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旗頂掛著銀鈴,隨車馬腳步求魂般發出聲響,破霧而來。 待煙塵散去,領隊的顧長卿著一身金紅色紋龍高功服,胯下騎匹高頭白馬慢慢行近。 緊隨其后的人群中,就是須由五匹壯馬拉動,裝著艾葉的玄鐵囚車。 艾葉脖子被困妖繩捆得仔細,好在自己只要不大幅度移動,那玩意兒便不會打人,但從益州到京畿洛安山,再趕也是個半月有余的路程,動不讓動,乏死了。 想自己好歹是那昆侖小霸王,無人之境日行千里神鬼難攔,有道是好一個豹落平陽被犬欺,現在連起身都要小心翼翼。 這時巧一陣風吹開糊滿的黃符,外邊黑壓壓的人頭許是瞧見他的臉,頓時細了聲。 “還真跟人生得一模一樣。” “沒有毛,沒有毛?!?/br> “不正是人面獸心了。” “……” 艾葉摸摸自己鋪了滿地的發,心中暗道你才沒長毛,你全家都沒毛。 他在這兒對于自己被當猴兒觀的事實翻白眼煩悶之時,風起再掀黃符,光影錯落間,人群后頭晃了抹白。 定睛一瞧,是把白絹布的傘。 艾葉愣神往天上看去,好一個艷陽當空,秋日好時節。 他揉了揉眼—— 不是眼花,確是有人晴天里撐了把傘在后頭。 仔細一瞧,撐傘小道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生得竟是一頭白得無暇若冰的發,膚色也非人的慘白,神色冷淡凌駕眾人之上,連低壓不善的細眸都是妃粉。 妖? 艾葉斂目向肩側灰發,相比之下那小道的發色可比自己都極致純凈的白, 諒也該是什么純白的物:兔子,白貓兒,狐貍一類。 難不成益州那說書先生說得不是瞎話,清虛觀當真收了妖做弟子? 艾葉難忍好奇,下一陣風起的須臾借縫隙尋機再抬眼一探, 怎得那抹白早已鬼魅似的消失無蹤。 - 囚車將他放進鎮妖塔腳下末淵樓里,這兒修了扇整塊老桃木鑲玄鐵暗紋的大門,沉到只能由機關驅動。 十幾人手忙腳亂給他套著脖子栓在根鐵柱上便晾在了這兒,大門嘎吱一閉四處火光昏暗,陰風吹得脊骨發涼。 艾葉簡單環視了遍四周擺滿的法器,搞不好待會兒全要招呼到自己身上,光是想想就覺得頭暈心悸。 他扶額一搖,肚子里咕嚕直叫,早餓得眼花。 那群道人根本不好心喂他,一路秉承餓不死就行,喂飽反怕惹事的原則,有時一天一頓都挨不上。 索性往柱上一倚——睡著就不知道餓了,管他過后三七二十一,先睡為妙。 迷迷糊糊間重門轟隆一聲開了條縫,有人急騰騰的進來,不等他睜開眼皮,當啷一只木盆被丟到面前。 “吃飯!” 艾葉鼻尖一動,什么好味兒都沒嗅著,閉著眼極不情愿扭背過身,拒食。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道童說:“阿九,他不吃?!?/br> 阿九叉腰往艾葉跟前拿腳尖踹近了木盆,嫌道:“都是前夜剩的菜葉,喂狗也不是這么喂的,估計這東西rou食。” 說完,倆小孩回頭往抱劍立在后頭的宋遠身上投去求救的目光: “師兄,這可如何是好?!?/br> “愛吃不吃。”宋遠沒好氣啐道:“嬌生慣養,不吃餓死。” 這男人見艾葉餓得半昏,沒什么反抗的意思,反正進了末淵樓,鬧不出大事,也就放心留了倆道童出去。 道童沒什么戒備心,往艾葉跟前一蹲:“你真不吃?咱觀里不太食rou,我也弄不到嘞。” “吉春,別勸了,反正妖都是壞東西?!绷硪粋€道:“離遠些,大師兄囑咐過危險。” 吉春起身驚問:“你見著大師兄了?如何如何,真有那般豐神俊逸!” 艾葉閉著眼裝睡偷聽,猜這倆小孩多半才入觀不久,尚未見過顧長卿真容。 “嗯吶。”初九得意挺起胸口:“適才大師兄別館與弟子會客,想方設法擠進去了?!?/br> 吉春一聽著了急:“那我不喂了,我也要去?!?/br> “誒!”初九把他拉住,壓聲道: “別,二師兄剛也去了。觀內二人不合的傳聞居然是真的,我見二師兄一到,大師兄立刻臉色大變,關了門不再許外門弟子接風!” 初九嘶了一聲,又道:“想來奇怪,二位平時都不是善言的人物,怎么湊到一塊兒你一言我一句針鋒相對,隨時都要打起來的架勢,嚇死人了,誰還敢去啊?!?/br> 吉春痛失良機,喪氣垮下臉來,視線落到艾葉沉在地面的長發上。 小孩盯了那極細的灰白發質片刻,忽道:“說來二師兄只在夜半出行,白日里也是極難現身的,想他那頭白發,倒與眼前這妖有幾分相像。” 說罷好奇心勝,伸手去撫艾葉頭頂。 一陣強烈的不快感麻鉆進艾葉心頭,這雪豹妖本能下霍地張嘴! “—— ?。。。 ?/br> 阿九叫得比滿手牙洞的吉春還響,倆人跳腳抱成一團,指著艾葉鼻子罵:“你……你怎么還咬人??!” 艾葉眉頭皺得緊,呸一口吐出腥血,不悅道:“往哪兒亂摸,當心我吃人。” 倆道童仗著困妖繩在,狐假虎威還想再罵幾句,趕巧末淵樓外有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