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秋天，即便隔著窗戶，也能感覺到外面的涼意。

    顧朝朝坐在床上發(fā)了許久的呆，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太過安靜——

    啊，手機關(guān)機了。

    她晃了晃神，順手開燈后把手機也打開了。

    開機鈴聲響了三秒，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接著是無數(shù)個電話和信息涌了進來，她在這些內(nèi)容里，一眼就看到了吳暢的名字，頓時心下一緊，消息顧不上看就打了過去。

    鈴聲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對面?zhèn)鱽韰菚潮┨缋椎穆曇簦骸盀槭裁船F(xiàn)在才接電話！”

    “發(fā)生什么事了？”顧朝朝沉聲問。

    “還能是什么事，暮深不見了！”吳暢咬牙。

    顧朝朝猛地站起來：“怎么回事？”

    “我還想問你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我去找他，他就說了一句jiejie討厭他了，別的什么都沒說，結(jié)果今天早上我等他來上課，等了很久都沒見他從屋里出來，剛才去找就發(fā)現(xiàn)人沒了！”吳暢又著急又擔(dān)心，搞得一肚子火，“你到底干嘛了，人好好的為什么突然失蹤？！”

    “我現(xiàn)在沒空跟你解釋這些，報警了嗎？”顧朝朝冷著臉起身，衣服都顧不上換就往外走。

    吳暢繼續(xù)發(fā)火：“還用你提醒？！”

    “航班信息呢？查過沒有？”顧朝朝又問。

    吳暢一愣。

    顧朝朝頓時火大：“失蹤這么久了，你不知道查航班信息？！”

    吳暢瞬間成了理虧的那個，旁邊的周倉火速找出航班信息，看到沈暮深定了昨晚回國的機票后頓時松了口氣，趕緊示意吳暢看過來。

    “……他回國了，飛機沒有晚點，如果順利坐上飛機，三個小時前就該到了。”吳暢看到信息，心里沒那么著急了，逐漸也意識到自己對顧朝朝的態(tài)度太差，“他會打車，手機里也有錢，應(yīng)該能找到你。”

    顧朝朝冷著臉往外走，管家看到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樣子愣了愣，連忙追過去問發(fā)生什么事了，顧朝朝一言不發(fā)，只管往外沖。

    “顧總等一下，外面還在下雨！”管家說著，急忙拿了把雨傘。

    然而已經(jīng)晚了，顧朝朝穿著睡衣拖鞋，已經(jīng)沖出了家門。

    秋天的細(xì)雨下得不大，冷颼颼的感覺卻能滲入骨子里，顧朝朝卻出了一身汗，滿心只想著盡快把人找到。

    管家唉聲嘆氣地追在后面，快追到院門口時顧朝朝猛然停下，他腳下一滑差點撞上她，趕緊退后一步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注意……沈少爺？！”

    看到院子外渾身淋得濕透的沈暮深，他驚訝得聲音都有些破了。

    沈暮深站在清冷路燈下，身上薄薄的毛衣和牛仔褲已經(jīng)淋透了，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整個人都在輕輕發(fā)顫，就像一只被凍壞的狗狗。

    顧朝朝呼吸還未平復(fù)，微張著嘴冷冷地看著他。

    “jiejie。”他哀哀地叫一聲。

    顧朝朝面無表情，心里甚至有一股火在燃燒。

    沈暮深身形一動，又突然停了下來。

    他站了太久，身體都凍僵了，手麻腳麻連移動都困難。管家看出他的窘狀，頓時心疼地上前攙扶：“哎喲我的沈少爺，你什么時候回來的，為什么不早說，我也好去接你啊！”

    “jiejie。”他眼里只有顧朝朝，見她不理自己，又叫了一聲。

    顧朝朝給出的回答是扭頭就走。

    沈暮深身形一顫，險些摔在地上。

    管家不知道這倆人鬧什么別扭，只好又哄又勸先把沈暮深帶回家里，讓他先洗澡換衣服。

    “有什么事之后再說，你先把自己整理好。”管家說著，把他推進浴室。

    將近一年沒回來，浴室里的一切還維持他走時的樣子，卻一點灰塵都沒有，顯然是精心收拾過的。沈暮深眼眸微熱，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始脫衣服洗澡。

    二十分鐘后，他換好了衣服來到顧朝朝門前，敲了敲門口乖乖開口：“jiejie。”

    屋里無人應(yīng)答。

    他靜了一分鐘，再次敲門叫人，沒人答應(yīng)就再安靜一分鐘，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仿佛有無盡的耐心。

    房間里的顧朝朝無視門口的sao擾，跟吳暢簡單說明情況后就要掛斷電話，吳暢趕緊阻止：“你先等一下。”

    “還有事嗎？”顧朝朝蹙眉問。

    吳暢咳了一聲，一點氣勢都沒了：“你……不打算把他放進屋嗎？”敲門敲半天了，他都聽到了。

    “他這么有能耐，還用我放？”顧朝朝面無表情。

    吳暢訕訕：“可……還是個小孩啊，也沒什么壞心眼，就是想回去找你而已。”

    “沒什么壞心眼，為什么不提前告訴你或者告訴我？他到底有沒有良心，知不知道多少人擔(dān)心他？”顧朝朝想起這件事就生氣，“這么大的人了，做事卻不考慮家人的感受，不給他一點教訓(xùn)，難道等他下次再犯？”

    她說得太有道理，吳暢也不知道該怎么勸了，再想想沈暮深消失時自己有多擔(dān)驚受怕，不知不覺就跟顧朝朝站在了同一戰(zhàn)線。

    “一定要讓他長點教訓(xùn)。”他堅定道。

    顧朝朝輕嗤一聲掛了電話，無視外面的敲門聲去洗臉護膚了。

    沈暮深繼續(xù)站在門口，任由誰來勸都不肯走，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敲門。

    顧朝朝雖然氣得不輕，可見他這么堅持，一時半會兒也狠不下心了，再想想?yún)菚衬蔷洹f你不要他了’……她深吸一口氣，到底還是去開了門。

    房門打開，沈暮深睜大了眼睛：“jiejie……”

    “知道錯了嗎？”顧朝朝板著臉問。

    沈暮深聞言眼圈一紅，瞬間閉嘴。

    顧朝朝本想讓他道個歉，這件事就過去了，結(jié)果看到他突然沉默對抗，頓時又生出一股火氣：“你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錯？”

    “……我沒錯。”沈暮深低頭不肯看她。

    顧朝朝不可思議：“你怎么好意思說出這種話？”

    “就是沒錯。”沈暮深聲音都快哽咽了。

    ……這就是小孩的叛逆期？顧朝朝被他兩句話直接氣瘋了：“好，你沒錯是吧，那還站在這里好像要認(rèn)錯一樣干嘛，回你的房間去吧。”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沈暮深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

    顧朝朝不悅：“還有事？”

    “我給你的畫，你認(rèn)真看過嗎？”沈暮深眼巴巴地看著她。

    顧朝朝蹙眉：“怎么，想要回去？”

    “我不是……”

    “就在書房，你想拿就拿走吧。”顧朝朝想也不想地說了句。

    沈暮深徹底懵了，怔怔看著她仿佛受到了多大的傷害。

    顧朝朝被他看得莫名心虛，卻還是堅定地要拂開他的手：“干嘛這么看著我，你不是想要走嗎？我答應(yīng)你還不行……”

    然而沒有被抓的手剛放在他手腕上，一滴小雨點就掉在了她的虎口。

    顧朝朝愣了愣，抬起頭時，就看到他在無聲地掉眼淚。

    “……哭什么？”顧朝朝嗓子發(fā)干。

    沈暮深不說話，只是看著她哭。

    “……你一聲不吭地跑回來，害你師父擔(dān)心這么久，我說你兩句，你還委屈了？”顧朝朝看著他的眼淚，說話的底氣都沒那么足了。

    “我沒錯。”沈暮深執(zhí)拗地重復(fù)這三個字。

    顧朝朝聽到他到現(xiàn)在還認(rèn)定自己沒錯，眼底頓時閃過一絲失望，正要說些什么時，他突然開口：“我就是……喜歡jiejie。”

    顧朝朝愣住。

    “我沒錯……”他還在重復(fù)。

    顧朝朝愣了許久，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你一直說自己沒錯……指的是這件事？”

    沈暮深眼底噙著淚，無聲地與她對視。

    顧朝朝抿了抿唇，盡可能心平氣和地開口：“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是你不聲不響跑回來的事，你覺得瞞著我跟吳暢是對的嗎？”

    “不是，對不起，”沈暮深這次倒是很快認(rèn)錯了，“我以后不會了。”

    他低頭太快，顧朝朝一堆教育的話噎在嗓子眼，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無言地看著他。

    兩人安靜地對視，連空氣都變得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沈暮深哽咽開口：“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為什么這么說？”顧朝朝打起精神。

    “你不跟我視頻，不要我的畫，”沈暮深越說眼圈越紅，“我知道那天不是夢，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所以不要我了。”

    這大約是他說過最長的一段話。

    他的話又將顧朝朝拉入兩難的處境，她糾結(jié)許久，到底嘆了聲氣：“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

    沈暮深抓著她的手頓時一緊。

    “你在我眼里，還是個孩子，孩子做出的判斷都是不準(zhǔn)確的，”顧朝朝說完靜了靜，“我怕你后悔，知道嗎？”

    “我不后悔。”沈暮深眼巴巴道。

    顧朝朝只是笑了一聲，沒有回應(yīng)他這句話。

    “jiejie，別不要我。”沈暮深低聲懇求。

    顧朝朝一陣心酸：“沒不要你，你永遠(yuǎn)都是我的家人。”

    “只是家人嗎？”沈暮深又問。

    顧朝朝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這個問題，糾結(jié)許久后只是含糊道：“別的事等你長大一點再說吧。”

    “要多大？”沈暮深追問。

    顧朝朝猶豫：“嗯……至少20歲，生活能獨立了。”思來想去，她還是放棄了帶他去看心理醫(yī)生。

    他現(xiàn)在好好的，已經(jīng)從當(dāng)初封閉的狀態(tài)走了出來，她不忍心再一次提醒他的過往。

    沈暮深猛然睜大眼睛：“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九歲了。”

    “嗯。”顧朝朝笑笑。

    “還有三個月就二十歲了。”沈暮深又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