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上有人發現了秦真，便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秦真從船上下來，被幾人攙扶著上了山。

    李桂芬一直擔心秦真，這個時候見了秦真總算是將一顆一直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秦真跟李桂芬大概說了一下自己的經歷，因為無法解釋關于楚柏舟的一切，她便略過了楚柏舟的出現，只說是自己無意中找到了一艘小木船。

    李桂芬著實為她感到慶幸，拉著她上上下下的看過，確定她完好無損。

    秦真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她腿上的傷口并未真的恢復如初，而是在傷口處生成了一層薄薄的膜，有著這層膜在，她感受不到傷口的疼痛，而這層膜很接近膚色，若是不仔細看看不出什么。

    想到之前楚柏舟跟她解釋的，人魚的血能夠療傷，所以他剛才是弄傷了自己，用自己的血替她療傷么？

    當時一片黑暗，她什么都沒能看到，只感覺到楚柏舟微涼的手掌按在她的傷口上。

    李桂芬沒注意到她的腿，見她沒事放心下來，開始跟她說起了這次的暴風雨，說著說著不由想到了楚柏舟，此前是楚柏舟前來通知她們的，可惜當時沒能及時聽他的話，他一個殘疾人，這個時候不在山上，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他自然是沒事的，海洋才是他真正的家，想到他在水里行動自如的樣子秦真笑著安慰著李桂芬。

    李桂芬想到楚柏舟既然提前知道這場暴風雨，便也應該知道躲避危險，便也就信了秦真的話。

    這場暴風雨來的突然，去的也快，第二天清晨這一場暴風雨已經徹底的消散了，陽光透過云層撒了下來，一切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之前倒灌進漁村的海水已經逐漸退了回去，只是造成損失是避免不了的。

    眾人陸陸續續的離開山上，回到自己的家中。

    鎮長帶人逐家統計人員傷亡和損失情況，好在沒有真的造成人員傷亡。

    秦真把奶奶在家里安頓好，祖孫倆洗過澡，換過衣服，吃過飯之后，秦真只說是要先去店里看看情況，便離開了家。

    電動車還在店里，浸了這么一回水怕是要修過之后才能用了，所以她只步行著。

    她沒有直接去往店里，而是先去往楚柏舟家中。

    昨天的一切都太混亂了，有很多事情她都沒想明白，也不知道該怎么說，而現在她覺得應該與楚柏舟聊聊這件事。

    楚柏舟消失了，輪椅孤零零的停在院子里，而他整個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秦真想到第一次見到這場面時的情況，她當時就該想到了，只是她當初根本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

    她突然間從內心之中升起了一種感覺，一直隱瞞的身份被識破了，楚柏舟說不定是離開了，或許他們此后再也不會相見了。

    秦真在楚柏舟的院子里獨自坐了很長時間，他其實是沒有必要暴露自己的，若當時不是因為她受傷了，若不是擔心她的安慰，他可以不出現的……只要他不出現，她就不會發現這一切……

    他怎么就對她那么好呢……

    可若是能夠，她卻寧愿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寧愿他沒有現身去救她，寧愿他從來都不曾出現，這樣她就可以繼續一無所知的和他相處，他們仍舊可以和以往一樣時常見面、聊天、說笑。

    接下來的時間所有人都在修復著家里的一切，村長將村子里所有的損失都上報了，不久市里給播下救助金。

    這一場暴風雨所造成的后果很快便消散了，一切都恢復了以往的樣子。

    秦真家的店也在裝修后重新開業了，一切好像都和往常一般無二，但是楚柏舟不見了。

    秦真時常想起楚柏舟，想到他的那條藍色的魚尾，她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切都充滿了不真實感。

    她到同學家上網用電腦查了很多關于人魚的資料，同學對此詫異不已，她只說自己是突然對此感興趣了。

    網上關于人魚的傳說有很多，她分不清楚真假，所以逐一的看了，只是想要對楚柏舟多一些了解，若是他們某一天能夠再次相遇的話……

    只是會不會還有這么一天呢？他還會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么？他們還能夠再次相遇么？

    轉眼間已經兩個月過去了，從夏天到了秋天，楚柏舟果然和海嘯一樣，突然的出現，又突然的消失……再也尋不到任何的蹤跡……

    秦真漸漸的不再對這一切抱有希望，她明白楚柏舟大概是不會再出現了，他們兩個人短暫的相逢就像這個夏天一般的過去，就這樣了無痕跡。

    夜，微風吹拂，她帶著小提琴再次到了海邊。

    她刻意挑了幾首楚柏舟喜歡的曲子，對著大海開始緩緩的演奏了起來。

    幾首曲子作罷，她下意識的回頭，四周一片空寂，那個她獨有的聽眾再也不會出現了。

    楚柏舟離開后的這兩個月她從來不曾哭過，但這個時候她卻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她蹲坐在地上，將頭埋在了膝蓋間，開始的時候是無聲的啜泣，而后聲音越來越大。

    如果她知道那是他們之間的最后一次見面，她應該跟他多說些話的，她還有太多的話想要跟他說，還有太多話都沒有來得及說……

    “你怎么了？”溫柔的男聲突然響起，讓秦真一下子呆愣在原地。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抬頭，只見楚柏舟慢慢的從海里游了過來，逐漸向她靠近。

    秦真的淚水仍舊掛在臉上，只呆呆的看著楚柏舟漸漸出現在她的面前，然后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他沒有上岸，但是海邊的水已經很淺了，在月光的照耀下，他赤-裸著上身，湛藍色的魚尾清晰可見。

    “你……”秦真只冒出這么一個字。

    楚柏舟再次問道：“你這么傷心，是發生了什么事么？”

    秦真突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放下了小提琴，整個人沖進了海中，沖進了楚柏舟的懷里。

    楚柏舟有些詫異，卻還是抱住了她。

    秦真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浸透了，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放開了楚柏舟，“我還以為你已經離開了。”

    “因為這個哭的？”楚柏舟問道。

    秦真點了點頭。

    楚柏舟伸手替她擦去淚痕，秦真這才發現他原本修剪的整齊的指甲這個時候已經長得很長很尖銳了，看著鋒利的很，好像輕易就能將任何東西撕破。

    而他的皮膚，他脖頸上的鰓，他的魚尾，這一切都昭示著他和人類的巨大不同，而她面對著這樣的他，竟然還是覺得喜歡。

    感受著他冰涼的手指微微碰觸她的臉頰，秦真的臉頰漸漸的紅了，但說話聲仍舊有些發悶，“這兩個月你去哪里了？我以為我再也不能見到你了。”

    “我一直在附近的海域。”

    “那你為什么不再像以前一樣……”秦真的話說了一半停了下來，這或許屬于楚柏舟的隱私了，她或許不該問的。

    楚柏舟回道：“身份被發現了，不方便再在岸上生活。”

    秦真沉默著，卻聽到楚柏舟再次說道：“我答應過你，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直留在這里陪你，所以我不會走遠的，你不要哭了。”

    秦真一時間心情復雜，當初楚柏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其實并未當真，卻沒想到他竟然是真的打算履行自己的諾言。

    她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知道了這件事么？”

    楚柏舟搖頭。

    “那……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如果我當做不知道，保證不把你的身份說出去，你也不能再在岸上生活了么？”

    楚柏舟沒想到秦真會這樣說，事實上秦真發現他是人魚之后的態度和反應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料，他原本以為她會害怕，她會畏懼，她會不知所措甚至是不想再見到他。卻沒想到她會因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他而如此難過，甚至是想讓一切恢復成往常的樣子。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問：“你希望我繼續在岸上生活？”

    秦真自然是想的，她想念和楚柏舟以往的點點滴滴，盼著那樣的生活能夠長長久久，但是卻又覺得有些不妥，無論楚柏舟選擇什么樣的生活方式，那都是他的自由，而他本來就是生活在深海里的，她不能強求他回到岸上生活。

    海邊傳來輕微的聲響，似乎是有人正在往這邊走，楚柏舟猛地轉身向后游去，而后整個人扎進了水中，水面上只留下一道波紋。

    秦真猛地吸了一口氣，而后追了上去。

    秦真游泳游的很好，不過跟楚柏舟比起來在速度上卻還是有著很大的差距，但楚柏舟并沒有走遠，他意識到秦真跟在身后便停了下來，待到秦真離的進了便拉住了她的手，而后帶著她一同向遠處游去。

    楚柏舟將秦真帶到距離漁村比較遠的一處礁石上，讓她在礁石上坐定，自己則用手支撐著礁石，大半個身子都沉在水里，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

    第十六章

    秦真剛剛只是不想讓楚柏舟就這樣再次消失，所以下意識的就跟了上來，這個時候反倒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轉念間又想到了自己的小提琴還在海邊，剛才終究還是太沖動了些。

    楚柏舟明顯也想到了這一點，說道：“我去幫你把小提琴拿過來。”

    秦真有些擔心的看著他，剛才楚柏舟差點兒被人發現，他現在這樣過去的話明顯不太安全，“你萬一被人看到的話……”

    “不會的。”楚柏舟這話說得很篤定，而后轉身回到了海里，湛藍色的魚尾快速的擺動了幾下，整個人飛速消失不見。

    秦真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方才楚柏舟的速度并非是他全力之下的速度，他的速度竟然快的讓人有些眼花，只見他一晃而過便已經不見了蹤影。

    四周微風吹拂，秦真的全身都濕透了，感覺略微有些涼，但是心中卻因為再次見到楚柏舟而覺得開心。

    他竟然從未離開，他一直在她附近……

    月光灑在海面上，像是灑下了一層細碎的光。

    楚柏舟回來的很快，他的動作快速而無聲，直到他出現在面前的時候秦真才發現了他的身影。

    他將小提琴保護的很好，小提琴上沒有任何的水跡。

    秦真接過小提琴放在身側，而后繼續看向楚柏舟。

    楚柏舟仍舊是剛才的用手撐在礁石上的動作，下半身仍舊蕩在海中，不過秦真發現隨著他手臂上的水分被蒸發，他的皮膚再次恢復到了和人類皮膚類似的模樣。

    看秦真盯著自己的皮膚看，楚柏舟解釋道：“沾了海水就會這樣，淡水的話連續觸碰超過一刻鐘也會這樣。”

    秦真突然想到之前自己曾經想用水潑楚柏舟的時候他說他怕水，甚至是還編出了曾經溺水的說法，她當時還疑惑他這么怕水平時要怎么喝水和洗漱，如今倒是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楚柏舟為了隱藏身份說了太多的謊話，雖然都是欺騙之言，現在想來卻讓她覺得有些暖，曾經的回憶現在想來都讓人覺得美好。

    秦真又看向了楚柏舟身后那藍色的魚尾，湛藍色的魚尾在水中顯得有些流光溢彩，她看的有些癡迷，片刻后問道：“我能摸摸它么？”

    楚柏舟笑了，他翻過身子，將魚尾抬起，放到了秦真的手邊。

    秦真伸手輕輕的觸碰著上面的鱗片，觸感微涼，很滑，卻并沒有一般魚類的腥味，離得近了反倒是能夠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你對人魚了解多少？”楚柏舟問。

    秦真將自己從網上看到的一些說法跟楚柏舟講了。

    楚柏舟說道：“多半都是假的，人魚的眼淚不會變成珍珠，人魚并不擅長紡織，人魚也并不刻意用歌聲來迷惑人，不過有一點是真的，人魚的殺傷力很強，我們在海底算是食物鏈的頂端。”

    楚柏舟伸手在礁石上抓了一下，只見他鋒利的指甲嵌入到巖石中，隨手便抓下了一塊巖石。

    他將抓下來的石頭隨意的扔進了海里，又揚了揚自己的尾巴，“人魚的指甲、牙齒和尾巴都有很強的攻擊性，如果我用尾巴攻擊你，你很難逃過。”

    秦真點頭，放在他尾巴上的手卻并沒有移開。

    “你是真的不怕我。”楚柏舟笑道。

    秦真有些不解，“我為什么要怕你？”

    “人類曾經也是人魚的食物。”楚柏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