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高傲的研究員大概不喜歡自己戳破對方的脆弱,嚴朗體貼地想,他轉身去衣柜前換衣服,留祁闊站在原地梳理心情。 打開衣柜,簡單的黑白T恤、純色襯衫、休閑褲和牛仔褲次序排開,簡單大方,是嚴朗喜歡的款式。他隨手拿出一件襯衫和一條褲子套上,蹲下換鞋,房間里沒有鏡子,他轉身攤開雙手向祁闊展示:怎么樣? 祁闊情緒收斂,面色重歸冷淡,他頷首:不錯。 嚴朗身材好,披麻袋都好看,他看向祁闊,等待他的導師的下一步指示。嚴朗沒有過去的記憶,可他的敏銳度仍然存在,他感到祁闊對他的微妙態度,他不是囚犯,亦和這里的人沒有仇怨,有些路過的學員看他的眼神帶著憐憫和慨嘆,似乎為他的境遇抱不平。 至于祁闊嚴朗看向他名義上的導師,祁闊待他忽近忽遠,對方究竟在隱藏什么秘密,這個地下城是什么情況,一切都要慢慢來。 我們去食堂吃飯。祁闊說,他推一下無框眼鏡,目光久久停留于嚴朗身上,片刻,率先邁出房間。 嚴朗跟在祁闊身后半步,老老實實地走路,沒有好奇地問東問西。 祁闊刻意緩下腳步,與嚴朗并肩,他太長時間沒有和嚴朗這樣生疏的說話,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啟交談,遂一直沉默。 嚴朗腦袋里想的是其他事情,他身量比祁闊高約兩指橫平的距離,轉頭目光越過祁闊頭頂,心想研究員看起來瘦弱,個頭倒挺高。嚴朗雙手交握,指尖不自覺地轉動無名指上的戒指戒指? 嚴朗低頭,無名指上環著一個銀戒,戴了有些年頭,銀戒的一圈布滿細小的劃痕。戒指代表他有伴侶,他的伴侶在哪里? 食堂到了。祁闊的聲音打斷嚴朗的沉思,研究員先生指向前方,那里有餐盤和餐具,去那邊窗口打飯。 哦好。嚴朗說。 你跟緊我。祁闊說。 食堂不大,穿過整整齊齊擺放的七排座椅來到最里面的打飯窗口排隊,入眼是一片純白色。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們和學員們端著餐盤一列列排開,襯衫休閑褲的嚴朗站在中間,格格不入。 祁工,吃飯呢?幾個研究員朝祁闊打招呼,這是? 錨點1號。祁闊說,李工,曹工。 嚴警官醒啦?研究員們態度親切隨意,感覺怎么樣? 嚴朗記憶空白,只得露出友好的笑容:還不錯。 我聽楊工說嚴警官恢復得很快,年輕就是好。其中一個中年男性研究員感嘆。 說什么呢,祁工也年輕。另一個研究員說。 祁闊沒搭理兩名研究員的調侃,帶著嚴朗徑直來到做面食的窗口:一份牛rou拉面,你吃什么? 嚴朗確實喜歡吃面,他說:涼面。 祁闊說:牛rou涼面,多放辣椒。 嚴朗沒有提出異議,他也確實喜歡吃辣。 第3章 地下城 面不錯。嚴朗用筷子卷起牛rou涼面,勁道。 那當然,這可是山西。楊宜端著餐盤路過,她朝祁闊打招呼,祁工,這有人嗎? 坐吧。祁闊說。 楊宜笑瞇瞇地坐下,對嚴朗說:哦對嚴警官應該不記得,這是太原市。她指指頭頂,面食一絕的地方。 楊工,你這么說把我們陜西放哪?鄰桌的研究員不滿地說,陜西才叫面食一絕。 山西陜西都是一絕。楊宜說。 嚴朗托著下巴看他們斗嘴,他沒有記憶,自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祁闊說:你在呼和浩特長大。 嚴朗看向祁闊:你呢? 我也是呼市長大的人。祁闊說,咱倆的大學都在北京,你是公安大學,我是清華。 祁工是學霸,比不了。楊宜開玩笑。 坐在這里的人誰不是學霸。祁闊說。 嚴朗默默舉手,祁闊瞥他一眼:你不算。 我想問一下。嚴朗說,和我一樣的普通人,都去哪了? 你不是普通人,嚴警官。楊宜說,這里是內城的研究所,其他人在外城。 地下城分為兩個區域。祁闊說,研究員和高層政客在內城,軍隊和其他人在外城,外城位于地下15千米,內城位于地下57千米。 我們的位置在內城的最核心,去外城需要乘坐電梯。楊宜說,這里比外城安全得多。 安全?嚴朗問,為什么外城不安全? 變異動物。楊宜說,單講講不明白,等會兒吃完飯你可以去閱讀室查閱資料。 祁闊對嚴朗說:我帶你去。 嚴朗注意到楊宜說他不是普通人,祁闊向別人介紹他【錨點1號】,錨點是什么意思?他低頭吃面,他并非沒有過去,只是他不記得,可別人都知道他沒有記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過午飯,祁闊和嚴朗與楊宜道別,嚴朗問:我為什么不記得過去? 因為你是錨點。祁闊說。 錨點是什么?嚴朗問。 錨點是祁闊邊走邊說,這很復雜,一兩句話講不清。 嚴朗正要追問,祁闊將他拉進一間四周是毛玻璃墻的洽談室,關上門,說:錨點是時間線收束計劃里的名詞。 聽起來神秘又高端,嚴朗耐心地等待祁闊解釋。 這是一個物理學方面的計劃,由我主導。祁闊說,2087年6月5日基因病毒泄露,一年之內,全球由70億人口縮減至10億人。收束計劃的目的是扭轉原有時間線,改變既定結果。 改變?嚴朗覺得荒謬極了,已經發生的事情怎么改變? 我們設定了若干錨點來還原2087年6月5日的情況,選取與病毒泄露事件相關的人員作為錨點提取記憶導入計算機建模。祁闊說,找到導致病毒泄露的原因,將最關鍵的那個人傳送到2087年6月5日,阻止病毒泄露。 而我是錨點一號嚴朗試圖理清關系。 你是錨點一號,你是最關鍵的錨點。祁闊說。 你是指,我導致了這一切?嚴朗震驚。 也不能這樣說。祁闊說,事情很復雜。 接著剛剛的話題,把人傳送到2087年6月5日,怎么傳送?嚴朗問,你們造出了一個時光機? 正在研制中。祁闊說,在這之前,你需要進入模擬機訓練。 信息量太大,嚴朗一時卡頓,他喃喃道:我總覺得我在做夢 祁闊伸手擰了嚴朗一下,嚴朗:嘶疼! 你沒有做夢。祁闊將手收回口袋,嚴警官,你必須拯救世界。 陡然一口的大鍋扣到嚴朗腦袋上,他自個兒那點過去還沒捋明白,就要去拯救世界,這也太為難人了。 你說提取那一天的記憶,為什么我的記憶都沒了?嚴朗問。 人腦不是硬盤,不是我想提哪天的記憶就提哪天的。祁闊說,截取一段記憶轉化為圖像儲存,其他記憶的丟失是正常情況。 你們為什么不把記憶都儲存,截取某一段后再把其余的還給我?嚴朗問。 祁闊選擇用一個古老的笑話回答嚴朗:把大象裝進冰箱需要幾步? 嚴朗察覺到祁闊的不屑,閉嘴不再往祁闊的槍口上撞。 這個基地有多少人?嚴朗問。 這里是太原地下城,常住人口七十萬,內城十萬人,外城六十萬。祁闊說,除太原外,石家莊、杭州、廣州、西安、武漢、鄭州、貴陽、成都等二十個城市各自設有地下城。 物資從哪來?嚴朗問。 地上存留了一些,地下城也有各種產業,目前能夠實現自給自足。祁闊說。 我想去外城看看。嚴朗說。 不行。祁闊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不近人情,便退一步提出了解外城的新途徑,我帶你去圖書室看資料。 好吧。嚴朗拉開洽談室的門,請。 祁闊雙手揣兜走出去:謝謝。 嚴朗注意到祁闊的手,多嘴一句:你的手怎么弄的,要不要上點藥? 過一陣子就好了。祁闊說。 長長的走廊,兩旁是辦公室的門,白墻白地,頂燈徹夜不熄,濃重的消毒水味,這里像末日前的醫院。嚴朗問:咱倆以前認識嗎? 不認識。祁闊說。 你怎么知道我在呼和浩特長大,去北京上學?嚴朗問。 你的資料非常詳細。祁闊說,你是關鍵錨點,我對你的背景信息了如指掌。 這倒也說得通,嚴朗卻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是圖書室,你可以刷手環借閱資料,只能讀你有權限的資料。祁闊說,你的權限比我的權限低一級,不過這些夠你看的了。 好的。嚴朗抬起手腕,貼在讀卡器上,滴一聲,綠燈亮起,屏幕顯示一排排能夠借閱的影像資料。 你自己看吧,我有個會議。祁闊說,晚飯時候我來找你。 嚴朗點頭:一會兒見。 祁闊走出圖書室,關門時盯著嚴朗的背影看了幾眼,淺棕色的瞳仁光芒變幻不定,似深情又似擇人而噬。 咔噠。圖書室的門關上,嚴朗劃了幾下屏幕,點開一部《成都外城實錄》的紀錄片,戴上耳機開始觀看。 【2087年6月5日,太原延寧機場泄露人造病毒56號、69號,本紀錄片針對人造病毒56號開展成都地下城外城的觀測實錄,供內城研究員研究使用。】 【人造病毒56號能夠引發除人類外的動物變異,變異方向為體型變大、暴躁敏感、行為失常及其他未知變異。】 片段開頭是一只巨型蟑螂,配有旁白【這是最頻繁攻擊成都外城的動物,北方地下城受攻擊的頻率較南方低20%。】巨型蟑螂約有半人高,揮舞著兩只前足,放大的口器直逼鏡頭。 嚴朗猛地直起腰桿,差點一腳把電腦屏幕踢出去,他拖一下進度條,圖像快進到第二頻繁攻擊地下城的生物老鼠。 【哺乳動物的變異效果不如節肢動物,所以這只老鼠的個頭與蟑螂差不多,老鼠沒有蟑螂的外骨骼盔甲,導致變異后的老鼠打不過蟑螂,而淪落到去地上與更大體型的動物搶食。】 【地下城外城貼近地表,每個地下城每個月因變異生物犧牲的人類大約有300500人。如何防止變異生物侵擾人類,成為每個地下城的領導者最為頭疼的問題。】 第4章 吹頭發 李主任,我需要更多的鉈。祁闊說,以及加蓋一座反應堆。 李巖,太原地下城內城科研部主任,在成為科研部主任之前,擔任山西省物化研究所所長一職,與祁闊是師徒關系。因著這一層關系,祁闊在地下城科研部說話頗有份量。 小祁啊李巖捏捏鼻梁,基地資源有限,關于收束計劃已經有人提出反對,且意見不小,你看 我需要更多的鉈。祁闊說,您知道鉈在通訊傳輸上的優越性。 李巖無可奈何地看著祁闊,他最驕傲的徒弟。祁闊性格冷漠,心無旁騖,物理上造詣奇高,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放眼全國乃至全世界,試問誰最有可能造出時光穿梭機?非祁闊莫屬。可如今情況特殊,資源稀缺,地面之上危險眾多,找尋資源極其艱難,更別說罕見的、需要特殊保存的放射性物質,在每天都有人死去的當下,李巖難以張口問城主討要更多的人手搜尋祁闊要求的物資。 李主任,時間線收束計劃如果成功,將是效果最好的計劃。祁闊說,您 我知道,但是,李巖說,收束計劃也是成功機會最渺茫的計劃。 祁闊垂眸不語,李巖說的沒錯,穿越時空、改變過去,聽起來完全是天方夜譚,但他相信自己能將空談變成現實,他必須能。 我可以把基地里所有的鉈給你。李巖說,至于反應堆,你去找鈾自己建。 謝謝主任。祁闊說。 對了,嚴警官醒了嗎?李巖問,恢復怎么樣? 醒了。祁闊說,恢復很好,各項指數都達標。 好的。李巖頷首,他的目光停在祁闊手上的戒指印痕,節哀。 祁闊將右手背后,表情不自然地說:一年前的事,我早就走出來了。 那就好。李巖說。 師徒一番寒暄,祁闊踏出辦公室,朝圖書室走去。 嚴朗正在看變異動物解剖的紀錄片,兩人高的袋鼠橫躺于地面,渾身血污的人拿一把長刀切開袋鼠的腹部,將足有正常成年袋鼠大小的袋鼠幼崽往外拖,一邊拖拽一邊用英文說【受病毒感染的成年袋鼠懷孕后,生下的小袋鼠不是先出生后感染的順序,而是攜帶遺傳性病毒。】 察覺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嚴朗回頭:祁哥。 祁闊嚴肅的眉眼一瞬柔和,他拉開椅子坐在嚴朗身旁: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