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丹陽道:他先前被雷劈過。 季柯:能不能不提這件事。這本來就是他的招式好么?沒見識的劍宗人。 被雷劈了就有如此神力么?我也想被雷劈一下。元心瞧著有些小羨慕。 季柯摸著耳朵,清咳一聲轉移了話題:你怎么和他打起來了? 元心哦了一聲:小蓬萊自恃清高,我怕他們欺人太甚,所以先下手為強,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一邊說著,一邊叮一聲,彈了下劍尖,令其收起,化作一只長簪,重又插回發間。 怕欺人太甚,就先給下馬威 季柯有些麻木。 倒是元明又說:其余門派可瞧見了? 元心點頭:那當然,我故意引他到無極廣場,就為了打給別人看。小師弟握著五師兄的手,嘻嘻一笑,端得是天真可愛,如此一來,群英會開始前,不論他們如何作想,總該安安份份,不惹事端了吧。除了剛才的小插曲。 季柯聽出了些名堂:你故意的? 元心不明所以:大師兄有傷在身,有事師弟服其勞。 摩羅那咳了一聲,握拳擋住嘴,湊到季柯耳邊輕聲道:我聽說劍門除丹陽外,其余五子中,尤以武德劍為最。這個,好像,你那小師弟,使的就是武德劍啊 季柯: 他看向了丹陽,丹陽避開他的視線認真地看地上的鶴。 元真什么眼力,察覺空氣中流轉的那么點微妙,看了看大師兄又看了看季柯,立馬一敲手心:突然想起來,不知道元武那邊籌備的怎么樣。我再去看一眼。 話音剛落人就跑得無影無蹤。 季柯:心 元心:啊!腳痛,好像拐到了。楚楚可憐。 元明一臉嚴肅:這不行,一定要擦藥。 于是偌大的無極廣場,除了空氣中彌漫的焦土氣息,和打掃的弟子,剩下的便只有丹陽和季柯,還有一個不知道眼睛應該往何處去看的摩羅那,他也很想走,可惜不認識路啊。這種時候就挺羨慕靈獸的,比如可以將自己藏起來。 傷重?無奈?不知找誰幫忙?季柯冷笑一聲,抬腳就走。 誆人是吧,挺能耐的。 明明都安排好了。 一想到剛才自己是如何和丹陽剖心置腹說出什么大師兄不在總要二師兄打理這種話的,季柯就開始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時心軟沒把人扔下跑路。頭一回不清楚底細,被人拎上劍門坑就算了。第二回 有機會走,還要自己把自己送上門。他真傻,真的。 還沒走出兩步,便聽身后一聲低咳。 季柯心中一動,步子便遲疑了一些。 然后垂在袖間的手就被握住了。 那手指腹帶薄繭,修長白皙,明明是如寒冰一樣鋒冷,捂久了,也能有一些溫度。它從前握的只有驚鴻劍,劍柄是冰冷無情的。季柯手指動了動,便覺得那雙手試探著緊了緊。 你 還去神劍冢嗎? 丹陽問。 這個人一定又在誆他。季柯想。 我只是不想和你有所隱瞞,才據實以告。但你如果生氣,也是當然。 摩羅那背著他們研究地上的鶴。太華山有很多鶴,不圈養,自由來去。它們愛落在林間便是林間,山間便是山間。若弟子在廣場練劍,偶爾便也會見那么一兩只歪著腦袋仔細看的。天下生靈皆有靈,說不準哪天便從中悟道了呢。 其實丹陽確實沒有故意說什么,是他自己一廂情愿要表心意,或許是因為在這個奇怪的宗門呆久了,就聽他們直言直語習慣了,以致自己也學起這些名門正派的修士來,做些違背往昔常理的事。再說若這種小事都忍不下成何大業!季柯這樣想著。便聽身后丹陽道。 那我們收拾一下,兩個時辰后出發吧。 什么?季柯瞪圓了眼睛,迅速轉過身:我還沒說去呢! 結果一回頭,就發現自己又上當了。 丹陽正靜靜看著他,除開臉色蒼白如玉,哪里有剛才話中小心翼翼的模樣。不過還沒等季柯發火,就先開口:我知道。不是你要去。 他說。 是我請你去。 季柯: 蹲著的摩羅那托著下巴,拿幽冥火去逗地上的鶴,嘴里叨咕叨咕:啊喲,我們這個大王哦,又喜歡奢華又好顏色。嘖嘖嘖,美人關難過哦哦喲! 話沒叨咕完就被人踹地一頭栽進了地里。 收回腿的季柯居高臨下:你還想不想救錢小姐了。 摩羅那:他撣了撣腦門上的雪,暗自腹誹,被說中就惱羞成怒,成天拿錢小姐來威脅他,關他屁事!然后麻溜地站起來,心平氣和,好的大王。 季柯踹完人,才覺得面子上好過一些。回身一看,丹陽站著看他,看上去又乖巧又好看,沉靜起來,就像是漫山白雪中的一抹霞光。美色當前,心情大好的季柯一點也不計較剛才的事了,笑瞇瞇就去牽大師兄的手:那我們準備準備就去吧,早點去,你早些好。 丹陽嗯了一聲。 對了,為什么要兩個時辰? 因為我還要沐浴更衣。 第49章 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 真不是季柯想多。 一個你很心動的人一臉坦蕩蕩地告訴你他要去沐浴更衣,并且還在牽著手的情況下。通常這就是一種暗示啊。擱以前拉拉小手這種事季大尊主是不會干的,他都是看對眼就很直接地帶回去,愿意時寵一寵,不愿意了拋之腦后。 所以丹陽如此說了后,季柯第一個想法就是,去神劍冢這么重視?竟能讓丹陽都要精心準備,還得換衣服。第二個想法就是,不可能吧,入門大典都沒能令丹陽多穿一件,所以他現在是欲擒故縱,明著說沐浴其實是想 季柯摸了摸下巴,瞥了眼丹陽。 眼下他實力不如從前,丹陽也有傷在身,兩人若計較起來,是半斤八兩。不過丹陽一定什么都不懂,所以果真在場面上,少不得他得多多引導指點。 一想到那個場景 丹陽看了一眼季柯。從剛才起,這人就一直在嘿嘿嘿亂笑。神劍冢于劍門而言,是不吝于小圣地的存在,相當肅穆,別說沐浴更衣,甚至要焚香靜心,以虔誠之軀方能進。這件事這么好笑嗎?有時候他覺得季柯很好看清,有時候,又覺得不大明白。 到了。 就在季柯胡思亂想的時候,丹陽已經停下了腳步。 季柯回過神來:到了? 他左右看了看:這是你的房間? 丹陽看著他,沒有說話。這太顯而易見。 季柯以為會是在外面,上次那處溫泉,他都想好了在露天的地方如何調節氣氛了,這一下換到室內嘖,也好,第一次嘛,得含蓄一些,替丹陽考慮考慮。 這樣想著的季柯微笑了一下,而后道:不如我們一起 洗。 這個字被丹陽關在了門外。 我會讓元真把你的衣物送去房中,你先去吧。 季柯: 然后大師兄還補充了一句:不要亂走。申時在雪竹林等我。 實在是因為,季柯亂走,已是定理。 弟子送來的衣物與身上的并無不同,季柯摸了摸柔軟的布料,將它擱下,先出了門。劍宗的竹林太多了,季柯問了人才知道雪竹林在哪兒,他準備先去看一看。既然丹陽特地約他在那里見,想必另有妙意。 他一身劍門衣飾,肩上長長的飄帶被他自己系了起來,一路行去,閑適隨意,仿若是走在自己家中,而非寄人籬下,與在魔界時并無不同。沿途遇到劍門的弟子,便恭恭敬敬喚他一聲:二師兄。季柯很有模樣地嗯了一聲。 沒走多久,他的視線就落在了一個人身上。 那人即便是再掩飾,也擋不住身上花綠的氣息。 哦,松書凝?不,應該說是裴成碧。 這還是季柯回了劍門后,第一次見到裴成碧,說起來,諸明宣他也沒見到,似乎是元真直接讓人帶他去了丹爐房煉丹。 裴成碧看諸明宣那么緊,如今對方煉丹,他不陪在一側,一個人在這做什么? 季柯沉吟了一會,在要不要上前觀察和獨自離開中思慮了一陣。 聽說丹門的狀況與如今的劍門相似,方才顧挽之與元心打出來的動靜,場中竟然未見裴成碧,這倒是有些奇特。難道他早已知道發生何事,故意不來? 這般一想,季柯雙眸微沉,提步就要走上前去。 季季! 季柯腳步一頓。 會叫他這個名字的,只有元心。而今這聲音,卻是摩羅那。這道聲音成功令他停下了腳步,也令獨自站著的裴成碧轉過頭來。 摩羅那大概沒想到同時得來兩個人的注視,季柯便罷,另一人瞧著年紀尚小,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除了品味不大好穿得如同老花母雞,其余還行。他顧忌著不能稱季柯為大王,又不能總是季修士季修士的叫,那會兒聽元心喊季季,便學上了。 殊不知這個名字,也只有元心一人叫得。 季柯本想說道,余光瞟到裴成碧已留意過來,只能將話咽在腹中,轉念一想,不如趁此探探丹門,于是一邊順勢往裴成碧那里走去。一邊道:你如何過來了? 摩羅那也是直快:我聽說丹門的長老住在這里,想來拜訪。 他是一刻也等不得,想早些拿到藥,好去除錢小姐的病痛。 呵,真是瞌睡送枕頭,這個回答妙極了,正到點上。季柯微微一笑,而后作出一副驚訝的模樣,道:哦,巧了,那你算是趕上了。 啊? 說話間,他二人已來到了裴成碧跟前。 季柯沖裴成碧頷首示意:松師侄好。以他劍門二師兄的地位,自然不必和一個丹門小童子行多大的禮,反過來松書凝模樣的裴成碧才應該躬行大禮。 裴成碧冷目看了會,才勾了勾嘴角:二師兄有禮。 語氣老氣橫秋,完全沒有先前那般可愛。 這實在是季柯想錯。 裴成碧能以少年心性,隱忍丹門數十年,令諸明宣心甘情愿讓出宗主之位,其中心性手段,豈是尋常人能比。且他天性高傲,從來將丹陽當作最大對手,在丹陽面前都不會低頭,何況是憑空躍出的二師兄。俗話說,知己知彼,方百戰百勝。旁人不曉得,作為劍門老友這么多年,劍門到底有無二師兄,裴成碧還是知道的。 季柯道:這位便是諸長老愛徒,松書凝小先生。 摩羅那被介紹得摸不著頭腦,但老大既然這樣說了,他便順著意思去做,于是也學著大陸的規矩,有模有樣行了一個禮:松小友好。 藍膚金瞳,典型的魔界中人。 魔界中人跑到太華山來,可是很少見。但裴成碧不管這些,見季柯有意將這個異族人士引薦過來,直截了當問道:有事嗎? 他這樣直接,季柯也不和他客氣。 這位朋友家中有個妻子,身患重疾,尋常人不得治,特地來此請丹門修士相助。 裴成碧嘴角一勾:那便去丹門,上劍門來干什么。 季柯面不改色就將鍋推到丹陽身上:自然是大師兄說起諸長老丹術如何高超,為免錯失人命,才格外破例,將人一并帶來。可惜他妻子臥病于床,不能與之隨行。 摩羅那忙著點頭。 雖然聽不懂老大說什么,但他肯定是替自己說話。 聽到說是丹陽帶來的客人,裴成碧又多看了摩羅那兩眼,隨后一語道破:恐她是魔氣侵體,不是重病不治吧。 摩羅那心中一驚,抬起頭時,眼中已十分銳利。他拿捏不準這話算不算挑釁。 季柯不動聲色按下他的手。 裴成碧這才微微一笑,雖年少模樣,卻負手其后,一派沉穩宗師風范。 不必多想。我丹門隨便哪個弟子,都能以眼識診。你一個魔界異族,與尋常女子日夜相對,自然對她有害。若世人都能打破天綱常理,又何來天道管束。 她如今模樣,便是執意與你在一處的下場。 兩三句話,道理不錯,聽在有情人心中,卻猶如堅刃,捅人心肺,扎出血沫。 摩羅那不吭氣,嘴角緊抿,等聽了個完全,才松開捏緊的拳頭,沉聲道:自開天辟地,誕生妖魔人仙四界起,情之一字便自古到今,從不曾滅。丹門巍巍大派,走天道大路,不識人間疾苦,說來自然輕巧。 如果每個人都能看破,又哪來的癡男怨女。摩羅那看著裴成碧,坦蕩蕩說,小友看得如此明白,也但愿你往后從不會有這種煩惱。 這話說的,就好比是明譏暗諷了。 季柯還真沒想到自家舊部竟然也是個口舌不愛吃虧的,平時從看不出來。可見情之一字既能是繞指柔腸線,也是金鋼不壞身。 裴成碧步子一頓,反身與這位魔修對視。對方毫不避讓。 他一笑:你和我說話這么不客氣,還要不要救她了。 摩羅那道:能救,我自然會救。 裴成碧哦一聲:如果我說,救她便要你以命換命呢? 摩羅那頓了頓。 裴成碧心中冷笑,果然涉及性命關頭,就開始猶豫。 就見摩羅那湊到季柯身邊輕聲說:怎么現在求藥還是走這么惡俗的套話么? 季柯看了眼裴成碧: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他們丹門仍舊如此吧。 哦。 摩羅那回過身義正言辭:只要能救她,要我的命有什么稀奇。 裴成碧:他都聽見了。 但他沒有說謊。這世上之物相生相克,解鈴還須系鈴人,救命也是如此。摩羅那的魔修固然能緩解錢小姐的病癥,卻是飲鴆止渴。若要她全好,得尋魔界中人的心骨,心骨乃修為匯聚之所,替她換上一塊,才算徹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