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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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漫漫不見出途,試問誰不絕望,誰不生怯。窮途末路以身殉天下,那是他唯一想得到的辦法。” 妖停頓片刻,閡眼嘆息撫起碎花翩飛,點點如星落在如雪的發(fā)上。 “可最后,我居然還說恨他。我說啊……我恨他。” 山神倚在樹邊不再動聲色,生花鹿角也隨四季化成枯黃。 望這秋山勝景,也望這孤隱悵然的妖。 “他定是對我失望透頂吧,靼苒。” —— —— 風(fēng)卷殘云,浩浩蕩如千帆過盡。 日光終得見世,金輝降下,為頹垣斷壁賦了新生。 往昔繁華昌盛的益州城,如今似可血海泛舟,白骨遍地。 鬼煞凈亡不留痕跡,剩下的只有兵士破碎的甲,四處散落的草木雜物。 索性東風(fēng)薄倖喚春暖,洋洋兮拂繁花千盛,帶著復(fù)生的和煦,至此卻染了血腥。空氣中只有腐爛黏膩的腥臭,全是散不盡的死亡氣息。 幸存的人彷徨不敢邁步,他們踩著尸骸白骨,也是益州軍三萬將士用血rou圍成的墻。 劫后余生剩下的只有心悸與恐懼,眾人怔立原地,忘記歡呼,只瑟瑟顫栗著將目光匯聚同一處去。 視線中心,白發(fā)的妖面無表情地坐在地上。 風(fēng)煙過望,云起云舒,獨獨吹不散他身上的霾。 他漸漸有了動作,開始無息無聲地把那蒼白的人往懷中擁攬,讓他靠枕在膝上,略顯遲緩地捏著衣袖往他臉上擦抹。 七竅漸凝,血污開始變得黏膩,但懷中人看起來毫發(fā)無傷,只是臟了許多血,好像擦干以后。 擦干凈,給你擦干凈就好了。 嗯,擦干凈就該睜得開眼了。 他抿著唇未言半句,坐在地上輕拭個不停。頓感的動作像是麻木了,直到衣袖染得通紅,粘著的血色只會將那張臉越擦越花。 在似乎意識到自己怎么努力也擦不干凈后,忽低住了手,呆滯地停在那兒。 重現(xiàn)的日光一寸寸移至那瓷白無色的臉上,他顫著手替他遮下了那縷漏云日光。 喉嚨里發(fā)出咕嚕一聲滾響,把人再往懷里緊緊捂上幾分,聲音泛不出半點情緒。 “你冷是不是。” “身上好涼。” “我來了,我抱著你,不冷了,不冷了。” “再不冷了。” “顧望舒,這兒好多人。” “你別怕。” “我在這。” 四下民眾出于對大妖的恐懼不斷后退,逐漸成了個圓圈將他圍在中間。 有兩三不服的術(shù)士躍躍欲上,但見一道刺眼金光劃在眾人與那妖之間,噼啪作響。 正是清虛觀老祖師顧遠(yuǎn)山。 “他早已叛出您師門,此刻攔的是什么?”胡甫一抹去嘴角血痕。 “我可未曾允過他叛門。”顧遠(yuǎn)山搖拂塵搭手臂,凝目在人群中央那妖身上:“諸位且得安心,那妖自我清虛觀來,我清虛觀自會收走,在此之前,我自不會讓諸位碰上半分。” 眾人此刻再說不出什么話來,一是礙于老祖師輩分地位,二是面前那人切實以身殉城,救了人間一事有目共睹。 只是那大妖。 艾葉連簡單抬手一動作都會引得眾人驚惶,誰能保他這會兒不會癲狂發(fā)瘋了。 好在那妖沒再動過了。 他抱著人,脊背彎成蝦米似地躬著,將臉埋在進(jìn)懷中人胸口里。 一埋便是天黑天明,天明天黑。 - 坡腳干瘦的青衣術(shù)士慢吞吞走到臨時搭的木棚里坐下,拎了壺酒,把旁邊打盹的同門拐醒。 “哎老劉,晌午飯吃了嗎?” 瞇著的那個磕了磕鞋底軟泥:“等交班的來了再吃。” 瘦子把酒壺遞出去,斜了眼往泥濘廢墟中央的一團(tuán)白影處看。 “都幾日了,不吃不喝一動不動的。” “七日多了。”老劉咔地痛快飲了酒:“管他呢,咱誰也不敢上前看吶。” 瘦子壓低聲音,竊語道:“聽說死的那個是他心上人,這妖不走,多半是沒法接受,緩不過來。” “死的那小子先前捅出天大的簍子,如今以命換天下太平,也是他該。” “哎呦小聲點。”瘦子緊著往那坨白影使眼色,好在那妖仍是不動,半點看不出還是不是個活物:“妖耳朵靈著,你這會兒嚼他舌根是嫌命大!” “但你說也是的。”老劉閑散靠著,嘴里頭陰陽怪氣:“那妖先前金水山莊暴揚風(fēng)雪、荊河岸凍冰河瞬敗四大法門都是為他心上人,怎的如今人真死了,倒是個不哭不鬧,就安安靜靜在這兒摟著具尸體不放。” “看他要在這兒耗到幾時了。”瘦子斜著眼道:“rou身保不了太久,等爛變了樣子,也該放手了吧。” 老劉又道:“我多年前曾見有幼貓守著發(fā)爛成白骨的母貓死不放手,餓了就吃沙土度日,那時候心覺小貓可憐,試著抓了幾次。無奈那幼貓只會躲在石頭縫哭嚎掙扎,人給的飯也不吃,半月后再聽不見貓叫了。” 瘦子細(xì)細(xì)思考片刻,有些恍然大悟:“想來那妖跟貓都是差不多的東西,不會真要守到餓死吧?” “妖沒那么容易死。”老劉啐道:“好在四大法門立了這個棚子輪流看守,不然咱怕是也要被耗死幾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