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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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個懂得討人歡喜的性子,從來就不是。 那些陰暗的想法一點點從心底里滋生,漸有燎原之勢。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寧越從不逃避自己追隨他的目光,從過去遠遠看他站在賽場到現在走近他的生活。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接受易柏洵的漠視,躲避甚至是厭惡。 畢竟他沒有任何理由給予回應。 但他很難接受一點好。 因為很難回報。 說起來雖然很奇怪且別扭,但他面對易柏洵就是有一種近乎很虔誠的心態,類似于信徒仰視神明。當這樣的存在有一天低下頭真正凝視自己,他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會是興高采烈。 眼前的人一點點走下來,越來越近。 寧越放棄準備離開的動作,等到易柏洵站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寧越又轉了回去,他看著江面沉默兩秒,突然閑談一般淡笑了下說:哥,我沒告訴過你我為什么會打電競吧? 沒有。易柏洵說。 他穿著簡單,看起來如往常一樣不疾不徐,也沒有對寧越抽煙的行為說什么。 他把手上的外套搭在欄桿上,和他并排站在。 因為挨得有些近,寧越能感覺得到他身上的體溫。 寧越還是適時掐滅了手中還剩下半截的煙蒂,雙手手肘撐在欄桿上身體往下夠了夠。這動作讓他看起來有些孩子氣,但似乎也沒有不合適的地方。 他伸到一半又退回來,笑了。 因為你。他說。 嗯?易柏洵確實像是有些驚訝,側頭確認:因為我? 對啊。寧越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心事:我第一次見你站在賽場上正好是你拿了世界杯冠軍的黃金年。當時也沒想太多,就覺得挺酷的,我當時想要是我上的話,說不定也不會太差。 這口氣的確很devil。 易柏洵算了一下時間,那年寧越十四歲。 易柏洵勾了勾嘴角,看著他:事實證明你確實不差。 當然。寧越說:從注冊到打進市級排名前列我只用了兩個月,而且我當時是個每天都有早晚自習的初中生。 他其實試過狙擊手,但有了易柏洵這樣的存在是很容易讓新手有挫敗感的。 所以他當時毫不猶豫選擇同樣高傷害的盜獵者。 那時候寧越因為成績突出,所以翻墻逃課出去網吧打游戲什么的,只要沒有被老師抓到,積極認個錯就能混過去。 但沒多久年畫嬌堅持送他出國。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他寧越這輩子想要飛至少也得等到成年,否則不可能有百分百的自主選擇權。只要她年畫嬌活著一天,她就還是他媽。 寧越不愿意也得妥協。 寧越說:去了國外我也在接著打。 他簽約TNK那年的契機,正好是易柏洵和前戰隊解約的時候。 當時國內鋪天蓋地都是關于他的消息,而且都是負面內容。因為他過往足夠亮眼的戰績和歷史,國外也會同步更新新聞。 唱衰者不少,狂歡的也不缺。 他們覺得cypress這個ID將自此消失于各大電競賽場,從最高最耀眼的那個領獎臺上,就以這樣讓人唏噓的速度就此落幕。 但寧越相信他不會。 他走到臺前正式成為了一名職業選手。 他覺得只要自己堅持站在那兒,終將等到他的回歸,即使他們不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他固執的,堅定地這樣以為。 帶著十五歲少年人最初的純粹。 cypress確實沒有讓任何人失望,他重新出現在大眾的目光之下,一樣耀眼如星輝。 但寧越卻是慘敗。 那段拼命訓練,沒有日夜的日子并不難熬,因為他心中有一簇火,燒得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贏,一直贏。 但后來呢?和人動手,拘留所暗無天日的半個月,被冠上別人名字的游戲賬號,以及那張因為假賽的處罰通知單。 寧越很難回溯那段混亂的時間,很多細節他甚至都記不起來。 事情解決完就回國了,堪稱狼狽。 他機緣巧合做了主播,依然會時時關注cypress比賽的消息,他取了個不那么走心的小號名,活成了一如直播間粉絲吐槽的那樣,是萬千易柏洵粉絲中的一個。 不被注意,泯然于眾人。 寧越覺得這就是結局了,當初那個指引他走上電競場的人還在那兒,這樣就很好。 但還是遇見,卻并不是多年前最初所期待的那樣。 曾經仰望過的人如今站在他身邊,一個唾手可得的機會放在他眼前。 但寧越卻沒有伸手去拿。 他說:易哥,我打不了。 不是他的手廢了,也不是能力沒有了。 是他知道,他承受不起這樣的期待。 風吹得衣服貼在身上,他恍惚了一下才說:我在國外發生了一些情況,就挺糟糕的,如果真要上比賽,以后影響的不僅僅是戰隊,賽區之間也會有紛爭。簽我太不劃算,你另外找人吧。 豈止是不劃算,瘋了的人才會簽他。 隨著這句話說出口,像是有什么東西從胸腔脫落。 寧越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也知道自己放棄了什么。 他說這句話并沒有看著易柏洵的眼睛,是一種逃避。 他很久都沒有聽見易柏洵開口說話。 直到一只手伸過來,拿走了寧越還捏在手里的半截煙。 他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易柏洵抬手銜了煙嘴,用從他手里拿走的打火機偏頭點燃,吸了一口。那姿勢,已經不能用熟練形容。 老手了,眼睛微瞇的動作甚至有些性感。 寧越聽見了自己心臟不規律的跳動。 那根煙,他剛剛也抽過。 寧越。易柏洵叫他,他拿下煙吐出煙霧,瞇眼盯著寧越看了會兒才說:抬頭,看著我。 寧越睫毛微不可查地顫了顫,才敢正視他。 易柏洵看起來相當平和,但寧越知道這大概也是表面,不然他也不會心血來潮一樣突然開始抽煙。 易柏洵說:如果你是擔心自己在歐洲賽區的黑名單里沒辦法參加比賽,那這是俱樂部會去協調解決的事情。但如果你是懷疑自身影響力,那你只需要記住一點,別把別人看得太重也別把自己看得太輕。 寧越沒說話,易柏洵似乎被香煙的氣息引得有些煩躁。 但他沒有掐滅,拿在欄桿外抖了抖煙灰。 我很意外你是因為我開始打游戲的。易柏洵似乎在考慮恰當的說法,他道:這讓我覺得自己有些失職,我確實沒想到這一點,我不清楚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寧越和他對視兩秒,上前一步挨近了,沉默地拿走了他手里的煙不讓他繼續抽。 我說這個可不是想讓你愧疚。寧越說了這句,過了會兒聲音再低了兩度: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堅持不到今天。 不會走上這天路,不會此刻站在這里。 cypress這個名字帶來的意義,橫跨了寧越的整個青春年歲。 易柏洵靠著欄桿沒開口,他任由寧越拿走煙,兩人的胳膊挨到了一起。 易柏洵看了會兒眼前的人。 你已經回來了,寧越。他突然這樣低聲強調說:我在這里,DK在這里,這就是你的底氣。很多事情即使發生了,就在那兒,但也說明不了任何問題。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所有被污蔑的,被拿走的,總有一天都要親手討回來。 寧越默默聽完了這段話。 他看著易柏洵,他覺得或許睜得太久了,眼睛開始發酸。 可別哭啊。易柏洵突然笑著輕聲說了一句。 語氣帶了點無奈道:讓你簽個約哭兩回,會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讓你把自己免費賣給了我,我沒有這么喪心病狂吧。 寧越喉嚨滑動了一下,閉眼澀然道:沒有。 易柏洵直起身,眉眼的情緒收斂起來。 他沒有追著這個話題,像是解釋,說:之前讓崔哥查你的情況花費了一些時間,我不會問你具體內容,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戰隊里的每個人也都一樣。所以你更要相信找你簽約是經過利弊權衡的,你的顧慮并不成立。 寧越看向他。 易柏洵笑笑:現在要簽了嗎? 寧越張了張嘴。 易柏洵打斷他:你想好再說,在我這兒事不過三。 空氣很安靜,耳邊只有風聲,還有樹影搖晃的沙沙響動。 簽。僅僅五秒不到的時間,寧越低聲說:我想簽。 他不用在這個時候去剖析一遍過去的經歷,他知道易柏洵給出這份合約肯定面臨著壓力,但他絲毫沒有把這些放到他面前。 這時候的感覺很像從地獄回到人間。 有人曾經在他面前猙獰威脅:devil,我敢保證你未來將在這個圈子寸步難行!只要你出現在比賽場,你將會知道被審判的滋味。這輩子,你都別想打職業了。 他確實經歷過這樣時刻,前路昏暗至極,透不進一絲光。 但現在有人告訴他,他回來了。 他將重新站上賽場,拿到本該屬于自己的一切。 那就打。 寧越想,拼盡全力,不死不休。 話題談到這里似乎終于結束,溫度低,易柏洵帶頭往回走。 上了公路寧越才發現他把車開出來,就停在路邊。 我猜你現在也不太想回去。易柏洵打開車門,回頭看著跟上來的寧越,問他:兜風嗎? 寧越確實不想這個時候回基地,但還是問:你不訓練沒問題? 比賽時間越來越近,莫神這段時間都盯得很緊。 沒事。易柏洵說:至少哄哄小朋友的時間還是有的。 寧越尬在車前,兩秒后坐進去:都說了我不是小孩兒了,我不喜歡一再強調。 之前談話帶來的沉寂隨著風淡化了,氣氛回到從前。 易柏洵示意他系上安全帶,一踩油門將車開出去,然后才說:炫耀自己用兩個月打進市區排名,不是小朋友是什么? 寧越暗自朝天翻了個白眼,有點羞恥也是真的。 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腦子抽風要提這點。 嘴上說:可我是連自己集滿奶茶店的點卡都要發個圈朋友慶祝的人,這叫儀式感,證明我在認真生活。 這話里其實吐槽了易柏洵朋友圈一片空白的事實。 電競老男人的世界里,除了游戲一無所有。 打開的車窗,風吹亂了寧越的頭發。 因為長度顯得有些張牙舞爪,一如漸漸恢復了心情的他自己。 易柏洵看了他一眼,微微揚唇,說:那容我提醒這位認真生活的朋友,現在小學生都不會這么干,而且他們打游戲還超厲害。 被內涵了一波的寧越: 哥。 嗯? 跳海嗎?同歸于盡那種。 不跳。另外我告訴過你,那是江,不是海。 第24章 寧越簽約進戰隊的事情就這樣確定下來。 他本來就住在基地, 所以少去了介紹彼此認識的過程。 合同里他和Eve他們不同的其實是直播條款,因為他自己和貓陌TV還有合約在,所以這一項被單獨拎了出來重新協商。 寧越自己是想直接解約的, 但崔哥說不用。 戰隊的選手基本都有和直播平臺簽約, 這算是他們日常的一部分。崔哥找平臺商量把他的時間定成了和其他人一樣, 只是另外單獨起草了一份合同。 對他就一個要求, 以訓練為重,其他的不重要。 寧越自然是沒有意見。 但他在基地也有段時間了, 平日里很少看到大家直播。 這才哪兒到哪兒。崔哥聽見他的話就笑了,到了月底最后一個星期,你就可以見到他們蹲在直播鏡頭前活得像街邊乞丐一樣沒有日夜。 這就是典型的拖延癥。 不搞到最后不知道積少成多的好處,算是行業內現象級問題。 關鍵是明知道如此,下個月還敢, 下下個月還敢。 崔哥無力吐槽,對著寧越說:你自己就是干這一行的, 我就不提醒你注意事項了,直播禁忌和規則不要去碰,戰隊有明文規定,不比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那樣隨意和輕松。 罰款嗎?寧越問。 這好像是戰隊慣常處罰手段。 崔哥:罰款都是輕的, 嚴重情況下會遭到禁賽。 類似于直播事故, 造成重大影響一類的。 不過說到這個崔哥還真有點擔心,尤其是寧越直播前科累累。 崔哥叮囑說:好好做人啊,我們直播不求別的, 就別搞事就行。 他們說著的時候, King剛好從邊上路過。 他去冰箱拿飲料聽了一耳朵, 當即就笑說:這話說出來也就翠兒你自己信好吧?每個月追著隊長直播的你不是天天喊著要業績, 要流量嗎?到了devil就只是不搞事, 有夠雙標哦。 崔哥瞪眼:你是不是找抽? King拿著飲料走回來,伸手拍了拍寧越的肩膀說:別聽他的,隨便播,開著鏡頭唱大戲都行,至少比你專職干直播來得輕松。 寧越專職的時候也挺輕松的,但他沒說。 他覺得說出來王全超會和他撕,說他飽漢不知餓漢饑一類的,恰巧他此刻沒那個興致。 易哥沒簽直播合同吧?寧越更關心這個。 以他關注易柏洵的程度,他要是每個月有直播任務寧越肯定會自己直播間都不開,按時蹲點在對方的直播間里。 正是因為很少有除了他比賽之外的消息,所以第一次遇上易柏洵拿小號他才會完全沒有察覺。 崔哥嘆口氣說:是啊,放著那張好臉不用,有錢任性唄。但他人氣太高,所以偶爾還是要露露臉造福一下廣大的女友粉的。說著又免不了提醒寧越:少爺,這個可不能有樣學樣啊,知道你和cypress一樣不缺那點簽約費,但你粉絲群也不弱,多少還是要維系一下感情,對你自己也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