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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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兒。大孩子說著轉過身,指向不遠處的一處村落,岑遠隨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見一個人影。 而年幼的孩子看見那個人影就立刻拔腿跑去:爹爹! 來人彎下身將孩子抱起,小聲地問:和娘親都說了什么? 他一邊聽孩子掰著手指細數自己同娘親說過的話,邊朝眾人的方向走來。 這會兒在父親面前,年長的哥哥就顯得比方才更為沉穩了,乖巧地上前解釋:爹爹,我們在放河燈的時候碰到了這兩個哥哥,就拜托他們也給娘親和meimei放了河燈。 男子立即了然,看向岑遠二人道:唉,真是對不住,孩子不懂事,耽誤二位的時間了。 他雖見識不多,但相較于無知的孩童,還是能夠看出眼前兩人氣質不凡,身上所著衣物布料上乘,腰間佩戴的劍和飾品皆非賤物,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 岑遠連忙擺手:不是什么大事,原本我還擔心他們回家時候是不是安全,不過既然您來了,那也就無礙了。 男子又立馬道謝,越發感覺過意不去,他見到一旁馬匹,便問:二位這是要進長安城?可這都已經亥時了,城門早已關閉,二位恐怕是進不去城了。 岑遠心道:巧了,他們還就是在城門關閉的那刻出城的呢。 我們今夜本就不入長安。岑遠道,先在附近找個客棧住一夜就成。 男子卻道:可最近的客棧離這里還有好幾百里的路,等二位抵達,估計就得半夜了吧。 岑遠這會兒終于感覺到一絲頭疼。 他朝晏暄剜了一眼,用眼神問他:你怎么出城的時候都不會挑挑方向,好歹找個有客棧的地方吧。 晏暄: 話雖如此,戈影的速度又豈是普通馬匹可比的,岑遠想了想,又客氣地回道:無妨,我們的馬跑得快,應當用不了這么久。 年幼的孩子被抱在父親懷里,一直來回望著他們,這會兒像是聽懂了他們正在討論些什么,便扯了扯父親的袖子,小心翼翼道:爹爹,不如就讓哥哥們住去我們家吧。 這男子低頭看著孩子頓了一下,緊接著重新抬頭看向二人,小兒說得也是,若非因為他們,二位也不會趕不及去客棧。寒舍簡陋,只是正好有間空屋,就在離這不遠的地方,如若兩位不嫌棄的話,就來住下吧。 岑遠原本直接就想拒絕,然而那年幼的孩子晃了兩下就從父親的臂彎里滑了下來,小跑上前攥住岑遠衣擺,仰頭看著他,時而瞄一眼晏暄。 岑遠: 這孩子還真是不怕陌生人,緊抓著岑遠不放,兩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目光清澈明亮,不含一絲混沌。 終究是盛情難卻。 岑遠笑著嘆了聲氣,回頭看了眼晏暄。 他自己對屋子大小倒沒什么講究,能住就行,就怕小將軍會不會待不習慣。而晏暄只道:聽你的。 也是,岑遠隨即就心里咂摸著,小將軍戰場吃沙都不怕,怎么可能現在就住不習慣了。 他轉向男子道:那就叨擾了。 孩子們平時大約沒什么騎馬的機會,在晏暄解開戈影的韁繩后,他們站在離馬不近不遠的地方,同時露出又向往又畏懼的神色。 晏暄看他們一眼,他們又同時瑟縮,兩顆腦袋貼在一起不知在討論什么。 晏暄想了想,問道:想騎馬么。 那兩顆腦袋登時不躲避他的目光了,同時朝他看去:想! 晏暄便二話不說,帶著戈影停下,先后將兩個孩子抱上了馬。 孩子們駕著馬,頓時高呼:哇! 哎你們兩個男子立刻沖兩個孩子說教了一聲,又對晏暄說抱歉,上前想讓自家孩子別再任性,卻被岑遠攔了下來。 孩子天□□玩,就是他們去唄。岑遠笑道,我們都不介意,不用擔心會麻煩我們。 晏暄在一旁默認,只有戈影不服氣地從鼻子里嗬哧嗬哧吐了兩聲氣。 這男子就是想說什么,但見兩人這不介意并非場面話,同孩子也聊得起勁,也不再說拒絕的話了。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村子,岑遠同男子閑聊時得知,他姓薛名成,是在附近種地的農家,沒時間看管兩個孩子,就只能讓他們自己去河邊放河燈了。 離河邊最近的茅草屋就是他們的家,還在院子外邊就已經能聞見濃郁的飯菜香味。 你們還沒用晚膳嗎?岑遠問。 是啊,干完活剛回來,給倆孩子弄飯吃,結果都弄完了也不見人回,這才出去找了。薛成把孩子從馬背上抱下來,二位用過飯沒?要不一起來吃些? 岑遠看向晏暄,后者朝他回了個眼神,他便回道:我們都吃過了。而且薛叔,要是讓我們都吃了,你們自己不就不夠了。 薛成道:一些粗茶淡飯,再做一些就成,二位不用客氣。 不是客氣,是真吃過了。岑遠道,那這樣吧,明日早膳可就麻煩薛叔了。 好。薛成欣然應下,那明日早膳我就多準備一些,我先帶你們去休息吧。 他把兩個孩子先趕去吃飯,便帶著兩人去了其中一間屋子。 甫一推開屋門,就見屋子里整理得十分干凈,看著完全不像是被閑置的屋子,桌上冒著煙的茶壺、擺得滿滿當當的柜架,每一處被燭火照亮的地方都映著暖色,角角落落都充斥著鮮活的生氣。 只是 岑遠在門口逡巡一圈,就發現里頭理所應當地 只有一張床榻。 岑遠: 第 36 章 寤夢 岑遠不敢太明目張膽,只悄悄往晏暄臉上投去一眼,就見這小將軍依舊不動聲色,木著張臉,一時也讓人沒法看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薛成顯然不太擅長察言觀色,沒察覺到岑遠的神色,徑自去柜子里拿了兩床薄被,邊道:這間屋子原本是我與夫人住的,只是夫人先前生育的時候走了,我就去和孩子們一起睡了,這間屋子便也空了下來。 哎,我給忘了。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這床榻我和夫人睡綽綽有余,二位一起睡的話會不會感覺擁擠? 岑遠聽天由命般將視線轉回那床榻上。 薛成身形瘦小,即便是這么張窄小的床鋪,兩人一起睡也不會擁擠,可是 岑遠偏過頭,快速地在晏暄身上上上下下掃過一圈小將軍堂堂八尺男兒,身形勁瘦,看著雖然完全不顯壯碩,但畢竟是習武之人,又能瘦弱到哪兒去。 再看他自己,雖說從小到大他都要比小將軍稍矮那么一點點,但怎么著也和瘦小二字搭不上邊。如此一來,同躺這床榻可真是有些勉強了。 不過事已至此,岑遠也不想辜負薛成一片好意,便道:無事,不過一晚罷了,我們擠擠就行。 同時他心想:大不了就是把被子鋪地上湊活一晚。 薛成似是非常過意不去,畢竟人是他留下來的,這會兒才發現自家環境著實尷尬,他抱歉地道:是我自不量力,實在是對不住二位了。這屋里就有浴桶,要不我給你們打點熱水來吧。 不用了薛叔。岑遠忙不迭把人攔下,是我們莫名其妙來叨擾一晚,您不用管我們。 這 岑遠道:再說,您還是先去用飯吧,再不出去,那倆孩子該等急了。 聽他提起孩子,薛成這才作罷,不過還是替他們打了滿滿一桶熱水來才離開。 門吱呀一聲合上,岑遠看了眼晏暄: 半晌后,他去翻了下薄被:我睡地上吧。 你睡床。晏暄道。 停停停。岑遠直接伸出一手擋住對方,別和我爭,你也知道的,只要是我做下決定,沒人能勸得動。 他這么一說,本以為按照小將軍的性子肯定就一言不發地任這事過去了,于是就抱了床被子準備鋪到地上。孰料晏暄陡然抓住他的手臂,略微皺起眉:別睡地上。 行了,我又不至于矜貴到連這都受不了。岑遠道。 然而晏暄不為所動:你忘了 他猝然頓了一下,一瞬間過后才復又接道:忘了我去你府上時說的話了? 岑遠怎么敢忘。 那日晏暄凱旋,卻一反常態地沒有立刻入宮面圣,反而在永安大街、大庭廣眾之下,幾乎是強硬地把他抓回了府。 而在那時,晏暄曾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同他說:能不能待自己好些。 岑遠視線往一旁轉移了一瞬,接著回到對方抓著自己的手上,聲音極輕、也沒什么底氣地說:就這一晚,能有什么事。 夜里風涼,你還想起熱嗎。晏暄道。 把門窗關緊了不就行了。岑遠反駁道,然而就在他話音落下后沒有多久,窗邊不知哪里漏了條縫,有風見縫插針地從縫里鉆了進來,發出一絲嗚嗚的響聲。 岑遠: 晏暄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不消片刻,那響聲便輕了下來。 岑遠輕嘆聲氣: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睡地上了行了吧。 他這句說罷,晏暄才一聲不吭地松開了攥住他的手。 我可真是敗給你了。岑遠把薄被放回床上,繼而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灌下,我們這都還沒成親呢你就這樣,我以后這下半輩子豈不是都要這么被你管著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詞觸動到了晏暄,他眼睫一顫,悠悠看了對方一眼,而后唇角幾不可見地向上一彎,連帶著他硬朗鋒利的臉部線條都在一時之間被至柔的一面給覆蓋住了。 盡管岑遠特地別開了目光,沒有發現。 而與風一同傳進屋子的,還有外邊細碎的聲響。 薛家三人似乎是在院子里的木桌旁吃著晚膳,碗碟碰撞配合著輕聲細語的交談。不知是不是錯覺,不遠處好像倏然傳來一聲單薄的蟬鳴,交雜在晚夏的夜風里,在這一剎那拂過岑遠心頭。 他起身走至窗邊,推開窗戶看了一眼。 不多時,身邊就傳來細微的腳步聲響是晏暄。 岑遠沒有轉頭看去,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會覺得,就像這家人一樣,一間茅草屋,種幾塊地,輕輕松松過一輩子,倒也不錯。 晏暄往窗外看了眼,視線很快又落回岑遠身上:薛叔一個人在地里干活到夜晚,才勉強養活一家人,稱不上輕松。 我知道。岑遠斂眸苦笑,我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晏暄靜著沒有出聲,而岑遠像是被眼前的美好一幕吸引走了注意,一直怔怔看著,片刻后又近乎自言自語地說道:若你我成親之后,也能這么簡簡單單地過就好了。 聞言,晏暄神情微動,定定地看著對方。 從成親時開始也行。岑遠說著,甚至根本沒有發現自己臉上不知從何時起帶上了一種像是憧憬的表情。 他道:不用翻黃歷挑好日子,也不用規定那些繁文縟節,就這么簡簡單單地站在大寧的土地上,對天地家國一拜,對父母高堂一拜,對未來攜手一生的伴侶一拜,便是禮成。 純凈的月光透過窗縫,和晏暄的目光一起,安靜地落在他的臉上。 有民方成天地,有人方以為家。岑遠說到這頓了頓,迎上對方視線,鬼使神差地喚道:晏暄。 晏暄以眼神相問。 其實這場婚事并不是非實行不可的。岑遠道。 一道圣旨并非就是定局,盡管可能會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但事在人為,只要晏暄在這里說了一個不字,他就能立刻帶著對方回去長安,沖到寧帝面前讓這場婚事作廢。 重生以來,晏暄的種種態度與行為總是能讓他情不自禁地沉溺,以至于在賜婚之后,他變得有些貪心,下意識地忘記去詢問晏暄是否愿意。 他大可一直懵懂,此時卻突然想賭一把晏暄的態度。 有人方以成家。他重復一遍,問道,晏暄,你會是那個人嗎。 第 37 章 遐想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同一瞬,晏暄就回道:會。 岑遠驀然笑了。 他賭贏了。 他莫名長舒一口氣,便聽晏暄忽而轉口又說:你以前還說過,想在江南安家。 岑遠愣了一下:我有說過? 晏暄看著他,抿緊了唇。 啊對,我是有說過。岑遠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可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依稀記得,自己的確是說過這么一回,應當是在很久以前,在錦安宮里的時候,他們不知怎么就講到了蔣昭儀的故鄉。 寧帝那幾年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再未去南巡過,而岑遠從小就在宮里,連出宮都受限,更別說是往江南跑一趟了。 那時他十歲出頭,聽了蔣昭儀的描述后便一臉憧憬。 以后要是有機會,我就在那里購置一套府邸安家,不用高臺樓閣,只要能在庭院種植幾顆杏花樹,樹下能放一張躺椅一杯酒;不用離鬧市過遠,只要能看得見萬家燈火、炊煙裊裊,也能聽見窗臺外人聲熙攘、溪流潺潺。 不過在那時候,晏暄似乎并未表明什么看法,而蔣昭儀在聽后也只是無奈地一笑,很快就將話題轉到太傅給他們留的作業上去了。 岑遠看向晏暄,一臉玩味:小將軍,這你都還記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