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酒后
外面下起了細密的小雪。看來也是今年第一場雪。 這么晚的時間,公交地鐵早就停運了。好在學校離這兒也不算遠,接近叁公里的路程,打車也就差不多二十塊。只是這個點,加上這個天氣,也不一定打得到車。 在嘗試打車無果后,江啟年想向她提議走回學校。雖然走起來是有些吃不消,但半個小時差不多也到了。可沒想到,是徐星瑜搶先開了口:“要不我們走回去吧,反正也不是很遠。” 江啟年有些訝異。畢竟女孩子自己提出要徒步兩叁公里,還是不算常見的。 他又想到了家里那位連下樓拿個快遞都請不動的小祖宗。 “行,只要你樂意就好。”江啟年也不廢話,打開手機便開始步行導航,“你走我前面點吧,安全一些。” 天氣挺冷,又是深夜,街上幾乎沒有人影。昏黃的路燈將光禿的樹影投在路面,雪花紛紛地落在倆人的外套上,江啟年注意到徐星瑜在輕微地打哆嗦,手好像也被凍得發紅了。 “你很冷嗎?”江啟年問。還沒等她回答,江啟年就從自己的禮物袋里掏出了手套和圍巾,遞給她,“剛好今天他們還送了些保暖的東西,算是幫大忙了。” “這……沒關系嗎?是你的生日禮物誒。”徐星瑜想接過,卻又有些猶豫的樣子。 “都送給我了,不就是我的東西了嗎?”江啟年覺得莫名其妙,“你過兩天再還給我不就好了,多大點事。” 聽到江啟年這番話,徐星瑜的臉上先是閃過了一絲失落,很快又轉為難以察覺的僥幸。她微笑著接過:“那行,等放完假我洗好還你。” 在派對上喝了兩叁瓶酒,江啟年的臉有些發燙,太陽xue突突地跳。好在料峭的寒風吹得他稍微清醒了點,他把大衣的兜帽套上,手揣進口袋里,深深呼出了一口氣。溫熱的呼吸夾雜著淡淡的酒味,與寒冷的空氣相遇,化作一陣朦朧的白氣,轉瞬即逝。 江啟年可能屬于喝了酒反而話會變少的那類人。酒精作用下,身體內部有熱流在擴散開來,沖刷著他的腦海。雖然意識仍然清晰,卻難以阻擋困倦感的侵襲。他不想去多思考,更不想多說話。 兩人沉默地走著,颼颼的風聲中混合了零碎的腳步聲。許久,仿佛是不堪忍受這般的寂默,徐星瑜忍不住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嘿,江啟年。” “嗯?”正低頭盯著路磚的江啟年抬起頭,應了一聲。 “你都不想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嗎?” 江啟年注意到,她的聲音似乎緊張了起來。 他又不傻。到這種節骨眼上了,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她的心思。 沉默了一會兒后,他淡淡地說:“這是你的私事,不是我該過問的。” “我喜歡你。”沒等他話音落完,徐星瑜就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 一記干脆利落又漂亮的直球,讓人措手不及。這確實像是徐星瑜的作風。 “謝謝。”江啟年也不回避她的目光,依舊是淡淡的語氣。 對話再次陷入僵局。 “你都不打算給點回應嗎?”徐星瑜感到難以置信,神情里泛起一絲失望和羞憤。 “……對不起。”江啟年挺直了背,神色也變得鄭重。 “能讓你喜歡,我很感激和榮幸……但請原諒,我無法回應這份感情。” 禮貌、謙和卻又態度鮮明,連最基本的“你是個好人”這類的話也不屑多說。這也確實像是江啟年的風格。 “不愧是你,江啟年。”徐星瑜笑了。言至于此,她也不想再繼續追問下去。她轉了轉眼珠子,試圖去驅散那涌上來的酸澀感,又轉過身去,裝作無事地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然后繼續往前走。 江啟年抿了抿唇,也重新邁開步伐,跟在她后面。 在寒風中跋涉了半個多小時,他們終于看到了那座熟悉的校門。江啟年把她送到寢室樓下,就像大學校園里的絕大多數情侶一樣。不同的是,沒有打情罵俏、溫存擁吻和難舍難分。眼見她走上了寢室樓前的臺階,江啟年正想轉身走掉,卻又聽見徐星瑜喊他。他停下腳步,抬頭看臺階上的徐星瑜。 “江啟年,生日快樂。”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晚安。” “晚安。”他朝她笑了笑,并招了招手。 凌晨兩點半,江啟年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屋子里一盞燈都沒有亮,唯一的光源是茶幾中央一支點燃的香薰蠟燭。燭火在冰涼的空氣里顫抖著,旁邊有一碗面,看起來已經放了很久,湯的表面上已經浮上了一層油花。 沙發上是江示舟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的身影,聽到開門聲,她才抬起臉來,有幾小縷發絲還垂落在上面。她的眼窩看起來比平時陷得更深,周圍似乎還有輕微的充血發紅。 “你給我做了長壽面?”江啟年開口,用詢問的目光盯著meimei。 江示舟別過臉去,一句話也不說。 “你生氣了?” 江示舟還是不說話。 江啟年嘆了口氣,走過去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我不是故意的……今天班里開跨年派對,還順帶要給我過生日,實在是推托不過去。” 他蹲下身,伸手把meimei的臉扭向自己,注視著她的眼睛。他看見她的眼眸里有搖曳的燭影,顯得波光粼粼。 “對不起,示……我以后不會這樣了。真的。” 倒映著燭影的眼睛里,有了另一種波光在流轉。在那波光掉落下來之前,江示舟及時地闔上了眼睛,又很快睜開。她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趾,依舊不說一句話。 江啟年松開手,轉身去把那碗面端過來,也不說一個字,便舉起筷子開始吃。 江示舟總算繃不住了,開口道:“別吃了。都涼了。” “我不管,反正你做的我都吃。”江啟年也不看她,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江示舟從沙發上翻下來,光腳踩在了冷硬的地板上。她一把端走那碗面,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廚房去,把面倒到鍋里,打開灶火重新加熱。 江啟年把頭擱在沙發上,用余光去瞟廚房里那個笨手笨腳的身影。 伴隨著煤氣灶火的燃燒,體內酒精作用下的熱流好像擴散到了心臟的位置。 過了十分鐘左右,江示舟端著碗回來了。 “喏。”她把這碗熱氣騰騰的面放在江啟年面前的桌上,然后坐到他對面。 看著她別扭的神情,江啟年不覺莞爾。他看了看碗里,發現好像比原先還多了個丑丑的荷包蛋。 吃著吃著,江啟年忽然“嘶”地倒吸了一口氣,似乎還有一聲極其細微的脆響。 她嚇了一跳,忙探前身子問:“怎么了?” 江啟年啐了一口:“好像是……蛋殼。”他用指腹拈起那個異物,伸過去給她看。 果然是一片蛋殼,而且還不小。 江示舟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同時暗罵了自己一聲。 “沒事吧?”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牙齦好像劃到了。”江啟年伸出舌頭,在牙齦四周繞了一圈,“流了點血。” “疼嗎?” “疼。” “那……那你先別吃……”江示舟的表情更窘了,起身準備把那碗面拿開。沒等她說完,江啟年扯住她的一只胳膊,又開口了。 “它還在流血……你舔舔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