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夢魘
江啟年看似無心的幾句話,卻讓江示舟陷入了輾轉反側的境況。每當閉上眼睛,沉于黑暗,便又開始反復琢磨著那些只言片語里的含義。 可惡,為什么總是只有她想這么多呢? 不知不覺之間,就又到了深秋。 江示舟像往常一樣在房間里睡覺。 半夢半醒之間,她迷迷糊糊地聽見門外有叫罵聲,爭吵聲。 隨后是砸東西的聲音,哭喊的聲音,還有凄厲的慘叫聲。 她嚇得面色慘白,心臟砰砰亂跳地像砸鼓一般。她馬上從床上下來,踮著腳尖屏住呼吸,想去將門反鎖上。因恐懼而不住顫抖的手擰動了門鎖,隨著鎖舌彈出,響起一道清晰的金屬碰撞聲。 這聲響令江示舟的心臟幾近驟停。她幾乎是本能地轉身跑回床鋪邊,伏下身子鉆進床底下。狹窄的空間使得她不得不將臉貼在地板上,與此同時,耳朵里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的腳步聲。 驚懼的淚水溢出眼眶,江示舟捂住自己的嘴,極力忍住不讓無助的嗚咽聲泄露出來。 腳步聲在門外停住。 之后又是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吱呀”一聲,外面的光線從門縫射入了漆黑的房間。隨著門扉與門框之間的角度增大,亮光逐漸蠶食掉了黑暗的棲身之處。 門外站立著一個高大的男人。逆光下,他的臉模糊不清。 他一步步朝床鋪走來,頭、肩膀、胸一點點消失在江示舟的視野之中。他垂著的右手里握著一把沾滿了鮮血的刀。 江示舟的瞳孔急劇收縮,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肢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掙扎、戰栗。那男人走到了床前,彎下膝蓋,也像她一樣匍匐在了地板上。 她絕望地抬起眼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那是江啟年。 江示舟尖叫著從睡夢中醒來。 驚坐起身后,她惶然地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柔軟的床墊上。這時旁邊有只手伸過來,不由分說地將她攬入了懷里。 “都是夢,只是夢而已……別怕。” 江啟年自她入睡以來,就坐在床沿,安靜地守著她。一見江示舟又被噩夢驚醒,便立馬把她摟了過來,揩去她額頭的冷汗,低聲地說著安撫的話語。 江示舟在他懷中驚恐地大口喘著氣,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耳邊那熟悉的聲音,使她再次回想起了夢里那令人窒息的驚悚場景,眩暈感和嘔吐感翻涌上來。好在江啟年似乎早就預料到這個情形,已經在床沿下放了一個套好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江示舟捂住嘴,頭伸出床沿,便開始嘔。江啟年手擱在她的脊背上,時而輕拍,時而輕撫。 “你昨晚到底又喝了多少啊……”看著江示舟因嘔吐而痙攣抽搐的瘦弱身軀,他皺著眉頭,臉上半是擔憂,半是責怪。“每次讓你別喝這么多,怎么就老是不聽話呢?” 嘔出的液體順著塑料袋的折皺流進垃圾桶里,累積了接近半袋。胃里的酒總算基本清空,她虛脫地伏在江啟年腿上,將沾有少許唾液的唇在他褲子上蹭了干凈。 “不喝的話……睡不著覺。”她悶聲悶氣地道。 江啟年拍了拍埋在他腿間的小腦袋,一只手扯過被子,仔細地把她的身子蓋好。 自叁年前的這一天后,江示舟時常都會夢見類似的場景。特別是在這個日期,夢總會陡然變得格外痛苦和真切。 江啟年輕撫她的頭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終于,他還是選擇開了口。 “……待會我去給媽上墳,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他已經習慣了被拒絕,因此在聽到她微弱的回應后,反而愣了一會。 “好。” 今天,是mama的忌日。 正是在叁年前的這一天,早晨醒來,準備去上學的江示舟,在打開房門之后——看見了客廳地板上,mama那具已經冰涼發青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