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不曾往來，妖王這是……”

    “您送了請柬。”開明掏出錦書抖在面前，直起身道：“自然要來的。”

    “這……”天帝略顯驚詫看向游奕，看他報羞撓頭一笑，問：

    “當(dāng)真送進去了？”

    天帝自是沒想到這請柬送得進去，每年意思意思隨便寫寫，畢竟萬年都未有聲息，當(dāng)然也就沒備坐席。

    一屆尊主打破萬年僵局移駕此處，這般毫無準(zhǔn)備的待客，頗有些左右為難。

    好在開明也是心知如此，來訪突然，毫無受怠之意地揮手叫身后巫士呈上一枚檀木箱，打開后見得一枚通體烏黑發(fā)散靈韻的晶石，坦言道：

    “此物乃是昆侖生山靈石，天地韻氣所養(yǎng)，可封納萬年鬼煞，亦可凈除鬼氣，算是天地間難得法寶。今日敬天帝誕辰，亦是——”

    開明一頓，余光掃向一旁直勾勾發(fā)呆的艾葉，揚眉繼續(xù)道：

    “亦是為天，妖兩界，往后互相幫扶的見證。”

    上位一側(cè)的仙官頷首碎步下去要接賀禮，被天帝一聲喝住。

    眾人皆吸氣不敢聲張，開明沉聲不語，端得好一副不屈不撓尊王相。

    片刻死寂過后，天帝突然爽朗大笑，拍手作樂地親自從那尊位走下，道：“此等寶物，朕可是要親手接奉才是！”

    開明聞言暗笑，亦從巫士手中取過木盒，納上封口，遞予天帝。

    眾仙內(nèi)心頓悟，此乃破荒交好之意。

    妖王愿主動破這壁壘，天帝自是誠心相待。

    “不過殿下來得突然，并未布座備酒，實在抱歉，您看這……朕當(dāng)下命人去備！”

    “不必了。”開明道：“是吾來得突然，怪不得陛下。不過妖王不可離殿過久，宴席就罷了，禮物心意到了便是，還是就此告別為上。”

    說罷竟徑直御風(fēng)離去，徒留眾仙家目瞪口呆。

    -

    妖王不過插曲，佳宴還需繼續(xù)。

    對大多仙班來說今年比起往昔可是熱鬧得多，新鮮事疊出不窮，更有了交談話題。

    再喜鬧非凡，艾葉早已經(jīng)坐不下去了。

    ——“靈官，我出去透透氣。”

    艾葉倚在金玉庭欄上茫然望仙泉攏霧，聽玲瓏作響，心卻是絲毫靜不下來。

    遙想那時顧望舒月人之身可讀天書，術(shù)法盈銀暉恰如月光，亦可覆我妖氣，可使我滅煞，

    這些當(dāng)年的未解之謎一瞬間全都成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原來他生來便帶的這顆銀鈴并不是什么法器，而是天界物！

    艾葉慌忙掏進懷中把那細小銀鈴塞得更深，暗忖那便是更要替他保護得好才行。

    也在這一瞬嗤笑出聲，越笑越喜，甚至于釋然舒嘆，“哎呦”一聲吐盡胸中惡積，自與自說道：

    “我可找到你了，啊？薄情郎，負心漢！真敢忘我！”

    “原來人間不容你，是因你本性為神，本就盛于他們，可嘆生而為人，這一輩子苦真是了你啦。”

    “既然知道你還在，知道你活得好，也算是苦盡甘來。”

    ——“小仙君，想什么呢？”

    賤兮兮一聲打斷艾葉思緒，不爽感又是劈頭蓋臉襲來，艾葉極不樂意地連頭都懶得回。

    “要你管！”

    日游神溫良立在一側(cè)，抱胸笑道:“你這還未封位的小仙官，可不應(yīng)當(dāng)如此同我說話吧？就算禮數(shù)不周，至少也該回個頭。”

    艾葉怨怨回頭把身子靠在欄上，攤了手道:“是是是，武神大人。”

    好在人間行走習(xí)慣的溫良的確不太在意禮節(jié)種種，并同他搭在庭廊上，大口吸著寂靜處新鮮空氣，覷目做笑時隨心搭上一句:

    “妖王，是你請來的？”

    “差不多。”

    艾葉著實不想與他多語，像是心結(jié)梗梗，欲將過往一切怪錯都嫁禍到他身上一般。

    日游神自是懂的，兩者間不言而喻的緊張氣氛伴泉水叮嚀流動，神經(jīng)走火時有水珠砸石，敲碎成沫。

    “那你也算成了件大事。”溫良依舊洋洋得意，灑脫道：

    “連個班位都沒封的小仙君，竟能將妖神萬年隔閡迎刃而解。想他帝神就是帝神啊，哪怕化成人，眼光都錯不了。”

    艾葉聽后腰背一僵，莫名火騰上頭頂，忽地咬牙捏拳捶在兩人之間金玉欄上！

    可把溫良嚇得急忙撤了身子，壓低半個眉頭挑眼皮笑，做口型咕噥了句“脾氣真大。”

    “你早知道是不是！”

    “嗯？你難不成才知道？啊，所以才毫不知情地跟在游奕老兒身邊吶。我說的嗎，以你的性子……”

    艾葉勃然，想自己七百年間像個傻子似的苦等，尋覓，到最后全被天界這群故弄玄虛地以一句天機不可泄露，全蒙在鼓里！

    “所以才當(dāng)他的命不是命，逼他以死殉天下，你們早看透了！”

    溫良目中的憐憫令人生厭，頗是無奈答:“可那就是他的命格。顧望舒不過一魂一魄，算不得真人，本就活不長的。”

    “天界無法親手插與人事，天命早算得益州城要全亡，只能出此計策，下凡救世便是他這一生的責(zé)任，他不過是人間唯一機遇罷了。”

    “可他也是個人！”

    艾葉不顧周全僭越，一把薅上溫良臂甲:“他有血有rou，他也有七情六欲，知道痛知道喜，會難過會傷心會絕望！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把天地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