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艾葉入屋后，咬牙狠心反鎖，關(guān)死院門房窗。

    艾葉將手巾丟進(jìn)銅盆涼水內(nèi)一過，迫不及待敷上顧望舒那雙被他自己通紅淤血的眼眶。

    “嗯……”

    白發(fā)人難忍地痛哼出聲。

    眼淚大抵是受了傷不可控地流淌，顧望舒在逐漸鎮(zhèn)痛與麻木中，氣脈不順地攀住艾葉雙臂，聲音顫抖地說出第一句完整的話。

    “艾葉……那妖門，妖門怎么了！”

    “不知道?！?/br>
    “快去看看?！?/br>
    “不知道。”

    “艾葉……”

    “不知道！不知道?。?！”

    艾葉到底憤怒吼聲！

    “顧望舒！什么時候了，還關(guān)心那個做什么！看看你自己！看你自己??！還能睜得開眼嗎！”

    “我……”

    顧望舒緊抓艾葉手臂，胸前劇烈起伏帶他呼吸都是紊亂的。

    剛剛還急促的語氣此刻忽然沒了底，甚為害怕地往前幾步摳住艾葉前胸衣襟，再摸索著扶上他脖頸。

    “我……不敢……”

    艾葉怔地停了動作，頭腦中全是過度恐駭?shù)奈锁Q。

    他從未見過顧望舒如此生怯，只能心疼如刀割地把他抱緊后放到椅上。

    再握緊雙手蹲在面前，努力壓制住自己也同樣因痛心與恐懼到發(fā)啞的嗓音，故作鎮(zhèn)定地哄聲道。

    “望舒，睜眼。我就在這兒拉著你，絕不放手?！?/br>
    “……”

    顧望舒百般猶豫后，凝霜玉睫抖成羽翼，緩緩瞇開縫隙。

    艾葉這般看著，覺得自己心跳都快止了。

    顧望舒瞇眼停頓片刻，一言未發(fā)地續(xù)而睜眼，稍稍垂目將視線落在艾葉惶惶然死死盯著他的臉上。

    連艾葉大氣都不敢出，任他松開緊攥著自己的手，輕輕撫摸上臉頰。

    他是一言未發(fā)的，甚至連神色都未變，一雙星辰遍布的妃瞳美得那般不許人間物。

    “艾葉?！?/br>
    他許久才喚得出這個名字，瞳孔震顫閃爍幾分，語氣漠然。

    艾葉慌扶住顧望舒撫在自己臉上的手，卻也算到底松了口氣，緊著應(yīng)道：“是，你說！”

    “你曾說會一直陪我的那話，可是真的。”

    艾葉再用力捏緊五指下細(xì)微打顫的指尖，認(rèn)真道：“當(dāng)然是?！?/br>
    顧望舒輕笑，摸順了他頭發(fā)問道：“艾葉，妖門到底怎么了。”

    “我……！”

    艾葉見他是鐵了心要這般掛念人間，氣話無奈硬咽了回去。

    沒辦法，誰叫我喜歡的人就是這般圣人模樣，他總要護這爛到底的人間，我能做的也便只有尊重罷了。

    “算了！顧大圣人！我去看！反正好不了！”

    艾葉說完氣呼呼地丟開手，起身要往探窗子一望。

    誰知只是脫手的須臾，顧望舒猛然起身，咚一聲被桌角撞得前仰，順勢拿食指與拇指緊扯住他袖口！

    艾葉頓時煩得要命，心想怎么不是你叫我去看的，還半路將人拽住這一矛盾說啊？

    不耐煩地回頭，埋怨道話都到了嘴邊，卻是如遭雷劈一般頭皮發(fā)麻，呆在原地！

    他雖是捏著自己袖口，視線卻還……

    停留在剛剛自己蹲過的位置。

    似是察覺到艾葉震駭?shù)囊粶胄χf無事，可臉上的茫然無所藏不住。

    “先別松手，我會找不到你?！?/br>
    風(fēng)起順推開半面的窗登堂而入，紅紗暖帳撩撫面頰。

    不知是麻木或早已認(rèn)命，顧望舒探身抻著胳膊捏在他衣袖上，指尖有細(xì)微難辨的抖，與嘸然呆滯的艾葉齊齊僵持在這屋內(nèi)。

    艾葉是不敢動彈，亦不知道當(dāng)下應(yīng)說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只木立著怔怔舉手，貼他眼前晃了幾下。

    再被他飛快一把扼住手腕。

    艾葉萬幸舒顏道：“看得見？”

    顧望舒什么都不說。

    但見他生澀地轉(zhuǎn)頭，許久才將喉結(jié)一滾，低聲得幾乎是自與自說。

    “不是黑的……”

    顧望舒再抬眼時，已將難掩飾的彷徨展露無疑！

    他的眼瞪得極大，急喘著踉蹌幾步向前抓住艾葉肩頭，慌亂似要拍遍他全身的摸摸索索！

    他是想驚喊的，那般如同落入深淵谷底的悲憤，倉皇，交錯惶恐，驚慌失措，

    被揉搓成團狠狠堵在心口，像是背壓著巨石的沉痛，自喉底壓抑而出。

    “艾葉?！?/br>
    “艾葉，”

    “艾葉……”

    “……好像有什么擋著我，看不太清楚?！?/br>
    口中反反復(fù)復(fù)都是聽不出情緒的‘看不清’，他雙手顫著去揉眼，看得艾葉心頭如同被人恨捏一把，直榨出血水地緊縮生疼！

    “別揉了……！”

    “顧望舒，別，別揉了！別揉了！”

    艾葉捏著他手腕，逼他的手不能觸及臉龐，發(fā)出是那般撕心裂肺地絕叫！

    “我在看你！我看得清你的！你害怕是不是，沒事，我抱著你的，我抱著，抱著……”

    顧望舒掙得兇，帶起扭著他腕子的艾葉在屋里撞來撞去，直到被狠心反壓推攘著撞到榻角跌坐下去——

    艾葉與他一齊失衡摔在榻上那瞬，妖獸脖頸蟒皮項圈上的銀鈴胡亂搖擺，似震銀光，本是幽鳴細(xì)碎不易察覺的鈴聲忽然潰耳灌進(jìn)腦內(nèi)！

    失控在崩潰邊緣的人止了聲，失魂落魄地癱倒在榻上，一語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