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第七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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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把一包藥草塞給了孤云岫。 秀山上有藥田,養在那里最合適不過。忘緣山上她辛苦挖的那一小片地,還是種點兒蔥姜蒜好。 塞了東西,阮玉就要進山,元寶咬著她裙擺想要替她引路,阮玉擺擺手拒絕了:“都這樣了,還用引路呢?”她再不回來,高墻結界都要撐不住了,那些魘氣一副恨不得把所有生靈都拖入夢域的樣子,怎么可能找不到地方。 “你當心點兒!” 阮玉笑了笑,拍著胸脯保證:“放心,我熟著呢。” 她朝結界入口走了過去,那地方,已經有黑氣不斷涌出,然而,隨著阮玉靠近,眾人只見黑氣被她逼得退開,她像是一柄閃著光的利劍,刺破黑暗,一往無前。 就在眾人既擔憂,又感動之時,周帷突然道:“差點兒忘了,我說萬一,萬一靈汐說的是真的,她不怕是因為她是傅紫衣,夢魘妖魔是她斬去的心魔,那此刻我們讓她進去,豈不是……讓那妖魔如虎添翼?” “哐”一聲響。 是阮一峰將手里的花盆砸了出去。 周帷身形很快,哪能被修為遠低自己的阮一峰砸中,他臉一沉:“阮一峰你皮癢了是不是!” 話音剛落,屁股就被咬了一口,實在是注意力都放前面了,他得防著小師妹給自己徒弟出頭,哪想到會被狗偷襲。 周帷轉身想打狗,就見狗主人離云已經將狗牢牢護住,他擰著眉說:“你這狗怎么咬人呢!” 離云蹲在元寶面前板著臉訓斥她:“知道錯了沒?” 見離云訓狗,周帷也沒打算繼續追究了。他到底沒被咬傷,畢竟身上那法袍也不是凡品,這會兒上面只留了兩個尖牙印記,要不了多久,痕跡都會消失,既如此,也犯不上跟一條狗見識。 元寶頭擰到一邊,不吭聲。 就聽離云又道:“也不怕臟了嘴。” 周帷面露愕然——你什么意思?說我臟! 離云:“記得洗牙。” 元寶:“嗚,知道了。” 周帷氣得手抖,正要上前理論,被門主暮云歸喝住,“少說兩句。” 阮一峰也被聞香雪給勸了下來,他那脾氣倒不是輕易壓得住的,不過小師父都說了下次論道會她要親自挑戰周師兄,都這么說了,阮一峰也不能不給師父這面子,老老實實地坐了回去。 周帷小聲嘀咕:“也不是沒那么可能,我也說了萬一……”在仙云宮幾個長老的注視下,他聲音越來越低,最終,還是沒再多言,安靜地坐回原地。 眾人等在結界外,而阮玉,一進入結界,剛走進狹縫就感覺天旋地轉,再睜眼時,她已經站在了一片草地上。 頭頂是夜空,繁星密布。 腳下是青草,草葉上也有一些珍珠般的亮光,與頭頂的星辰一同閃耀,遙相呼應。 這是夢域?也不知道夢主在哪兒。 阮玉呼喊逢歲晚。 在夢域里,她是可以把逢歲晚叫過來的,以前這家伙就跟召喚獸一樣招之即來,怎么這次,怎么喊都沒反應呢? “逢歲晚、狗執道、莫問、相公、夫君、老頭子……”喊了半天,沒人來,阮玉覺得有點兒悶,呼吸都加重了許多。 隨后,她發現天幕逐漸接近,好似,那片天空沉沉地壓了下來。 天地間的距離在縮小,四周,也有無形的墻壁逐漸靠近。那種感覺,就好似天地變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而這個盒子,還在不斷縮小,即將擠壓到被困在盒子里的人。 阮玉可沒想要怎么逃生。 她腦子里只有話本子里那些豪氣沖天的句子。 比如——“我有一拳,可裂蒼穹。”說罷,一拳打出,就聽嘭的一聲響,緊接著,無數光影亂飛,眼前的一切崩碎,她腳下一空,眨眼又換了個地方。 四周都是綠竹。 勁風刮過,綠竹抽打,如鞭如劍。 她好似聽到竹鞭抽打在人身上時發出的沉悶聲響,只聽聲音,便能想象那皮開rou綻的畫面。 而這一想象,就有淡淡的魘氣從綠竹中溢出,就在魘氣即將抽打在阮玉身上時,就見她砸吧兩下嘴唇,說:“竹筍炒rou還挺好吃的。” 說著,也不知道從哪兒挖出根嫩筍,又自個兒摸出塊rou,取出鍋碗瓢盆和調料,連灶臺都自備,很快,就在竹林里弄出一盤竹筍炒rou來。 剛吃了兩筷子,眼前的景色又變了。 到處都是燒焦的靈獸尸體,焦糊味兒太濃,熏得人頭暈。 這夢主事兒真多。 阮玉不滿:“會不會烤rou啊,都烤焦了,還怎么吃啊。” 畫面再變,阮玉墜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黑暗中充斥著血腥氣,還有窸窸窣窣的輕響,像是在那看不見的地方,有無數的蛇蟲鼠蟻正集結成軍,隨時都會如浪潮一般涌過來。 阮玉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眉心,說:“我這里有月亮。” 怕什么黑啊。 你不給光亮,我有明月照山崗。 有了光,黑暗里那些聲音也消失了,只是依舊有一些張牙舞爪的陰影潛伏在側,四周還有濃烈的血腥氣,以及,一直懸在頭頂的殺氣。 這片黑暗壓抑又窒息,卻又有一種熟悉感,讓阮玉覺得,她仿佛來過這里。 阮玉哼起了曲兒。 夢域里,只要她自己不害怕,就沒東西傷得了她。 所以管她前面是什么,她就當做踏青,開開心心地走就對了,一邊走,還一邊嗑瓜子,在那滿是血腥的泥土上,灑了一路的瓜子皮。 這黑暗無邊無際,她也沒有半點兒恐慌和疲憊。 走著,走著,阮玉看到遠處也有了一點兒光源,雖然光芒內斂,卻是原本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線。 她朝著光源走近,隨后發現,那光亮里,站著一個人。 那是她自己。 她好似站在一塊玉石之中,正閉目沉睡,看起來,像是個被冰封的仙子,等待有緣人喚醒。 在夢里看到自己的感覺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夢里的自己,好像還更漂亮一些。 明明五官也沒變啊,怎么這玉石里的自己看著就要更漂亮呢?聚日月之精華,鐘天地之靈秀,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總之,恰到好處,叫人移不開眼。 “哎。”阮玉長長地嘆了口氣。 都走到這里了,一路看了這么多風景,周圍都是熟悉的神魂氣息。 她怎么會不明白,這個夢域到底屬于誰。 誰能想到,鎖著執道圣君的最后一個夢域,夢主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