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孟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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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云渾身都疼。 他躺在這冰冷的石床上,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凌遲。 每一次,只有頭部完好無損。 身上的rou被剔得干干凈凈,露出一副完整的骨架。 因為保留了一顆頭,又用了秘術,離云哪怕被削成了骨頭架子,神智依然保持清醒。巨大的痛楚宛如一只巨獸將他吞沒,然而,它并不急著吃他,而是用牙齒將他反復研磨,始終不肯給個痛快。 凌遲之后,是更加難以忍受的酷刑。 他左下的第二根肋骨被硬生生拔出,那根骨頭與其他的骨骼不同,骨頭晶瑩透亮,宛如冬天大樹上懸掛的冰凌。 離云是仙云宮的弟子,自然清楚,那是一根劍骨。 天生劍骨的修士萬里無一,若能成長起來,必是強悍無匹的劍修。 執道圣君就是天生劍骨。他的本命飛劍乃是神器清萍劍,以他的rou身為鞘,藏劍于軀體之中。離云都還未曾見過那柄劍到底是什么模樣。 天底下,幾乎無人見過那柄神劍。 因為執道圣君太強,沒有敵人可以讓他出劍。 “我是誰?”長久的痛苦折磨,讓離云已經分不清夢境現實,他已經忘了,自己身處夢域。 這里不是夢域,大概是人間煉獄吧。 身上的rou再一次被剔除干凈,又即將經歷抽骨,在巨大的恐懼之下,離云再次瑟瑟發抖,然后,他又變成了顫抖的紙片人。 小紙人仍是被無形的力量給劃破了一道口子,恰好是在離云肋骨位置。離云大口喘氣,片刻后,時間的水好似倒流一般,他的身體恢復完好無損,又將再一次經歷這噩夢折磨。 他清楚,這不是真的時光逆轉。 因為,身下石床上的血越積越厚。 離云心想:這折磨到底何時才會到頭?不如,給我個痛快吧。 死志涌現之時,又感覺掌心有些發癢,那里,他抓了一團絨毛。 狗毛? 他是離云,這里是夢域,他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是進來幫助阮玉的,現在阮玉都還沒見到,他怎么能一心求死! 如此反復,離云一直在堅持,在掙扎,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堅持多久,下一次,還能不能依靠手心里那團溫暖的狗毛清醒過來。 離云喃喃:“元寶……” “汪汪汪!”他好像,聽到了元寶的聲音?是幻覺嗎?離云想轉頭去看,然而,他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渾身僵硬,根本動彈不了。 元寶汪汪狂叫,急得尾巴上的狗毛都炸成了雞毛撣子。 它馱著阮玉往屋子里沖,速度極快。 它都忘了自己變大了。 沖到茅屋門口時元寶都沒減速,它一曲腿身子趴低倒是順利鉆過那扇破門,然而騎在它身上的阮玉就沒那么幸運了。 眼看要撞上屋檐,阮玉發出一聲尖叫,身子猛地后仰,做了個往后下腰的姿勢,然而,時間太短,眼看來不及了。 阮玉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 ——她胸要撞沒了!兩座山峰怕是會被削得一馬平川啊。 千鈞一發之時,阮玉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一股大力拽住,緊接著,她的身體凌空飛起。 阮玉抬頭,就看到莫問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拽向了高空。 逢歲晚一臉凝重。那個茅屋,應該就是這個夢域的關鍵所在,魘氣將屋子徹底籠罩,強烈的怨氣和煞氣以及血腥氣沖天而起,稍有不慎,便會被徹底吞沒。 形勢很不妙。明明就在剛才,夢域還趨于和平,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從仙境墜入煉獄! 偏偏這時候,阮玉還扯著嗓子喊,“你把我拽高一點兒。” 逢歲晚沒明白這話的意思。不過他還是往上飛了一些,阮玉在夢魘之中的判斷力要強于他,這一點兒,逢歲晚之前就領教過了。 她幾乎不受魘氣影響。 阮玉急道:“是手臂用力,將我拽到你懷里,再攬住我的腰,我順勢環住你的脖子,空中轉圈,最后緩緩落下!”這種時候,她還不忘把話本子里的名場面給安排上。 逢歲晚只當沒聽到她的話,提著阮玉就往下落。 阮玉又說:“夫君,莫非是你臂力不足?”她夢里的俊俏小相公身子骨那么弱 ,臉白得好似敷了面粉,雖說會法術,但力氣肯定不大,提不起她好像也可以體諒一下。 她得在夢里努努力,把這夢中夫君給養胖些。要是他能學點兒煉體之術就最好不過,如今這一副病美人的樣子,阮玉都怕自己稍微用力一些,他就承受不住了。 她腦子里想到了一些羞人的畫面,臉頰緋紅。 逢歲晚一言不發地將阮玉扔到地上。 阮玉落地站穩,剛想演一個崴腳落淚,就聽到元寶嗚嗚地叫。她循聲望去,透過元寶撞破的木門看到了里面的情形,驀地愣在當場。 逢歲晚想要稍作遮擋都沒來得及。 床上的離云太過凄慘。 他擔心阮玉突然看到會驚恐害怕。 一旦她都怕了,這夢域,就真的十死無生了。 “別怕。”明明有很多種方法可以遮擋阮玉的視線,避免她的目光一直接觸到那些血腥,然而此刻的逢歲晚下意識地便選擇了最傻的那一種。 在說別怕的同時,他伸出手,覆蓋在了阮玉的雙目之上。 等到掌心被她長長的睫毛掃過,微微的酥癢在那一瞬間竟然傳遞到心中,瞬間壓過了他對夢域的焦慮。 逢歲晚元神好像分裂成了兩部分。 理智屬于執道圣君,情感則屬于莫問。夢域之中,莫問占據主導,他的身體總是下意識做出一些自己都難以理解的動作。 阮玉:“我不怕。”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讓逢歲晚松了口氣。轉念想到這姑娘在夢里無法無天,又有特殊的解釋夢境方法,她恐怕都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么寫! 逢歲晚努力平復心境,剛穩定一瞬,就感覺阮玉的睫毛像是小刷子一樣在他手心里掃來掃去,掃得他心湖再起波瀾。 逢歲晚板著臉,“你眼抽筋了嗎?”不停眨眼做什么?分明是…… 一見面就挑他下巴,找到機會就想占他便宜,想到阮玉平時那些小動作,逢歲晚就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她分明就是在調戲他! 然一刻,逢歲晚感覺到了掌心微濕,他一怔,心中暗道:“她哭了?” 她動不動就哭,眼淚兒不值錢。然而,那是現實里,夢中,從未見她落淚。 逢歲晚心中愧疚,他轉頭看向屋內場景,放輕了聲音,“別哭,俗話說得好,夢里的很多事都是反的,夢死得活。” 執道圣君,并不擅長說謊。說完后,眉心都皺起了些許折痕。 沒想到阮玉突然伸手扒住了他覆眼的手,“咦,你知道我在做夢?” 阮玉有點兒奇怪。 她夢到的人,居然知道這是個夢耶。 她想到了一個話本子里的故事,又美滋滋地說:“我也不叫你夫君了,以后,我就叫你夢郎好不好?” “你可以叫我夢姑……”阮玉覺得姑不太好聽,一下子把她給叫老了,“夢娘?” 總覺得夢姑跟糟老頭子更配啊,比如說,忘緣山上那個三千六百歲的老古董! 她還不忘跟莫問分享,“我現在呆的那山頭有個糟老頭子,三千六百多歲的老不休!你娘子我花容月貌,他眼珠子就快黏我身上了,為老不尊!” 見莫問沒反應,阮玉手上稍稍用力,想把遮擋住眼睛的手給掰開一些,并喊:“夢郎?” 逢歲晚從牙縫里擠出聲音,“我看你是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