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成了顆無聲無息的卵。 許是過了半日,那人才緘言剝了繭出來,垂肩喚滿面擔心的阿娟起身。 阿娟抹了把嚇出來的眼淚兒:“今兒不去也成,求您好生歇歇吧。” “走。” 益州的午后艷陽正盛,顧望舒撐的傘微偏斜,陰影落在遮著眼走路的少年身上。 阿娟輕地一抖,扭頭看了。那白發的大人面色冷俊,腰背筆直地目視前方,陰影勾勒的側顏極為凌厲,蒙蒙中有些遙不可及的神性。 他從未見過像這樣,高大的,雋美的,端正的月人。 少年的胸口有些發酸。 他的手里滿滿的,大人前腳給他在衣局買了件海棠紫的袍子,才又從攤子上定了只大小正合適的短匕要他拿著防身。 “伸手。” 阿娟驚地晃了神,手心下意識遞過去,多了個什么東西。 花梨樟的料子色澤溫潤,清香宜人,墜紅繩翠碧,精細雕刻著些簡約紋樣,中間卻是個“娟”字。 阿娟接過手,懵懂眨了幾下眼。 沒讀過書的少年不識字,只是放在鼻間好奇輕嗅,覺得味道好聞,紋樣也漂亮,便足夠開心了。 “您不用再給阿娟買了,破費…” “擺正。” 阿娟埋著頭,把臉上紅暈隱了:“主子,這是什么呀。” “你的名字。” “啊?” “找人刻的。誰人不都得有個象征身份的物件兒,掛上吧。回頭我教再你怎么寫。” 少年握著腰牌的手止不住微微抖起。生怕再被人瞧見失態,把手藏到新衣袖里使勁按著。 眼神飄忽幾圈,低頭不想露出泛紅的眼眶。 身份,何來身份。 十六年的有限認知中,他都只是個奴隸,是個玩寵,是個物件。 理所應當得未曾有過一次,敢去奢望,或是幻想自己能有個身份,能成個正常的“人”。 二人進了酒樓,阿娟往窗外看去,街后人群隨自西域而來的商隊駝鈴聲起,紛紛讓自兩側。 高大的駱駝總是行進緩慢,悠悠踏著步子,車架上的商客垂腳靠坐,小笛吹響異域的曲兒。 翱翔的隼聞聲長鳴落在商客肩上,商客停了曲兒,從身旁筒子里夾出塊新鮮牛rou,送給肩上的隼,心滿意足見他吃下。 愈晃愈響的駝鈴聲不斷,幾個好奇的孩子追在駝車后邊嬉笑著看熱鬧,這時進了城才得了閑的商客們總是心情愉悅,便會從口袋里變出些中原難得見的小零食小糖塊撒給孩子們,遭他們蜂擁搶奪,再嘻嘻哈哈跳走。 顧望舒偏頭看阿娟瞧得認真,第一次見到駱駝的少年眼里都閃著神奇的光。 總是被關起來養著的少年初見世面對一切都很好奇,向往著所有卻又不敢邁出腳步,想要的不敢要,哪怕只是在角落里偷偷看著,都覺得開心。 某一瞬間顧望舒甚至覺得。 他就是十四歲時的自己。 也許自己并不是生性涼薄呢。也許自己渴望的東西很多,想要的也很多,只不過孑然一身的孤獨久了,漸漸的心涼了,要不起了,沒意義了。 就像遇了風的火苗可以燎原,可若你不自己先燃起那微弱黎明的火星,再大的風,都吹不起火焰。 把自己像堅冰似的關了五年,十年,二十年…… 夠了,足夠了,受夠了。 想要你。 “若是選不出想吃什么。”顧望舒默默一嘆,看那兩眼茫茫的少年:“不如每道菜都來一份兒。” “啊?”阿娟有點恍惚。 “人間的味兒,都嘗嘗。” 前方交談聲忽然斷了人思緒。 “這益州城里果然真如傳聞,藏著大妖啊!” 隔壁飯桌上兩名江湖術士模樣男子邊順著酒邊聊,語氣中全是浮夸驚詫。 自從巨邪之事過了,決心拖信于四大法門交代妖門與九子奪位之事請求幫扶后,益州城附近妖物鬼煞頻繁出沒的風聲也便隨之傳了出去。 便引得各路江湖術士法師,都想著趁亂來降妖除魔好大賺筆銀子,城里各式佩戴各種法器的術士模樣人難免多了起來。 “真的假的,那我們不去趕緊湊個熱鬧撿個漏什么的?萬一呢,那不立刻聲名大作發財啦?” “你想屁吃!”另一位毫不猶豫懟道: “大妖是你想誅便誅得了的?聽聞神霄宗的人數日前便已經在城郊布陣尋得那大妖蹤跡,數十名高修鏖戰這么些日子都還頻頻失手,那可是四大法門之一神霄宗的人!想得大妖該有多厲害!” 對面那位當即“噫”吸了涼氣,啪啪拍著桌子難掩興奮問道:“再怎么說也是大妖,神霄宗的人再厲害也不是神仙,當真抓得住?” “快了快了!這大妖好像沒那么通天比神,這么多天車輪戰下來聽聞已有負傷,早決意在今日做個了結!神霄宗的人咱可比不了,你我還是老老實實看戲罷了!” 顧望舒坐在后邊聽著,眼楣愈發暗沉。 “客官,您的飯菜來啦!” 小二一道道正往桌上擺,就聽“嘩拉”一聲,顧望舒丟了把銅錢散在桌上,抓起白傘奪身而去! 阿娟在一旁看得呆,也不知他這好好的忽然是怎么了,反正也急著步子跟起跑,怎奈顧望舒這腿腳極快,沒兩步便追不上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