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野看著身旁空蕩蕩的座位，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又緊張，又急躁。

    午休結(jié)束的鈴聲一響，白野就沖出教室，又洗個冷水臉。

    今天的體育課換到上午了，下午的第一節(jié) 課是班主任來上，估計要等到今天放學，才有機會找葉青蔓私下聊聊了。

    白野按捺住急躁的心情，回到班上，葉青蔓已經(jīng)坐在座位上了。

    白野坐過去，不自在地撓撓腦袋，忍不住想往葉青蔓那邊看，又忍住，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下午下午一放學，就拉著葉青蔓，好好地說清楚！

    上課鈴打響，班主任卻一直沒來，教室里鬧哄哄的。

    葉青蔓作為班長，坐到講臺上管紀律，下面這才安靜下來。白野身邊又空了，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思認真看書，才翻開書頁，教室門就被推開。

    英語老師走進來：今天你們班主任有事，這節(jié)課自習。班長和副班長去試卷室，整理資料，麻煩你們了啊。

    葉青蔓從講臺上看白野一眼，然后起身離開教室。白野愣了片刻，立馬跟上她，一出教室，心跳就加速。

    有機會了。

    試卷室在高三教學樓的頂樓，一整層樓都沒有人，只用來存放資料。

    白野跟在葉青蔓身后，一階一階地慢慢上樓梯。葉青蔓抱著資料袋，長發(fā)柔順地垂著，背影也是纖長優(yōu)雅的。

    前面四層樓，還能隱約聽見各個班級上課的聲音，到五樓時，周圍倏地變得安靜，只有不遠處樹梢上，初秋最后一點兒蟬鳴聲。

    她們要去的試卷室在第二間。

    葉青蔓推開門，里面一片黑暗。她打開燈，暖黃的燈光灑下來，透過層層疊疊資料架，很昏暗，葉青蔓直接走進去。

    白野緊張地站在門外，陽光下。

    要私下和葉青蔓好好聊天的話，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安靜、沒有別人打擾。

    可是要怎么和葉青蔓說呢？直接問嗎？問她為什么突然間不理自己了，是不是在賭氣而且還要主動一點、強勢一點

    白野亂糟糟地想著，耳根微紅。

    不進來么？這時，葉青蔓輕柔的聲音響起。

    白野回過神來，看見葉青蔓站在昏暗的光下，略微不解地看著她。

    少女眸光深邃，像看不到海底的汪洋。黯淡燈光灑在她瞳孔上，晃了晃，像是海面波光閃爍。有那么一瞬間，白野感覺，自己就要沉溺進去了。

    唔，我白野大腦短路一瞬，剛才想的那些亂糟糟的念頭，倏地奔涌而出。還有中午，王乃元激動地說的那些話。

    Alpha要主動強勢一些、要堵著她問，否則，很可能冷戰(zhàn)個十天半個月！

    冷戰(zhàn)！十天半個月！

    這個念頭在腦海里出現(xiàn)的一瞬間，腺體里信息素猛烈地翻騰一下，連帶著心臟都抽痛。

    不可以！

    絕對，絕對，不可以！

    白野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本能地往前，一下子，握住了葉青蔓的手。她動作幅度很大，像是野獸，葉青蔓被推得后退一步，靠在檔案架上。

    試卷室的門忽然被一陣風給吹關(guān)上，日光消逝，房間里只剩下昏暗燈光。

    葉青蔓一只手被白野緊緊握著，強硬地十指相扣，摁在腦袋邊，牢牢抵在檔案架上，猝不及防。白野另一只手，攬在她的腦袋后，沒有讓她撞上檔案架。

    手掌的觸感柔軟、溫暖。

    昏暗光線中，她們離得很近。

    唔

    波瀾不驚的深邃黑眸，慌張一瞬。

    第40章

    唔

    葉青蔓微怔。

    毫無防備之下， alpha少女就這么強勢地逼上來，將她桎梏在試卷室小小的角落里，伴著淺淺薄荷酒味的溫熱呼吸， 灑在耳畔。

    葉青蔓有試著掙了掙， 她的體力一向不錯，但直到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 在白野面前，她似乎根本沒有絲毫抵抗的能力。白野甚至根本， 沒有察覺到她手腕的掙扎。

    對視的一瞬間， 葉青蔓透過昏暗燈光，有看見白野眸中燃著一團灼烈的火焰。

    誠摯、熱烈、滿是占有欲的一團烈火。

    葉青蔓其實不太喜歡和他人靠太近，更不喜歡、不習慣處于被動的境地， 發(fā)情期那天是個意外。

    她同樣不喜歡， 被人用這么灼烈的占有的目光看著。

    但這時，面對著近在咫尺的白野， 葉青蔓絲毫沒感覺厭惡、不適， 甚至，心跳竟然悸動地快了一拍，有點慌。

    白野這是， 易感期到了么？

    葉青蔓輕輕嗅了嗅，因為靠得很近的緣故， 試卷室里空氣又不流通， alpha信息素聞起來很濃郁，但氣息其實是很溫和的，不像是易感期那種刺得人腿軟的侵略感。

    白野仍然緊緊摁著葉青蔓的手， 將她抵在檔案架上。但葉青蔓看見了， 她眸中滿是占有的烈火只燃燒了一瞬， 立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呆愣愣的茫然情緒。

    葉青蔓慌亂的神色一閃而逝，隨即眉眼勾起，是淡淡笑意。

    等白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葉青蔓沒有被摁住的那只手已經(jīng)攀上她的肩膀，然后往旁邊，用力捏住她的臉頰：白野，你干嘛？

    葉青蔓聲音上挑，氣息溫柔，捏著白野臉頰的那只手，卻一點兒沒有放松，還反著擰了擰。

    白野臉頰很緊實，被葉青蔓一捏，半邊臉都痛起來。

    我，嗷！

    白野臉頰吃痛，放開手猛地往后退一大步。

    她撞到身后的檔案架，沒站穩(wěn)，幾乎是半靠著。

    葉青蔓挑挑眉，忽然一下子上前，像是剛剛白野對她一樣，反握住白野的手掌，如出一轍地十指相扣，摁在書架上。白野比她高一點，但膝蓋彎著，正好要仰頭才能和她對視。

    兩人的姿勢倏地顛倒了。

    局勢也瞬間逆轉(zhuǎn)。

    唔！

    白野慌了。

    白野，葉青蔓眉眼彎起，又問一次，剛才你干嘛呢？

    白野感覺到，葉青蔓的手指，在自己手背上輕輕跳躍，像是彈鋼琴。

    膝蓋，也在她的膝蓋之間，輕輕摩擦而過。

    葉青蔓身邊那層疏離的保護殼，忽然就消失了，可白野明明還什么都沒說。

    我、我、我白野緊張得呼吸都有些急，想要動又不敢，害怕用力太大傷著葉青蔓，只能乖乖維持這么羞恥的姿勢。

    在葉青蔓的逼問下，白野感覺自己心虛極了。

    她、她她不就是想問葉青蔓，為什么要不理她，干嘛要那么強勢地逼上去！還、還捏人家的手

    有點像是在欺負人家。

    白野絲毫沒發(fā)覺，現(xiàn)在她才是被欺負的那個。

    嗯？葉青蔓勾唇，笑瞇瞇的，說呀。

    白野咬唇：我葉青蔓，我、我剛才是想要問你

    問什么？

    葉青蔓，你這幾天憋了一上午的話，問出口，心里就像開了一個口子，莫大的委屈感涌上來，白野一咬牙，聲音倏地加大，為什么不理我？

    想起這幾天葉青蔓對她疏離的態(tài)度，白野一下忘了那點兒心虛的感覺，只覺得好委屈好委屈，眼尾都泛起兇狠的紅，奶兇。

    葉青蔓微怔，手指和白野相握的力度，忽然就減小一些。

    白野捉住葉青蔓空著的那只手腕。

    局勢又被掰回來一些。

    白野仰頭直視她的眼睛，目光倔強又可憐：葉青蔓，我感覺得到，上周三開始，你就在疏遠我，像是刻意的！我、我不知道為什么，所以今天一整天，心里都七上八下地慌亂得不行

    所以我、我就想和你好好聊聊，想要問清楚，究竟是怎么了嘛！白野聲音也是奶兇的。

    葉青蔓目光難得閃躲一瞬：我

    她沒有故意疏遠白野，只是因為這幾天，每次看見白野笑容燦爛地靠近，她就會想起白野三番兩次拒絕她、將她推開的動作，以及事后對她說的那些不著邊的話。

    白野不信任她。

    每次想起，葉青蔓都感覺，心里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煩躁挫敗感。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下意識就想避開，避開白野。

    葉青蔓不是喜歡逃避的人，所以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樣選擇。但她下意識，沒有去多想。

    見葉青蔓不答，白野又問：葉青蔓，你告訴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讓你不開心的事兒，所以你在和我賭氣？

    兇狠的語氣和聲音下，掩住可憐兮兮的哭腔。

    賭氣？

    葉青蔓瞳孔倏地放大，直到這時，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躲避的行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沒錯，她在賭氣。因為她覺得白野不信任她，讓她不開心了，所以她在幼稚地和她賭氣。

    以前葉青蔓從來沒想過，像是賭氣，這么幼稚無聊的行為，會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

    呵。

    葉青蔓輕輕吐出一口氣，是在笑自己幼稚。

    白野聽到她的笑聲，再也掩藏不住慌亂，用力拉了拉她的手腕。

    葉青蔓撞到白野懷中，白野本來就是半靠著的姿勢，一下沒站穩(wěn)，腿一軟就沿著檔案架往下滑。她們一起跌坐在鐵架旁，葉青蔓坐到白野身上。

    白野沒說話，就那么抬著頭，倔強的目光死死盯住葉青蔓。

    眼神炙熱灼烈，金色瞳孔里一圈一圈輻射狀的輪廓，像無數(shù)根尖利的針一樣，鎖死在葉青蔓的臉頰上，犀利得讓人不敢看，又不敢躲。偏偏剛才那股子兇狠一點兒也不剩，眼角又泛著委屈的紅，只讓人覺得可憐。

    她委屈地嗚了一聲。

    這時，漂浮在空氣中的alpha信息素，薄荷味也變得很淡很淡，好像也在說

    我好難過。

    好害怕。

    眼前這只可憐的大狗勾，就像是被主人拋棄，下一秒就要徹底蔫了。

    葉青蔓左手腕被白野死死捉住，她感覺白野的手掌燙得厲害，連帶著自己的手腕也在發(fā)燙。

    葉青蔓以前沒有過賭氣的經(jīng)驗，她覺得幼稚，無聊。剛才意識到了，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做才好。但跌入白野懷中的一瞬間，她好像忽然間就明白了。

    白野

    葉青蔓一點點調(diào)整坐姿，幾乎半跪在白野身上，她仰頭直視白野的雙眸，跟隨著本能，問：你之前說，對你而言，我們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

    白野立刻道：最好的朋友。

    可是白野，葉青蔓垂眸眨了眨眼，顯得楚楚可憐，她一字一字輕笑著道，你不信任我。

    我啊？白野怔怔地想撓腦袋，才發(fā)現(xiàn)手指正用力捉著葉青蔓的手腕，都捏紅了，她立馬放開。

    葉青蔓的手無力往下落，搭在她的肩上，指尖勾過脖頸。

    白野，我信任你，所以在發(fā)情期那天，我放下一切防備，將自己交給你。可是你，白野，你后頸受傷，下意識不讓我?guī)兔ο荆簧眢w不舒服，下意識不讓我扶你；手都拿不穩(wěn)抑制劑，下意識拒絕我的幫忙。

    白野，你不夠信任我。

    所以白野，我覺得不開心。葉青蔓很輕很輕道。

    葉青蔓沒有賭氣的經(jīng)驗，也不知道該怎樣才好。但本能告訴她，賭氣嘛，就是要去說清楚，要委屈，要撒嬌，要被賭氣的那人去哄你。

    葉青蔓不會委屈，也不會撒嬌，但她軟綿綿的一句不開心，就已經(jīng)刺破白野心防。

    我沒白野囁囁道，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被吞進腹中。

    葉青蔓說得都對，她的確不夠信任她不，也不是不信任。葉青蔓對她而言，比任何人都要親近，她怎么可能不信任她？

    只是，因為小時候的經(jīng)歷，尤其是十二歲前，一次次被拋棄，拼盡全力付出真心卻不被喜歡、不被認可、不被接納白野從小就習慣了，對外界的一切都抱有本能的警惕。

    看似大大咧咧的外殼下，藏著的其實是一顆纖細敏感的心。

    但在葉青蔓面前，她下意識的拒絕，更多是出于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尊心。她不想，把自己脆弱不堪的那一面，展露在葉青蔓面前。

    白野靠著檔案架，往后面縮了縮，長長的睫毛垂下。她放開捉著葉青蔓的那只手，往后，無力地撐在地板上。

    你看，白野，你承認了。葉青蔓輕輕笑一聲，靠近過來，指尖滑過她的臉頰。

    葉青蔓笑得無奈。

    白野沒出聲，也不敢躲，睫毛在顫。

    葉青蔓忽然直起腰，臉頰靠近她的臉頰，手掌輕輕捧住她的側(cè)臉，拇指摩挲而過。白野垂著眸，沒敢抬眼看葉青蔓的眼睛，占滿她視線的，是葉青蔓櫻桃色的唇。

    近在咫尺。

    第41章

    你看， 白野，你承認了。

    白野沒有說話，沒有動， 也不敢和葉青蔓對視。

    她的睫毛在輕顫， 喉頭一上一下小幅度緊張地動著。

    一副做了錯事，不知道該怎樣改， 迷茫無措，又任憑懲罰的樣子。

    然而此時葉青蔓心里， 失落的煩躁感反而逐漸褪去了。

    她忽然感覺， 白野就像是一只可憐懵懂的山中小獸。和沒有馴化的小獸賭氣，自己也是幼稚到?jīng)]邊兒了。

    葉青蔓想，比起因為白野不信任自己而失落， 甚至賭氣。還不如做點什么， 去馴化她，馴服她。

    想到這兒， 葉青蔓唇角上翹， 輕輕地笑，她心里燃起一團雀躍的火。有什么比馴服一只懵懂無知的兇狠野獸，更有成就感的事情呢？

    她要引導她全身心地信任自己， 依賴自己，還有， 喜歡自己。

    葉青蔓沒有喜歡過誰， 也對戀愛沒有一丁點兒興趣，但她認為，喜歡， 一定是馴服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

    就像《小王子》中寫的那樣：假如你馴服了我， 我們就彼此需要了。對我而言， 你就是舉世無雙的；對你而言，我也是獨一無二的。（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