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不料元武卻不動,只口中道:不知長老要多少? 諸明宣掀起一絲眼皮,心內奇怪此人是不是有病:我要許多,你難道就給許多么。 元武微微一笑:自然讓長老趁心如意。 這話可奇怪了。 諸明宣一時忘記自己初衷,一個丹師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道:你從哪里尋來? 這里門窗緊閉,風雪不透,唯有房中丹爐通紅火熱。元武走了幾步,肩上長長的帶子飄過諸明宣面前,在陽明真火的映染下有微光閃爍。諸明宣一時定神,還沒來得及多想,便見元武伸出右手,攤開手掌,一點藍光自手心升起,這屋內忽然就像充滿了水汽,起了霧。 諸長老或許知道我的劍名為似水,卻不知它具體何來。 隨著元武的話,一柄通明流水長劍慢慢露在空氣之中,波光粼粼,通透徹明。元武輕輕彈了下劍尖,露出愛惜的神色來:平時確實也不大用,一時控制不好力度。還請長老見諒。 什么意思。 諸明宣往后退了一步,莫名有些警惕。 就見元武驅著手中似水長劍,指間劍訣一捏 屋外,太華山的雪忽然一下消失了,山間起了霧,霧如水,細小如珠,粘在外面走動著的人身上面上及手上,清涼不似冬日。 季柯停住腳步,伸手摸了摸臉,突起的濃霧打濕了他的睫毛,像是蝴蝶沾濕了翅膀。 這是怎么了?他心下生奇,太華山竟然起了霧。 別說他,就連劍門的弟子,也駐足不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摩羅那忽然拉了拉季柯的袖子:尊。他憋住了沒叫,只說,那個是劍門弟子嗎? 季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薄薄的水汽中,確有一人,白衣墨發,持劍而立,身姿纖巧,劍身嗡嗡而動,不是劍宗弟子是誰。 他見季柯望來,嘻嘻一笑,喊道:季季。 容貌清麗,嬌嗔可愛,整個劍門也只一個。 第46章 絮絮輕語 丹陽站在窗前,探出手去,水霧似有靈性,溫潤地滾在他手心,軟綿綿一團。 元武多久不出劍了?他說。瞧著這小東西滾來滾去滾夠了,方將手一傾,那團水霧就咕嘟一聲滾了下去,在觸地之前,散了開來,漸漸消散。 你回來前。元真站在他身后,越過丹陽肩頭往外看。這里地勢略高,遠處樓閣飛檐,青松雪柏,隱在山霧中,不甚分明。空中傳來鶴唳之聲,撲簌簌落下,停在石邊。 外頭的動靜像是被隔了開來,朦朧聽不分明。 丹陽卻認真聽了好一會兒。 你去看看吧。他不著痕跡地笑了笑,方囑咐元真,免得把人欺負太緊。 丹房要與外隔絕,免受人打擾,格外清靜,雷轟不穿。這是諸明宣特別囑咐的。元真很貼心,諸明宣說什么就是什么,因此將這丹爐隨他心意布置得天衣無縫。 就算屋里發大水,外頭也絲毫不受影響的那種。 屋中,元武收起似水劍,負手于后,這才輕輕落地,腳尖離地,卻還剩下那么點距離。地上有水,而他不想弄濕自己的鞋子。 諸長老。元武道,這些水夠么。 真是不好意思。誠懇的四師弟滿臉歉意,我的劍便是太華山靈氣化水而成,故名似水。可惜很少派這用場,一時手重,你受驚了。哎,若非我劍門庫中無水,也不至于喚出似水劍來。他頓了頓,方憐惜道,委屈它了。 派倒水的用場。 諸明宣扯扯嘴角。他抬了抬手,水自袖間往下滴,很快就在地上匯了一小攤,晶瑩剔透。發衣皆濕,如水中淌來。幸得丹爐火熱,衣裳才一下烘干。若是在外頭來這么一次,不消片刻,衣服就凍成了干硬的板板。 不是你的過錯,又何須道歉。諸明宣面無表情,擰了把自己的大孔雀披風,滴嗒嗒擠出一攤水,如同他心里的苦。作孽作到自己身上,怪誰。 元武問得十分正經:水夠用了嗎? 諸明宣抹了把臉,才道:足夠。 方才似水劍出靈雨降,水汽蒸騰混入丹爐,爐內的火光已變了個顏色,烈焰般的紅中摻了明晃晃的青藍,房間內的觸感亦一下溫潤靈厚許多,身處其中猶如洗髓滌筋。 這霧又散了啊。 正在搬著烤爐的劍門弟子瞧著云層也散,風止雪歇,面露思色,便遭妙法心的弟子推了一把:哎,你們這的天真是孩兒的臉,說變就變。 劍門弟子笑了一下:山么,總是如此多情的。 而后繼續忙碌起來。 為何不見妙音前輩。 師尊有要事,要群英會當日才來。 妙法心的弟子雙耳各墜圓環,一旦說起話來,圓環便叮叮當當作響,聲音十分清脆。他看劍門弟子老是瞧他耳朵,便大方地露給他看:你喜歡這個? 我們小師兄喜歡。 小師兄?你們不是有個小師姐么? 特別可愛,貌比嬌花,初次見面就將小蓬萊無憂門的掌門師妹給氣得半死。 季柯瞇著眼睛定定神,迷霧散去,他眼前確實站了一位劍宗弟子,全天下也只有這一位,貨真價實,不會叫人錯。只是,滿頭青絲挽了個結實,步搖換了簪子。裙子倒還是那身。 元心? 他怎么在這,還提著把與他形象很不符合的劍。四面棱刃,八角開鋒,輕輕一動,冷銳逼人。不用靠近,都能感受到劍鋒散發的寒意,猶如冷芒,靠近就能割破皮膚。 元心抿著嘴:我聽見你叫我,就來啦。 摩羅那有些懵,他從出門到現在,一直和大王在一處,什么時候叫得這位小師妹,怎么不知道?別說摩羅那懵,季柯也懵。說要見元心,元心自己便來。心有靈犀么? 與季柯打完招呼,元心就將視線落到了一旁的顧挽之身上。 這個人他瞧過一眼,與無憂門打架打壞了瓦。 這位是逍遙子前輩的徒弟?顧挽之頓了頓,想到季柯之前叫的元心一名。真武明心通,是劍門五子的名字。既然叫他元心,便是排行第六。但傳聞中,不曾聽說是個女兒身?顧挽之一邊與元心打著招呼,一邊暗中將元心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姑且不問男女之分,先客氣道:久仰。 元心微微笑了笑,面色微紅,卻甚過姑娘腮色。 大師兄找你,你先去吧。 元心看著顧挽之,卻先朝季柯說。 季柯一呆,他不是才出門溜達么,丹陽找他干什么?但轉念一想,心中又隱隱有些擔憂,會不會是丹陽傷重,因只有他才知道在外發生了什么,故而將他喚回。這么一念及,就也顧不上許多,只匆匆往后頭走。 摩羅那看了眼元心,也急忙跟上。 顧挽之待也要進,卻叫一柄四刃八鋒劍給攔了下來。 他看了看橫在胸前的劍鋒,又看了看這位師妹。 我與顧山主,還有話要說。 小師弟眼波如水,里頭映出長劍的鋒芒,勝過風雪。 劍門武德劍元心,向小靈峰顧山主,討教了! 顧挽之剛一張口,忽然瞳孔一縮,整個人往后倒去,貼地滑行,近乎十尺。 原先站立的地方,已沒了元心身影。 季柯一路大步,剛邁過一道八卦門,便聽耳邊似乎有劍氣破空,陣勢逼人,連他站如此之遠,都察覺到了動靜。他扭頭往來路看了看:又有誰打架了? 摩羅那摸著鼻子,一臉無所謂:這里的人不是在打架,就是準備打架。 他都已經看習慣了。 季柯一想,也是。拐了幾道臺階,一轉過門,就看見了丹陽。他靠在窗邊,一手扶著窗欞,幾絲頭發散在額前,沒有平時那么端莊,反而露出些煙火氣息,正定定看著遠方天際,不知神游到何處去。摩羅那彈了下舌尖:這位首席劍修真是風華逼人,不敢直視。 季柯冷冷看了他一眼:我的。 摩羅那彈著的舌頭打結了。 這個意思,就是和他要娶錢小姐的意思一個意思? 季柯才不管部下如何想,只宣告了所有權,就心癢難耐很想立刻趕到丹陽身邊去。畢竟這個迷茫的小眼神,脆弱的小模樣,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就很想讓人把人抱入懷中,好好親一親抱一抱,再摸一摸,哄上一哄。 被美色所騙的季大尊主樂顛顛到了丹陽跟前:你找我? 正分出心神關心著元心與顧挽之比試的丹陽:?他從冥思中回過神來,就見到一張喜氣洋洋的臉,透著那么絲很想做點什么的迫切感。 這人又在想什么了。 總歸是暖床一類的事。 丹陽已很了解他。 不過季柯來得正好,丹陽正好有些事要與他說。 丹陽收回心神,一雙素白的手摸了摸窗欞,慢慢道:我與元真定了個規矩。 季柯:嗯?眼神在對方修長的手上流連不舍。 群英會上勝出的人,可以與我一戰。 季柯嗯了一聲,待反應過來:你開玩笑吧? 丹陽:我從不開玩笑。 不開玩笑是什么。季柯將丹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恨不能看進他丹田。固然你師弟不曉得,你還想騙我?在海淵傷得爬不起來的人是誰啊。連劍都御不了,只能騎小金蛟。你還想打架?怕劍門威名掃得不夠徹底吧。 季柯長眉緊得能夾死蒼蠅,大手一揮:別放屁了。好好養你的傷。 丹陽靜靜看著他嘀咕,忽而微微一笑:你擔心我? 罵天罵地的季柯一噎,冷笑一聲:誰擔心你。我只是不想自己白費力氣把你馱回來。要知道你這么愛找死,老子把你扔海淵就跑了,還費心回來干什么? 可丹陽卻肯定道:你擔心我。 ! 季柯抿著嘴,一堆話要反駁,卻半天說不出半個字來。因為他早就曉得,丹陽認定的事,再與他爭辯,除了將自己推得更深,毫無意義。 他放棄和丹陽就這樁事進行深入探討,只裝著不耐煩,看著窗外,雖然窗外什么好景色也沒有,說:你師弟是絕不會同意你帶傷上陣的,死心吧。 丹陽略垂下眼睫,瞧著令人有些心軟。 我不上,但若有人主動邀戰呢?他說,屆時便不能回絕。 季柯道:你怕什么劍門沒人,不是還有幾個師弟?天下第一劍何等威名,非得與你一戰。若當真有人邀戰,待跨過元真幾個,再與丹陽一戰不遲。 可我若入小圣地,劍門事務,便無人照管。 你。季柯頓了頓,沉默了許久,才道,大師兄不在,這事不是二師兄做么。 丹陽目光微動。 季柯一只手搓著窗欞,硬是把上面的漆搓掉了一層皮,含糊道:你就放心去吧。總歸我還在這里,不會叫你慌前忙后,無法相顧的。可這話聽著像在關心人,說得卻有些咬牙切齒,仿佛深仇大恨,叫人根本無法相信,甚至要擔心起這人是不是連虛情假意也演不來。 季柯。 丹陽輕輕道。 季柯粗聲道:干嘛! 你耳朵為什么紅了。大師兄目光坦蕩蕩,天冷么? 被搓掉皮的窗欞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好像裂了條縫。 這回別說季柯,就連一邊裝死的摩羅那都聽不下去了,當下掩面走了出去,貼心地關上了房門。太華山的雷又隱隱轟轟動了起來,卻不像以往大師兄生氣,不知道是為誰而響。 屋里的雷響了很久,噼里啪啦。 過得一會,才聽有人聲響起。 既然如此,去小圣地前,我還要先去一趟神劍冢。 丹陽一把抓住季柯揮來的手。 神劍冢? 這手觸感溫涼有力,季柯不但沒有放開,反而得寸進尺,反手相握,硬是將手指貼著指縫與丹陽握了個嚴嚴實實插都插不進那種。 丹陽眨了眨眼,有些不習慣。 神劍冢不是只有你們挑劍時,才會去那么一次么?季柯道。 不錯。丹陽看著他,你要陪我去么? 這是他第一次,以一種詢問的語氣,去問另一個人。 第47章 他威風了 季柯有些驚訝:我陪你去? 這還是丹陽第一次正兒八經問他,要知道往常他不是獨自決定,就是以一種你無法反駁的方式,把對方安排得明明白白。這是天上打雷打傻了?季柯有些狐疑,但是既然對方邀請,他當然沒有不去的理由。 神劍冢萬一里頭有無上明 沒有。丹陽斷然說。 季柯有些郁悶,低吼道:我又沒問! 丹陽復又問了一遍:你陪我去嗎? 去。季柯說,什么時候。 丹陽聽了聽外頭的動靜,復道:那就馬上吧。 你不要諸明宣的藥了? 去神劍冢很快。出來拿藥不遲。 丹陽去神劍冢,是要去找驚鴻。 自劍心碎后,驚鴻便似不存在一般,喚不出來。如不回神劍冢重新建立起與驚鴻之間的聯系,即便有再好的藥,再好的圣地,于他也是補如無物,石沉大海。 至于小圣地,雖然一個兩個都讓他去,可眼下劍門處在不知情的狀況之下,要讓丹陽呆在圣地渾然不知地養傷,他是萬萬做不到的。寧肯過了群英會,待事情安穩一些,再另作安排。諸明宣的玉香花凝露應當可以撐過這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