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怎可能有人平白無故跟得上來不說,來人出聲之前自己絲毫都未察覺得到? 甚至連艾葉都睡得踏實。 果不其然,艾葉蹦起來的速度可比他轉個身的功夫還快,腳下潦草蹬了半塊兒碎瓦下去。 鮮衣青年把蹀躞扎得結實,高馬尾蕩在頭頂被風吹得氣派,前額的發卻凌亂無序,自然瀟灑地散在前頭。 正是那日在郊外黑店一面之緣那重劍青年。 當日懷疑他便是那九天上救贖人間的日游神,可這會兒再看了,怎看都不過是個普通人樣。 既沒什么異輝,又不帶神韻。 畢竟連繡谷山的靼苒都落地生輝,盈盈不滅,更別提那九天上神。 他就在個四五步的位置抱上胸,嘴角笑揚起來是個散漫玩味地浮夸弧度。 “還欠您們一頓酒呢不是,溫某言出必行,還是要還上的。” 顧望舒與艾葉對視換了眼色。 “不是說不必了嗎。”顧望舒警惕冷言道。 艾葉躍得匆忙,忘記尾巴還在外頭,巨大毛絨的一條敏感不安地來回拍掃著屋頂。 這溫姓劍客看在眼中卻沒絲毫驚訝,只被他那頸圈吸去目光,覷眼帶笑許久,終還是顧望舒挪身給他擋了視線。 顧望舒低頭看了這眩目高度,疑心問:“你怎么來的。” “天明我就來了?”青年刻意般答非所問,從背囊中掏出壇只比巴掌大不多少的棗色酒壇,笑說:“來請您二位喝酒的。” 顧望舒看這酒壇子連個標志都沒有,大抵是自家釀的那種,斷是不敢貿然接的。 萬一再摻了什么毒什么迷藥——他對這個還是頗有心悸。 青年倒是自來熟地往屋檐上一坐,把酒壇擱在地上掏三個小盅出來,自己先倒了一杯。 在兩人面前只搖了搖杯,那濃郁酒香便已經順風飄進人鼻腔。 實在是醇香厚香濃,以往喝過的那些聲稱什么十年二十年的佳釀,都沒如此誘人濃厚過,連艾葉都忍不住使勁吸了鼻子。 “道長,這可是您最喜愛的酒了。若不放心,我先飲了就是。” 說完自己提杯一飲而盡,反手倒扣空空小盅,示意自己沒耍花招。 顧望舒架不住這酒香,也察覺得到艾葉饞得蠢蠢欲動,但怕被自己罵,正往死里拼命抑著去搶來喝本能。 只好清嗓道:“我又沒吃過,你怎知這是我最喜愛的酒。” “此番吃過就是了。”俠客笑道,“此酒名為玉皇佳釀,傳說可是那天帝獨享的御釀呢,就是天界上仙想嘗,都得排隊等個千年才能賜上半壺!” 顧望舒懶得聽他胡扯,撿起酒盅先遞給艾葉,自己拿了最后一個。 黎明即起,疊云消散,薄霧染阡陌,消凈下來竟比夜晚祥和。 三人并排坐于高樓,即便共飲,那兩個還是與青年隔了老遠。 “這人間祥和,道長,多看看吧。”青年道。 【作者有話說】 老師們上上海星!真的很想沖榜嗚嗚嗚 我們已經要到全文最大的轉折點了! 第173章 異光之災 顧望舒還在醇美余韻中流連,至興時不解道: “有什么好看。不過徒有虛表的若水煉獄,美在其中,也苦在其中。這世間若有神明,豈堪袖手旁觀?不助人、亦不救世,連天上那個洞都封不住,談何圣賢。” 青年看似胸無城府只尋玩樂,此時倒是洋洋笑著接話道:“神明難插人間事,大抵是因他們高高在上,觸目不及,凡人自知不勝不怠乃成敬畏。” “何言敬畏?” “敬畏敬畏,敬在先,畏在后。單敬字為人間常情,單畏字為妖魔之道,唯對神明心生敬畏,信其道法無邊,大道無情,可護蒼生,亦可為護蒼生而負一人。你永遠不知自己是被救的那個或是被犧牲的那個,方生畏。” 青年繼續道:“如此一來,便成了世事難全。擁護越多,罵名也便越多,信徒珍重敬神,背信者卻又日夜盼著神明殞落。神明不肯降世救民就是這個道理,畢竟誰肯放棄九天上逍遙自在受供奉的日子,偏要來人間受唾罵苦難,還須不忘初心地時刻掛念著拯救蒼生呢。” “他說什么呢,絮絮叨叨的。”艾葉聽不懂便生煩,佳釀雖是可口,這下酒的故事可真不順心。 顧望舒卻是陷入長久沉吟,良久后雙目凝神,似帶猶疑地開口問道:“敢問溫公子名諱。” 青年爽朗大笑,舉杯向后以兩肘相撐躺靠在高樓上,目光隨朝陽而去。 “道長怕是心中已有答案。” “有神為保人間安寧,甘愿流連人世不歸九天,現身之處皆與動亂病疾并行。”顧望舒道: “明是為救人平亂,卻只因得見此神即為兇兆,所到之處必有血光之災,千古大亂,而落得個兇神之稱。于是本為英武俊逸少年郎,神像皆成青面獠牙面容惡煞,對嗎?溫公子。” 顧望舒掀袍起身振振道來,再恭敬一揖長久未得起身,引艾葉疑惑仰頭看他。 “哈哈哈,青面獠牙也罷,少年郎亦可成窮途末路孤身漢、渾身生瘡街頭乞——神當是無處不在。” 青年隨他一并起身,帶笑有禮與他回揖,朗朗道: “在下溫良,得遇先生共飲暢談,實乃有幸。還望先生前路無憾,洪福齊天。今日一別,來日定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