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
周司檸歪頭,輕輕撇去杯里浮沫,不緊不慢看了眼天色,“時候不早了,顛簸一天,我要去安置了。” 話畢,周司檸擱下茶杯,站起身。 管家和張mama正要勸阻,便有人道:“這就是大jiejie么?” 張mama道:“康哥兒,這來的巧,小姐剛回來。” 她朝著周司檸介紹道:“這是二房公子,行叁,是小姐的族弟。” 周司檸自然認得她族弟周文康,二房庶子罷了,身份不高,禍惹得不少,周司檸還是周美人的時候,這位族弟沒少闖禍,后果都讓她承擔了,她那時日日想著怎么在皇帝身邊說族弟好話求情,連夜里覺都睡不安穩。 后來族弟還是自食惡果,她所做的努力,也只不過是讓他延遲受到懲罰罷了。 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周文康笑道:“大jiejie好哇,你方才起身,是想來迎我么?” “不巧,我可不是剛回來,坐著等很久了。”周司檸毫不客氣道:“現下天色晚了,我要回房休息了,你們自便。” 周文康身側一臉褶子的是他乳母,對周文康感情比對自己兒子還深,見不得周文康受氣,譏諷道:“養在外頭的姑娘,就是不如養在家里的,張家那幾位姑娘就是知書達禮形容,通身名門閨秀的氣派。” 張家是周司檸的母家,也是名門世家,周文康的乳母故意提及張家姑娘,一來覺得周司檸忌憚母親,不會反駁,二來還能挑撥離間,在周司檸心里埋下處處與旁人比較的心理。 張mama和管家也怕兩方吵起來,要去拉乳母。周司檸雖是性情乖張了一些,可畢竟是主子,乳母再受尊崇也只是下人。 “再有名門氣派也不姓周啊。”周司檸笑了。 眾人心里凜然,難不成她就知道了? 不應該啊,周司檸在道觀里長大,日日誦讀經書,夜夜練習畫符箓,怎么會知道京中的事情。 或許,她還不知道周家打算推她去爭后位之事,只是想說張家姑娘是外人。 在他們猜疑之際,周司檸瀟灑轉身離去,按記憶來到西廂,準備早些歇下。 西廂翠竹尚小,是這些年才種的,她屋里器具皆是桃木制成,雕了繁復美麗的花紋。 可周司檸卻厭惡到想吐的地步。 誰不知道,桃木辟邪呢? 她上一世年幼時,還沒有明顯感知到族人對她又愛又怕的心情,見到周家給她準備的一些薄禮,便感激涕零。 到了后來屢屢為他們處理后續,見到周家人對她和族弟全然不同的態度,漸漸心寒到習慣。 如周司檸眼里露出譏笑。 在笑族人,也在笑她自己。 為什么要去奢望原本就不存在的東西呢。 她將外衣褪去,換上櫥柜里下人為她備好的寬松衣裙,對手里捧著的道袍凝神,這些年在觀里聽過的話,都如風一般呼啦劃過耳邊。 夕陽沉下,余暉也沒有半點留給人間,西廂閣里星星點點燃著燭火。 周司檸取下白紗燈罩,手籠住不停跳躍的燭火,將道袍的衣角拿去沾火。 今日天氣干燥,衣服也沒有濕意,火舌飛快舔上道袍,火光映亮了整間屋子。 周司檸也不躲不避,雙手伸在火前,喃喃道:“倒春寒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