但他當時要保持身材，一次只吃一兩塊。后來，他出道了，家里日子剛好過了點，可他卻被工作壓垮，讓他媽獨自一人，靜悄悄地在醫院里走了。

    紀寧知道，再也沒有人，會輕輕地叫他寧寧，也再沒有人，會給他做紅燒rou了。所以，他每到一處餐館，能獨立點餐時，就會點一道紅燒rou。可惜，再也找不回他mama的味道了。

    紀寧喉間滾了下，眸色微暗。

    葉遲把料包扔進鍋里，又添上水，蓋上鍋蓋，開始燉rou。一切準備完畢，葉遲擦干凈手，轉身，半靠在灶臺上，視線掃過紀寧。

    紀寧把腦袋轉了去，閉了下眼。

    葉遲突然覺得，他挺不是人的，他仗著自己拿捏著紀寧的秘密，便一步一步地，軟硬并施，半逼半迫著紀寧，想讓紀寧留下來。但，他并沒有想過，紀寧的意愿，紀寧會不會痛苦。

    燉rou很耗時間，手機菜譜上說，要小一個小時。葉遲彎腰，又給灶臺里加了把柴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灶邊升起蒸汽，傳出香味，鍋中還發出rou燉的咕咕響的聲音。

    紀寧突然看向葉遲，你之后什么打算？

    我不會簽合同。葉遲低頭，彈掉褲腿上沾到的灰塵，也沒再瞞著紀寧，第一次說出了真實想法，拿不到屬于我的，那就誰也別想好過。

    葉遲聲音淡淡，像是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紀寧煩躁地蹙了下眉，又閉眼，他知道葉遲未來，還會走上原書中的黑化老路。而他，什么也改變不了，要眼睜睜地看著葉遲踏上不歸路。

    老謀深算的資本家，從不會把少年當人看。若少年不向他們妥協，那他未來的路上，將全是資本家精心設計的陷阱，他們勢要全方位地對少年圍追堵截，逼迫少年就地伏法，賣身為奴。葉遲的性子擺在這兒，他黑化，滅了資本家，然后在成為資本家后，再去下一代少年，也是意料之中。

    紀寧心里煩的要死，他攥了下拳，顧及葉遲在邊上，紀寧才堪堪忍住，沒有徒手砸墻。他余光掃到角落，那邊有個酒桶，估計是農家的自釀的米酒。紀寧起身，從櫥柜里找了個碗，給自己倒了碗酒，豪爽地仰頭一飲而盡，像個十年未飲酒的老酒鬼。

    煩死了。

    從來沒有這么煩過。

    紀寧邊喝邊想，最好能把他喝死，然后節目組幫他打120叫救護車，到時候，他往擔架上一趟，眼睛一閉，直接被人抬出節目，滾蛋回家，少想點這些糟心事。

    葉遲看著紀寧一碗一碗地喝，沒去攔他。

    農家自釀米酒，度數低，還不至于喝醉人。

    作者有話要說：　　注：做法源于百度下廚房，簡易版紅燒rou制作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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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二更

    掐著時間, 鍋里紅燒rou燉好了，葉遲揭開鍋蓋，把rou盛進碗里, 香氣瞬間四溢。紀寧聞著味, 端著酒碗，晃了過來。小廚房沒餐桌，葉遲把筷子遞給紀寧，紀寧也沒講究，站在灶邊, 就著灶臺，夾了塊紅燒rou, 塞進嘴里。

    雖然, 葉遲做的紅燒rou，和他mama做的紅燒rou，味道大相庭徑。

    但紀寧卻莫名地心里一酸, 突然就想他媽了。他捏著筷子，指尖隱隱泛白。半晌后, 紀寧放下筷子，大步走到酒桶邊, 給自己倒滿了酒，又仰頭一飲而下，整個動作重復幾次。

    紀寧背對葉遲，蹲在酒桶前, 雙手抱著膝蓋，頭埋在膝蓋里，露出的雙肩，隱約開始顫抖。

    紀寧。葉遲蹙眉, 上前，彎腰，拍了拍紀寧的肩膀，怎么回事？

    紀寧可能真有點喝飄了，他抖了抖肩，又挪身，甩開葉遲的搭在他肩上的手。

    起來。葉遲伸手，想扶他站起來。

    紀寧不肯讓他扶。

    葉遲沒招，只能也蹲在地上，紀寧，你先起來。

    紀寧腦子里嗡嗡響，什么也聽不進去。迷迷糊糊中，他似聽到有人叫他寧寧，然后他媽好像也出現了，溫柔地笑著和他講，

    寧寧，去做你喜歡做的事，mama永遠支持你。

    寧寧，mama喜歡看你在舞臺上發光。

    寧寧，生老病死，人各有命，mama從來沒有怪過你，mama很愛很愛你。下輩子，我們還做母子。

    寧寧，別被一時困難嚇倒，勇敢點，回去吧，回去做你喜歡的事兒。mama，在上面看著你呢。

    見紀寧半天不肯動，葉遲想先把他拉起來，只是他剛一伸手，就摸到了紀寧臉上的水痕。

    紀寧哭了。

    葉遲怔了下，心也似被狠狠揪了起來。他二話不說，拉起紀寧，讓紀寧靠在土墻上。

    紀寧面無表情，一聲不發，眼淚卻一束一束地，從他緊閉的眼角中滾了出來，打濕了他的衣領。

    如果，紀寧是四仰八叉，大喊大叫地哭，可能還不會讓葉遲這么難受。紀寧越是這樣悶聲地流淚，葉遲就越不敢再去看紀寧。

    葉遲喉間微滾，他靠近紀寧，伸出雙臂，想去環抱紀寧，但最后葉遲還是收回了手。他只是上前兩步，抬手將紀寧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紀寧安安靜靜地沒反抗，他的腦袋埋在葉遲肩上，沒一會，葉遲的肩膀就濕了一片。

    葉遲閉了下眼，他有多好奇紀寧身上的秘密，他現在就有多厭惡那些秘密。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些事，紀寧永遠都不要經歷。

    沒人說話，也沒有抽泣聲。只有小黃燈，在廚房中一晃又一晃，打亂了相擁的兩人映在窗戶上的剪影。

    屋外，值班的工作人員，邊玩手機，邊好奇地看向小廚房的窗戶。

    很久后，紀寧情緒穩定，逐漸停住眼淚，但卻仍舊沒有睜眼。葉遲從兜里摸出紙，半彎著腰，幫他擦去臉上的淚痕。擦完后，葉遲拉著他，往出走，紀寧閉眼，跟在他身后，走路搖搖晃晃，像是真的喝飄了。

    葉遲索性背著紀寧往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