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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錨點在線閱讀 - 分卷(16)

分卷(16)

    沉入錨點五號的記憶,睜開眼的一瞬間嚴朗被龐雜的恐慌情緒淹沒。刺眼的陽光、尖細的人聲、路人偶爾的對視、路燈上綁縛的攝像頭,五號攏緊長外套,在盛夏的季節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他茫然地站在路邊,口袋里的手機嗡嗡作響。

    一輛黑色汽車速度極快地向他沖來,五號恐慌到極點,他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黑車擋風玻璃里的駕駛員。駕駛員猛踩一腳剎車,降下車窗罵一句:有病啊,不知道躲嗎?!

    五號后退一步,轉身沿著道路走開。口袋里的手機執著地發出響聲,五號后知后覺地拿出手機,食指顫抖摁下接聽。

    一凡,一凡,你在哪里?聽筒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我在五號說,我在路邊。

    哪條路,附近有路牌嗎?中年男人耐心地引導,爸爸去接你。

    剛剛有人罵我。五號委屈地告狀。

    你找找附近有沒有路牌,豎著的藍色或者綠色牌子。中年男人說。

    你去哪兒了?五號問。

    我在機場T3大廳辦點事。中年男人說,在一樓,你呢?

    我坐了電梯。五號說,我在上面。

    二樓嗎?男人問,我現在上去。

    五號直接掛斷電話,他的行為模式接近于自閉癥,毫無邏輯可循。他站在路邊左看右看,一輛藍色的七座商務車停在路邊,快跑!五號邁開腿,他個子高,穿著風衣,大步走過商務車旁和Carlos對視,Carlos朝他點頭,這嚇了五號一跳。

    五號雙手揣兜,面無表情,他緊張極了,聳了下肩膀,他看到一位中年男人站在玻璃墻里,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走進機場大廳。

    Carlos把錨點五號認成了某個特定的人,嚴朗想,他倒回畫面,一幀一幀看。所幸錨點五號擁有優秀的視力,畫面中的Carlos衣領鎖骨處露出的紋身是一個類似于三角形的一個角。五號的精神疾病導致他看到的畫面都是高飽和度的色彩,看得嚴朗腦袋發蒙。

    嚴朗看到Carlos提著的泡沫箱爬上一個顫顫巍巍的激光紅點,Carlos的大拇指摁在泡沫箱的把手處。紅點究竟是什么,泡沫箱又有什么玄機,嚴朗依舊沒有頭緒。

    楊宜曾告訴他,病毒是一種強大的癌癥誘發劑,當下所有人都被感染,沒有基因缺陷的人即使活下來身上也會攜帶這種誘發劑。

    這就意味著,如果嚴朗和病毒共處一室,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

    靈感如流星劃過,嚴朗來回看了幾遍五號的記憶,確認沒有遺漏信息后退出模擬。

    踏出模擬艙,嚴朗問串門看熱鬧的楊宜:楊老師,我們有抹除無基因缺陷人種感染的病毒的辦法嗎?

    啊?楊宜沒聽明白。

    就是我們這種沒有基因缺陷,但身上仍攜帶病毒的人。嚴朗解釋,有抹殺我們身上病毒的方法嗎?

    有辦法,但造價昂貴且傷身體。楊宜說。

    什么辦法?嚴朗問。

    锎(kai,一聲)放療。楊宜說,用锎267放療一次就可以徹底殺死病毒。

    第28章 生氣

    锎是世界上最貴的元素,锎267是目前最有效的抗癌放射性元素。楊宜說,一次放療至少花費一百萬人民幣。

    嚴朗若有所思地點頭,他問:太原有锎放療的機器嗎?

    北京有。楊宜說。

    有什么辦法能阻隔病毒傳播?嚴朗問。

    病毒通過空氣傳播,密封環境即可阻隔。楊宜說,你問這些做什么?

    想了解一下。嚴朗說,我有個小想法。

    聽到這句話,祁闊面色驟然繃緊,他問:什么想法?每次嚴朗的小想法都充滿冒進和危險。

    不告訴你。嚴朗說。

    楊宜挑眉,表情微妙,小兩口吵架了?

    嚴朗沒搭理祁闊,撈過椅子坐下,低頭在他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楊宜看向祁闊,祁闊無奈地嘆氣,說:嚴朗

    不聽。嚴朗說。

    魏昊朝楊宜使眼色,倆人輕手輕腳走出實驗室,魏昊順手關上門。

    12層暴動了你知道嗎?楊宜說。

    又暴動了?魏昊納悶,沒剩幾個人還搞暴動。

    他們估計是覺得末世了還要上班。楊宜說,12層是做什么的,種玉米?

    1030層是種植層。魏昊說,暴動唄,再鬧也得打工。

    祁闊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嚴朗不說話,筆尖劃過紙面沙沙作響。

    許久,一道聲音響起,你覺得拯救所有人犧牲一個人沒有問題。嚴朗合上筆帽,他看向祁闊,所以你三番兩次提醒我不要救那個男人。

    你因為這個生氣嗎?祁闊問。

    我怕我回到過去,睜眼看到,那個男人是你。嚴朗說。

    祁闊說:那不是我。

    記憶模擬中的場景是當事人看到的,一比一復刻。祁闊說,你看過五個人的記憶了,怎么會覺得那個人是我?

    你能造出時光機,我怎么知道你不會篡改記憶?嚴朗問。

    祁闊說:但那不是我。

    嚴朗瞥他一眼,更用力地在紙上寫字。有時候他只是心大,不是傻。

    祁闊無措地站著,不敢說話,也不敢靠近嚴朗,他不知道怎么做能讓嚴朗消氣。堂堂宇宙之子仿若沒背出來課文被老師罰站的中學生,天知道他根本沒有被老師訓斥的經歷,更別說罰站。

    嚴朗寫下兩行字,抬頭,問:你站那干嘛?

    那我站哪兒?祁闊問。

    你不去上班嗎?嚴朗說。

    我去上班你就不生氣了嗎?祁闊問。

    這一來一回的拉扯,弄得嚴朗更生氣了。

    生氣不能解決問題,然而祁闊什么都不說,把嚴朗當傻子耍,想到這里嚴朗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對祁闊說:你去上班吧,我寫完去找你。

    祁闊盯著他,不太相信地問:真的嗎?

    嗯。嚴朗說,耗著沒意思,他自己能把自己哄好。

    祁闊躊躇一會兒,走到嚴朗身旁,彎腰親在對方額角:你得相信我。

    嚴朗沒有拒絕,但也沒有進一步親昵的動作。

    祁闊回到辦公室,調出圖紙文件,按照昨天算出的時空定位規律,畫出奇形怪狀的零件相互匹配,加入變量做模擬計算。

    實驗已經走到了末端,祁闊摘下眼鏡,揉揉眼睛,這意味著他和嚴朗的相處時光所剩不多。他錯估了嚴朗的脾性,他的愛人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或許這件看似死結的事情有別的解法。

    嚴朗問他,是不是覺得拯救所有人犧牲一個人沒有問題。祁闊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從不認為必須拯救所有人,他的大腦里沒有救世的選項,他只想救嚴朗。

    如果救嚴朗必須救所有人,而救所有人必須犧牲自己,祁闊覺得沒有問題。

    他只想救嚴朗,僅此而已。

    咚咚。

    嚴朗敲響門板,祁闊說:進。

    狼犬繃著臉踏進辦公室,說:我不生氣了。

    看起來火氣更大的樣子,祁闊小心地說:你餓嗎?

    嚴朗下意識緩和表情,比起生氣,他更不喜歡祁闊現在討好的模樣,高級研究員合該冷淡傲氣。他走過去,把祁闊攏進懷里,蹭蹭對方的鬢角,說:我決定等我想起來所有事情,再和你算總賬。

    祁闊沉默一會兒,問:可以在床上算嗎?

    ?

    楊宜端著餐盤坐在魏昊對面,她咬了一口饅頭,看到祁闊和嚴朗一前一后踏進食堂,她熱情地打招呼:祁工,這邊。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菜?祁闊問。

    小炒rou蓋飯,南瓜餅。楊宜說,好吃,特別香。

    嚴警官不舒服嗎?耳朵這么紅。魏昊問,楊宜越過桌面拍了他一下。

    有點熱。嚴朗說,等一會兒就好了。

    哦哦。魏昊閉上嘴巴。

    祁闊悶笑不說話,他腦袋里反復播放狼犬瞠目結舌、紅暈從脖頸蔓延到耳尖的奪目景色。嚴朗氣惱地咬了他一口,咬在脖頸,沒敢使力,留下兩個淺淺的犬齒痕跡,片刻消散。

    瞧著楊宜有話跟祁闊說,嚴朗先取了餐盤去打飯,他抬手捏捏自己的耳朵,感受到熱燙,不好意思地松開手,順著人群找尋小炒rou蓋飯的窗口。

    穿梭機怎么樣了?楊宜問,我剛剛遇到李主任,他讓我問你。

    快完成了,我昨天算出時空定位的規律。祁闊說,最多一個月建成。

    你有和嚴警官說穿梭機的運作原理嗎?魏昊問。

    說過。祁闊看著嚴朗排隊的身影,說,他沒有意見。

    你明明知道你們的未來,你為什么楊宜問。

    祁闊聲音越來越小:我有什么辦法呢

    他和嚴朗一同長大,畢業、戀愛、同居,因為嚴朗的工作性質一直沒有結婚。嚴朗怕窮兇極惡的歹徒報復祁闊,別說外出約會,祁闊和嚴朗的同事都不知道兩人的關系。

    愛情本身不該被如此苛責,他們卻不敢站在陽光下。

    嚴朗夾了兩個南瓜餅放進碗里,他看向祁闊,祁闊朝他招招手,嚴朗眉眼彎彎地笑起來,英俊帥氣又有點憨。

    走一步算一步吧。祁闊說,我去吃飯了,你們慢用。他走到嚴朗身旁,碗里的南瓜餅被好奇的狼犬咬了一口嘗嘗味道,祁闊拿起月牙狀的南瓜餅吃掉剩下的部分。

    給你,我再去打一份。嚴朗把餐盤塞給祁闊,拿一個空盤子站在隊尾。

    祁闊找張長桌坐下,等了一會兒,嚴朗端著餐盤走過來,他問:你知道我爸媽在哪嗎?

    啊祁闊梗了一下,其實

    他們活著嗎?嚴朗問,我排隊的時候聽到他們聊天,一個人說都末日了他mama催他相親。

    病毒對老年人和兒童的殺傷力最大。祁闊說,所以

    哦。嚴朗說,好吧。他有點沮喪,扒了兩口米飯,說,你見過我爸媽嗎?

    見過。祁闊說。

    嚴朗被當局扣押的半年里,是祁闊趕回來照顧生病的嚴家二老。

    他們是什么樣的人?嚴朗問。

    你mama是公務員,你爸是數學老師。祁闊說。

    你爸媽呢?嚴朗問。

    我是單親家庭,我媽把我帶大的。祁闊說,我上大學后她又找了個男人,過得挺好。

    那個男人對你好嗎?嚴朗問。

    我不怎么回家,他們兩個過得好就行。祁闊說,實際上他那時候全心全意追嚴朗,哪顧得上他媽的二婚生活。

    第29章 小想法

    兩人一同用過晚餐,祁闊被李巖叫走,嚴朗左右沒什么事,便回到宿舍洗澡準備休息。

    水流嘩嘩作響,淋濕嚴朗濃密的頭發。嚴朗拿起洗發水瓶倒置擠在掌心,搓出泡沫往頭上揉,他想起祁闊說的【可以在床上算賬嗎】,耳朵頓時通紅一片。檸檬海鹽味的洗發水觸感冰涼,但也下不去嚴朗的火氣,他苦惱地甩甩腦袋,試圖把這句話丟出腦海,順便甩了一墻的泡沫。

    為轉移視線,嚴朗轉而在墻上畫正字,不知不覺,他已經醒來51天。這五十多天里,他看過五個人的記憶,見過童話里的時光機,參觀了堪比侏羅紀世界的地表,摸過一架貨真價實的戰斗機。

    戰斗機哎!嚴朗忍不住笑,等他回到過去,一定要跟小隊成員好好講講他的經歷。

    戰斗機耶。

    嚴朗小小地歡呼一聲,打開花灑洗掉一頭泡沫。

    祁闊推開嚴朗宿舍的門,正好聽到嚴朗在浴室中模仿演唱會現場的歡呼聲,不知道狼犬在自顧自高興什么。祁闊坐在書桌旁,無聊地撥弄手環,滑動光屏上的信息流,三封審批郵件,兩封新政策上線通知,都是些細碎零散的小事。

    他舒展身體,攤在椅子上等嚴朗洗完澡。李巖叫他過去主要詢問穿梭機的建造進展,并暗示上頭給的壓力極大,如果他們沒法證明穿梭機的實質意義,這個項目有夭折的風險。

    再給我一個月。祁闊說,最多一個月。

    你確定嗎?李巖問,這個項目啟動的根本原因是組織相信你的能力,你已經連續研究了一年多,沒有出任何成果。

    事實上,我參與量子傳送的研究已經兩年,而量子傳送這個命題,人類研究了七十多年。祁闊說,我承認我是個聰明的人類,這不代表我能把近一個世紀的研究成果壓縮到一年,這是神話。

    我知道,祁工。李巖疲憊地嘆氣,人類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最近的人口普查的統計結果出來了?祁闊問。

    全國三百零七個地下城,僅剩兩億人。李巖說,這個數字每天都以0.01%的進程縮減。

    我們尚且如此,其他國家呢?祁闊問。

    李巖搖頭:一個比一個慘。

    如果我們挺不過去,沒人能挺過去。祁闊堅定地說,李主任,你必須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