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晏暄道，其實你不用

    他頓了一瞬，往岑遠(yuǎn)臉上掃過一眼，話語稍稍升起些溫度：抱著也沒關(guān)系。

    第 39 章 平凡

    原先岑遠(yuǎn)心里莫名吊起了一口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晏暄都說了什么，好一會兒之后，他才小聲地啊了一下。

    剎那間，他也不知道是因為熱水散發(fā)出的蒸氣，還是原本殘留在這屋里的熱度，他只覺得最后殘存的一些涼意都消失殆盡了，空氣越發(fā)逼人，折磨得人心亂如麻。

    那片刻間，岑遠(yuǎn)連視線都不知道該放在哪兒，眼珠子轱轆轉(zhuǎn)了好幾圈，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才勉強出聲：我我這不是怕夏天太熱，萬一萬一捂出痱子來怎么辦。

    晏暄斂著眸，表情與平時無異，暴露在空氣中的耳朵尖卻微微泛紅。

    馬上就是白露了。他說。

    夏天已經(jīng)要過了。

    岑遠(yuǎn)：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能在屋里胡亂張望了一圈，擔(dān)心再這么待下去，自己就只能遁地而逃了，于是指了指門的方向：我剛好像聽見薛叔的聲音了。

    嗯。晏暄順著他的話回道，他在做早膳。

    哦。岑遠(yuǎn)應(yīng)過一聲，那我去看看有些什么吃的，睡這么久是餓了。

    說罷，他就逃也似的拉開屋門走了出去。

    晏暄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緘默著遲遲沒有動作，只有指尖正看似隨意地敲著桌面。

    須臾之后，他低下頭，輕輕笑了一下。

    屋外，兩個孩子都已經(jīng)起了，趁早膳還沒好，正各自拿著木劍互相對砍。

    岑遠(yuǎn)開玩笑道：早起練武呢？

    孩子們一見到他便停下了動作，年幼的那個揣著木劍就朝他奔來：呀！看劍！

    嘿！岑遠(yuǎn)赤手與他交戰(zhàn)幾個來回，最終成功從他手里卸下木劍，手腕一翻就毫不客氣地把劍架在孩子頭頂，輕輕一敲。

    小小。岑遠(yuǎn)喊了聲他的乳名，同時蹲下身去，比劃了兩下手里的木劍，劍倒是不錯，爹爹給你做的？

    嗯！這叫小小的孩子應(yīng)聲，說著朝岑遠(yuǎn)身后一指，但我更喜歡那個大哥哥的劍。

    岑遠(yuǎn)回頭望去，就見是晏暄跟在他后面，也從屋里出來了，而小孩指的正是晏暄腰側(cè)的那把鳴玉劍。

    那可是大將軍才能用的劍。岑遠(yuǎn)回過頭來，笑道，你現(xiàn)在還不能用。

    小小眨著眼看他：可是哥哥昨天還說，你們只是在扮家家酒。

    對啊。岑遠(yuǎn)一臉一本正經(jīng)，在我們的規(guī)矩里，大將軍也不是人人才能扮的，得有一定的能力和資格才可以。諾，那把劍就是資格的象征。

    小小：那要怎么才能有資格啊？

    聞言，岑遠(yuǎn)想了想，指向晏暄：打敗那個大哥哥就行了。

    可是小小悄悄地往晏暄身上瞄，可是那個大哥哥連胸口碎大石都不會。

    晏暄：

    岑遠(yuǎn)也沒想到這小屁孩還想著這茬呢，愣了一瞬，而后放聲大笑了兩下。

    身后晏暄望著他笑著的側(cè)影，心中陡然冒出一個荒唐的想法

    若有朝一日岑遠(yuǎn)真的讓他去做這種可笑的事，他說不定也會真的照做了。

    只不過岑遠(yuǎn)雖然喜歡調(diào)侃這小將軍，但也沒到如此喪心病狂的程度。他把那木劍還給小小：那這樣吧，等你再長大些，就去長安城里找到一個叫常平府的地方，那里住著一位真真正正的大將軍，讓他教你。到時候，別說什么胸口碎大石了，打敗那個大哥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說罷，他回頭問晏暄：沒問題吧？

    晏暄看著他彎著的眉眼，點了點頭：嗯。

    小小幾乎兩眼放光，可還是擔(dān)憂地道：可是要是哥哥說的那個大將軍不教我該怎么辦？

    這你放心。岑遠(yuǎn)揉了揉小孩rou嘟嘟的臉，那個大將軍人特別好，看你長這么可愛，一定不會拒絕你的。

    真的？小小歡呼著，那等我再長大一些，就一定去！

    話音未落，他的兄長就拽了他一下：小小！你忘了等我們再長大一些，就得去地里幫爹爹干活了嗎？

    爹爹的活當(dāng)然要幫。小小舉著那把木劍，但以后，我也一定要當(dāng)一個可以保家衛(wèi)國、鞠躬盡瘁的大將軍！

    早膳都好了就在這時，薛成端著幾碟小菜出來，哎，你們還在玩呢。

    爹爹小小立刻跑過去，爹爹，我以后要當(dāng)大將軍

    當(dāng)大將軍啊？薛成笑著摸他的腦袋，好啊，那從現(xiàn)在開始，每天都要多吃一個饅頭，這樣才能有力氣上陣殺敵。

    小小：好！

    薛成哄完孩子，便轉(zhuǎn)向岑遠(yuǎn)和晏暄：二位昨晚睡得還好吧？

    嗯。沒想到晏暄竟先一步開口，就是被子蓋得有些悶。

    頂替了一晚上被子的岑遠(yuǎn)：

    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他用手肘偷偷頂了晏暄一下。

    啊。薛成不好意思道，家里被褥少，昨夜給二位拿的被子偏厚實，興許是會有些悶。

    岑遠(yuǎn)聞言連忙擺手：他開玩笑的，我們都睡得很好，沒有一點不適。

    說罷，他轉(zhuǎn)頭言笑晏晏地對著晏暄，眼中帶刃：是吧？

    晏暄朝他掃了一眼：嗯。

    那就行。薛成舒了口氣，又連忙指著凳子，把盛著白粥的碗推至他們面前，那就不多說了，二位大概也餓了，先吃吧。不過就是些粗茶淡飯，不嫌棄就好。

    不會。

    說著，岑遠(yuǎn)就和晏暄并肩坐到一張長凳上，就見木桌上擺著一碗白面饅頭，和幾碟樣式簡單的小菜。

    薛家一家三口坐在他們對面，小小吃飯的時候也依舊拿著木劍不住熙攘，另一個孩子也乖巧啃著饅頭，而薛成坐在他們中間，盡管左右來回忙著夾菜，臉上卻沒有任何不耐，只有不帶任何掩飾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岑遠(yuǎn)心下一動，扭頭朝晏暄看去。

    初升不久的朝陽鋪灑在對方臉上，一絲一寸都承載著溫柔的熱度，而正好這時，晏暄似乎感應(yīng)到他的視線，也朝他望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岑遠(yuǎn)驀然覺得，如此粗茶淡飯、親密家人，便是過日子三個字最好的詮釋了。

    只是對于現(xiàn)在的他們來說，這樣的日子顯然還有些遙不可及。

    中元這晚最終是太太平平地過去了，但岑遠(yuǎn)也不敢掉以輕心，依舊囑咐婁元白好生看著。至于宮里的守衛(wèi)情況，只要他不說什么，晏暄也不會平白無故去做出更改。

    小將軍做事，他還是非常放心的。

    安穩(wěn)的日子不會一成不變，岑遠(yuǎn)原本已同晏暄說好，等晏暄向?qū)幍厶岢鋈ソ险{(diào)查征兵一事之后，他也找個借口一同前往江南。

    只是沒想在中元過去的數(shù)日后，他還未開口，寧帝就忽然宣他和晏暄二人同時入宮。

    第 40 章 鴛鳥

    榮公公帶著二人直接往宣室走去，途中，岑遠(yuǎn)慣例問了些寧帝的身體情況。

    前幾日太常卿擬定了殿下和大人大婚那日的流程，遞給了陛下。榮公公看起來心情不錯，一直樂呵呵地笑著，興許是沾了喜氣，這幾日陛下身體頗佳，胃口也變好了，連夜晚因為疼痛驚醒的次數(shù)都明顯少了許多。

    岑遠(yuǎn)心中默然，心說他這不過成個親，怎么說得好像是什么靈丹妙藥似的。

    不過終歸不是壞事，岑遠(yuǎn)點點頭：那就好，還要勞煩榮公公好好照看父皇了。

    這是老奴應(yīng)該做的。榮公公賠著笑，這時也正好到了宣室，那老奴就不進去了，二殿下，晏大人，請。

    岑遠(yuǎn)看了眼晏暄，便和對方一起走了進去，身后大門隨即被緊緊關(guān)閉。

    這日氣候不錯，因此宣室里的幾扇窗戶都敞著，室內(nèi)陽光極盛。

    寧帝對書畫一類一向意興闌珊，可今日不知是哪兒來的興致，竟在桌案上鋪了一大張畫紙，正在上面揮筆作畫。

    來了？他沒有抬頭，在畫上又補了兩下，而后才擱下畫筆，朝兩人招了招手，來，看朕這幅畫畫得如何。

    岑遠(yuǎn)朝晏暄對視一眼，就和他同時往桌案走去。走近后視線往桌上掃了一下，就見那幅畫上畫的竟是兩只交頸的鴛鴦。

    岑遠(yuǎn)：

    嗯岑遠(yuǎn)想了想，還是拍著馬屁道，許久不見父皇作畫，這線條勾勒的手法比以前是還要精湛了。再說這鴛鴦，躍然紙上，神情生動，兒臣感覺就好像真的看見兩只鴛鴦

    他這馬屁剛拍到一半，寧帝就拿起一旁的折扇，在他腦袋瓜上輕敲了一下：朕看你這張嘴皮子才是比以前更溜了。

    岑遠(yuǎn)抿住了唇，低頭噤聲了。

    罷了，也指望不了你能和朕說什么真心話。寧帝看著對方，忽地扯著嘴角搖了搖頭。他也沒讓晏暄再回答，只道：既然你這么喜歡，就帶回去，權(quán)當(dāng)是朕為你們畫的賀禮了。

    說罷，又指了指岑遠(yuǎn)：給朕掛起來。

    岑遠(yuǎn)只得作禮道：謝父皇，兒臣遵命。

    寧帝沒讓人立刻進來收拾，而是繞過桌案，帶兩人往屏風(fēng)后走去：正好午膳時間，吃了沒。

    岑遠(yuǎn)代二人回道：回父皇，還沒。

    那就一起。

    步入后房，就見桌上已經(jīng)布好了碗筷。寧帝自己先行入座，又指了指兩張空位置：別杵著站著了。

    等宮人上了飯菜，又全都退下去后，他便動了筷子，問道：太常卿與你們說了大婚那日流程了？

    這史無前例的婚儀也讓負(fù)責(zé)的官員頭疼了一陣，畢竟這無論是采用公主出嫁，還是皇子娶妃的流程似乎都有不妥。在商議數(shù)日之后，最終新制定了一套流程，分別告知二人。

    岑遠(yuǎn)道：說了。

    寧帝吃了兩口就停下了筷子：既然如此，那日就別給朕整出什么岔子來。

    怎么會呢父皇。岑遠(yuǎn)賠著笑道。

    你還說？寧帝抬眸掃了他一眼，又轉(zhuǎn)向晏暄，似乎是瞪了一下，朕真是不知道當(dāng)初給你們賜婚是對是錯，倒是讓你們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

    那當(dāng)初您為什么會冒出這念頭來啊

    岑遠(yuǎn)心下腹誹，不動聲色地順著對方的目光也看了晏暄一眼。

    盡管有些心虛，他還是小聲地道：沒有吧

    寧帝看向他：那前幾日在宵禁時擅自出城的是誰？

    擅自出城的兩位當(dāng)事人：

    岑遠(yuǎn)對寧帝知道這件事并沒有太過驚訝，畢竟這里是長安城，寧帝就算躺在塌上、目不能視了，也還是能看得見長安的角角落落。

    更何況，他們那天出城的時候可猖狂了，可一點都沒有要避諱的模樣

    按照身份來說，既然有岑遠(yuǎn)在這，一般是沒有晏暄說話的份的，他也樂得沉默。不過這時他靜靜擱下了筷子，喊道：陛下。

    說。

    晏暄道：那日是臣

    他話剛出口，就猝然被岑遠(yuǎn)打斷：父皇，我和您說。

    說罷，他扭頭快速地朝晏暄眨了下左眼，示意對方不要出聲。

    寧帝嗤聲一笑：還沒成親，就開始當(dāng)著朕的面眉來眼去了。老二，你還真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說著，他像是意有所指地看向晏暄：也不知道是誰把你寵得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晏暄：

    除卻憑借蔣昭儀得來的那些偏愛，岑遠(yuǎn)能在寧帝身邊嬉皮笑臉這么久，也是因為他深諳寧帝各種神色的變化都代表了什么，見事不好就收。就好比現(xiàn)在，這位言笑晏晏的帝王其實并沒有真的發(fā)怒，更多倒像是調(diào)侃。

    如若真要細(xì)數(shù)，寧帝在岑遠(yuǎn)面前真正怒不可遏的，恐怕只有在上一世的時候，他們在大殿之中最后一次對話。

    岑遠(yuǎn)沒有去多想過去的事情，放在幼年，他還能直接上去抱住寧帝大腿，但現(xiàn)在肯定是不會、也不愿這么做了。因此他清了下嗓子，沖寧帝笑道：承蒙父皇寵愛。父皇，兒臣那日只是因為在城中悶久了，又聽聞中元節(jié)時附近縣鎮(zhèn)有歌舞迎先祖的風(fēng)俗，便突發(fā)奇想想去湊個熱鬧，拉著晏將軍出了城。只不過還沒到地方就迷了路，最后也就作罷了，在附近的人家小憩了一宿。

    寧帝聽完他的解釋，也沒做多問，哼了一聲：朕看你就沒一天不悶的。

    岑遠(yuǎn)笑道：是父皇治國有方，讓這城里城外安逸太平，兒臣才有這嫌悶的資本。

    得了，好話一日說一次就夠了，再多就該膩了。寧帝道。

    岑遠(yuǎn)立刻從善如流地點頭，往寧帝碗里夾菜：兒臣知道了。

    寧帝覷他一眼，低頭吃著碗里的菜，仿佛不經(jīng)意間提道：那既然你說在城內(nèi)過得悶，想不想去楚國玩一圈。

    好啊。岑遠(yuǎn)下意識地開口，說完才回過神來：啊？

    應(yīng)完，他又朝晏暄看了一眼，看見對方眼里亦是迷惑。

    寧帝泰然自若地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晏卿，前些時日你遞上來的折子朕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