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勵然聞言一訕，手背擦了擦下巴，就見一小片嫣紅帶紫的印記被抹暈開來。

    想也知道這會兒臉上得有多精彩了。

    陸勵然抿緊嘴，表情僵硬。

    他自然是希望在指揮官面前留下一個上佳的表面形象的，不然也不會對那個修復進度突然上心。

    但眼下又是一臉猙獰縱橫的疤、能嚇哭小孩的外表，加上滑稽的姹紫嫣紅的花液，還有長期日曬雨淋后的小麥膚色粗糙起皮，陸勵然光是想象一下自己這會兒的形象，就有些窒息。

    或許還得加上并不好聞的汗味，混雜著血、海腥和垃圾的氣味。

    陸勵然原本已經習慣了這樣外出的狀態，可現在，他卻像是被驚醒了一樣，忽然覺得哪哪兒都不對勁起來。

    他下意識猛地往后一大步，與柯戟拉開距離，免得對面男人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柯戟原本見陸勵然忽然臉色僵住，還以為是哪里不舒服不對勁，后來卻見陸勵然往后退開一大步，他眉頭微微皺起：怎么了？

    陸勵然收起有些低落下去的心情，挪開視線，抿緊嘴唇低聲道：沒什么。

    他視線掠過棚屋，不自在地捏了捏拳頭，壓低聲音問柯戟：我覺得我們還是分開過夜吧，這樣不太合適。

    為什么？柯戟皺緊眉心，他知道陸勵然突然生出的別扭是從他指出那滴花液開始的，但他不明白為什么。

    陸勵然下意識聳動了兩下鼻尖，嗅著空氣里的氣味其實也沒聞出什么，但他相信要是低頭聞聞自己身上，那一定會非常醒腦他道：兩個大男人擠在那么小的空間里味道有點重。

    柯戟一愣，頓時氣笑了：這是嫌我臭？

    他面色稍稍扭曲，但旋即想到什么，也忍不住低頭聞了聞自己，確實談不上好聞。

    柯戟臉色變了幾下，他當然想在自己的Omega面前留一個十全十美的完美形象，但他忘記了在這種地方，首先個人形象就是個大難關。

    要說之前戰時，在前線的時候，戰況膠著起來，也有幾天幾夜不洗澡、只是用清水隨便擦洗一下的情況，只是周圍都是一群同樣的列兵糙漢，誰也沒想過這方面的細節。

    柯戟暗自懊惱，早知道他就該在出發前帶一點體香噴霧。

    被自己的Omega嫌棄有體味了怎么辦？

    不是嫌你臭。陸勵然沒想到柯戟的腦回路會直接拐到自己身上去，他干巴巴地解釋，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唔

    柯戟微瞇起眼，他跨過煮鹽的低矮火堆，走近陸勵然。

    他往前一步，陸勵然就下意識往后退開，個人形象包袱非常沉重。

    柯戟忽然反應過來，結合陸勵然方才的一系列表情變化，他陡然猜到對方到底是在糾結什么。

    就像他想要給陸勵然留下最好的印象一樣，陸勵然或許也是在意自己的形象？

    偏偏，他就像是個粗心大意的混蛋，完全沒有想過花液的小小細節會引起那么一串連鎖反應。

    因為之前的陸勵然在他面前，從沒有表現出絲毫在意面容的意思，他以為陸勵然已經坦然翻過了這頁，所以也從來沒有因此而用額外的、特別的態度去對待這件事情。

    他想這是對一個戰士的尊重，憐憫和小心翼翼都是對這層意義的侮辱和膚淺化。

    但柯戟現在卻意識到，陸勵然之前不在意，也許只是因為之前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頂多是一個結伴而行的朋友，而現在陸勵然在意，是因為他是柯戟。

    他忽然又想到以往訓練和列隊的時候，他的每次檢閱，總能看到對方是最精神奪目的那個，漂亮卻堅毅的眼神亮得驚人。

    勃朗特時不時會調侃：你看陸家的小兒子，剛才我過去的時候他可沒那么精神。

    柯戟心臟酸脹發疼，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捏緊了一樣。

    但他同時又慶幸著，至少早早地發現了這個問題，而不是藏到最后攢成一個雪球一樣的大矛盾。

    他忽然開口：還記得我在阿爾洛克的時候跟你聊過我喜歡的人嗎？

    陸勵然微愣，但是很快他就想起來了，那時候雖然不知道柯戟的真實身份，可他很確定那會兒他就在嫉妒那個被柯戟偷偷喜歡著的人了。

    陸勵然抿緊唇線，感到一絲難堪，不明白為什么柯戟偏要在這個時候提這個話題。

    柯戟盯著他的眼睛，沒有錯過對方面上一閃而過又很快掩飾起來的難堪。

    他眼眶酸疼發澀，用力捏了捏拳，抑住聲音里的顫音，深吸了口氣繼續說下去：

    我說過，原本我以為那是一個被優渥家境寵壞的小家伙，因為一時興起而要加入進來，他的家人甚至警告叮囑過我要好好照看好他。

    但我沒想到他比任何人都堅毅，堅定不移地朝著他的目標一步步靠近，一次又一次地驚喜我。

    在我并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我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和時間幾乎占據了我的所有閑暇時刻。

    我溜去看他的部隊檢閱，去看他的考核和訓練，在他和隊友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假裝偶遇，要求勃朗特在我的機甲里多加一根連接他的戰斗頻道

    在他并不知道的時候，他在我的生活里，角角落落都是他。

    柯戟看著陸勵然，目光深沉溫柔，化不開的悲哀融入深海般的鋼藍色眼底。

    但就像我說的，我總是以為能有一個更合適的時間、地點去戳穿這層紙，告訴他，而現實卻是我錯過了，差一點就永遠錯過了。

    我慶幸我還有機會去彌補，但我忽略了他的變化，我以為他永遠驕傲不會低頭，卻忘記戰爭和傷害既改變了我也改變了他，我患得患失，怕下一秒他又消失在我能抓到的地方，而他像是受傷的小獸，因為我的粗心大意而驚跳遠離。

    但我想告訴他的是，在我的眼里，我的愛人不論他變成什么樣子，他的眼睛比星辰更加璀璨，他的堅毅、果敢和智慧是凌駕容貌之上的魅力。

    我想要親吻他，擁抱他，觸碰他的體溫。

    每晚入睡前都在他的耳邊重復同樣的話。

    我喜歡你。

    第115章 囤錢養崽第一百一十五天

    陸勵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急促得像是亂鼓，響亮得像是夏日夜里的雷。

    心臟跳得飛快，一絲癢癢的麻意從心臟傳到指尖，再從指尖爬上手臂、鉆進脖頸、撓著他的喉嚨干澀發癢。

    陸勵然從沒有察覺到柯戟曾在私底下關注過他，他以為那幾次箭在弦上的支援都是效率和湊巧的運氣，直到柯戟說出來，他才知道哪有什么巧合運氣，只有用心刻意的安排。

    他站在原地發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望進對方的眼底，滿腦子都是柯戟的話，那些字句像是風平浪靜下的深海，溫柔又有著讓人抗拒不了的吸引力。

    他沉沉跌進那片深處，呼吸都被深海溺住了一般。

    但陸勵然想，他甘愿。

    他微微張嘴，在柯戟說了那么多之后，他覺得自己也該說點什么，可大腦卻一片亂糟糟，像是走馬燈一樣，飛快地閃現出他們相處的畫面，從他第一次見到指揮官閣下的超級機甲作為起點，到阿爾洛克山腰上頭一回看見的同名同姓的Omega，再到最后擋在自己身前的鋼藍色鋼鐵巨人作為落幕的最后一畫。

    信息過載，大腦當機。

    柯戟靜靜看著陸勵然，他知道自己這一次是有多突兀，剛才發生的一切甚至都不在他的計劃里，他想要的第一次告白也不是在這種荒島上，更不該是在落日下。

    但沖動上頭，他說完了后，又覺得好像也不壞。

    就像他之前說的，他總在等一個合適的時間、地點、甚至是氛圍，想要把他們的每一個具有意義的第一次都安排得漂亮完美，留下一個最好的回憶。

    只不過時間和機會不會總眷顧著他，他現在只想抓住每一個當下，不論是否合適恰當、不論結果如何，只要是他們，就是一個最好的回憶。

    柯戟微微一笑，走近陸勵然陸勵然沒有再后退拉開距離，這是一個好信號，他在心底輕輕舒了口氣他低聲道：我知道這需要時間去消化，我并不想讓你感到負擔，也不想立即得到一個答案和回應。

    事實上，我本不想那么快告訴你，我更希望今天的這番話發生在未來的某一天，當你看見我的時候，看見的不是聯邦總指揮官閣下，而僅僅是我。我想在那個時候說出這些，所以這個答案，我可以等到那個時候再聽嗎？柯戟低眼看著陸勵然，目光繾綣流長，聲音低沉中帶著些許放軟懇求的意味。

    陸勵然幾乎毫無反抗力地點頭應下。

    柯戟見狀，嘴角噙著點點笑意，試探般地伸手，指尖蹭過陸勵然下巴上抹暈開來的紫色花液，他話鋒一轉，問道：那么現在還要分房睡嗎？

    陸勵然猛地睜大眼，頓時一對耳廓通紅起來，他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往后一縮，不再去看柯戟帶著笑意的鋼藍色眼眸。

    他舔了舔嘴唇，視線掃過天邊的天際線，干咳一聲說道：現在天黑了，要再搭一個斜棚屋出來也來不及，就就先這樣吧。

    當然可以了！

    陸勵然說完就像是咬著舌頭了一樣，抿著嘴不再說什么，只是暗地里用手指甲用力摳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聯邦總指揮官閣下的溫柔、表白和縱容理解，居然都屬于他嗎？

    他暈乎乎地想著，甚至一時間發懵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該做什么了。

    林子里的警衛隊伍這會兒全都差不多到點地撤了出來，副隊長帶著隊伍一臉喜氣洋洋地跑出叢林，遠遠見到陸勵然和柯戟就待在不遠處的沙灘上，他當即大聲招呼：陸先生！我們找到了！

    陸勵然沒反應過來，找到了？找到什么了？

    副隊長快步過來，彎起眼角笑瞇瞇地道：果然就藏在陸先生說的穿巖榕樹里，我們繳獲了盜獵團伙的所有違規盜獵處理品。

    陸勵然噢了一聲，原來是這。

    他興趣缺缺，比起這，他更想再去回味回味柯戟方才說的話。

    陸勵然打心底后悔，應該放無人機出來的，這樣至少他還能給自己留一份視頻紀念。

    光是靠眼睛和腦子，陸勵然生怕自己日后會淡忘了細節和畫面。

    這樣的時刻值得永遠珍藏起來才對。

    只要是宿主想要的，系統都可以給宿主達成愿望！系統在陸勵然的腦海里勸誘著，只要用十棵整株魘草就能交換視頻記錄啦，記得包括根部和花骨朵都要完整哦。

    陸勵然明顯意外。

    是完整的視頻記錄嗎？陸勵然目光閃爍，在腦海中詢問系統。

    是的噢。系統爽快應道。

    陸勵然當即決定去拔草。

    對了陸先生，麻煩你留下一個聯系方式和賬戶信息，等過完手續和價值鑒定后，我們就會把你的酬勞一并打來了！副隊長喊住忽然轉身就要離開的陸勵然，連忙說道。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普通人這會兒不應該好奇問問查獲了什么、價值多少么？怎么眼前這人卻一副渾然不感興趣、還記著想走的樣子？

    陸勵然聞言回神：噢，好。

    他心思都在之后兌換回來的視頻記錄上，哪有精力留給副隊。

    再說查獲的酬勞也不過是總價值的百分之一，能有多少錢呢？

    副隊拿到了陸勵然的賬戶信息后，便沒有多待，轉身就和自己的幾個手下往船艇上走。

    副隊副隊，這次查破的是個大案吧！那么多東西得多少錢啊？

    少說五千萬。副隊顯得心情極好，查獲的案件金額越高，他們的獎金也就越多，何況這次除了折騰了點外，連最擔心的交火事件都沒發生，簡直像是白撿了一大筆獎金。

    陸勵然聽見，腳步頓時停住了。

    五千萬？

    百分之一也得有五十萬。

    這波帶路不虧。

    后頭的隊員還在嘰嘰喳喳討論

    我去，那群人究竟干這行干了多久了？！

    少說三四年。你沒看見我們把那樹挪出來后，整個樹干都快掏空塞滿了？我看兩個曬成干的玳瑁海馬都生蟲了，時間肯定不短。

    本來就是暴利，又有那么多有錢人哄炒市價，五千萬還是說少了的。

    真惡心。

    陸勵然垂下眼，再后面的話他就沒再聽了，轉身往之前拔魘草的地方走。

    十個他也不可能杜絕得了盜獵，他能做的已經都做了，而他也不想讓無能為力的糟心事情打擾他目前的好心情。

    柯戟不明白陸勵然怎么又一聲不吭地跑了，不過看陸勵然臉上顯而易見的輕松，他放心下來，微微翹起嘴角。

    十棵整株魘草兌換給了系統，換到了系統這邊的完整視頻記錄。

    陸勵然抽抽嘴角，看著那極其可觀的進度條，終于知道為什么這回系統那么大方痛快地就交出了完整視頻。

    這是囊括了他綁定上系統起的所有記錄視頻，要切出其中某一段的工作量巨大。

    陸勵然找了個小水塘，安安靜靜地坐在礁石上吹海風，腦海里開始放小電影。

    從他剛剛和柯棘見了第一面起

    怎么光是坐在這里？柯戟的聲音忽然橫插進來。

    陸勵然過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這是來自現實里的聲音，他連忙清走大腦里的小電影，回神看向柯戟：我就是隨便坐坐。

    鹽也不煮了，是在躲我？柯戟微挑眉看向陸勵然。

    他說完，輕輕嘆了口氣。

    陸勵然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聽見柯戟那聲輕嘆就覺得心跟著揪起來了，聞言立即道：當然不是！

    柯戟抬眼靜靜看他。

    我是在陸勵然抿嘴，系統的存在他還不想告訴柯戟，畢竟那樣一個不同尋常的高人工智能，在他沒有完全試探清楚那是個什么東西、有什么目的之前，他不想暴露出來，免得將柯戟卷入麻煩中去。

    不是在躲我就好。柯戟開口打斷了陸勵然的遲疑，他過來并不是為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確認了陸勵然的確沒有因為自己剛才那番話而拉開距離后，他松了口氣，微微笑了笑，招呼道，來幫我看看那些煮出來的鹽能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