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見到孫子這般模樣，重重的嘆了口氣。

    她望向龍榻上的兒子，眼里包著淚花，哽咽著道：

    “你的父親曾經想做一個游歷萬山千水的詩客，看盡天下人生。”

    “他整日被關在這高高的宮墻之中，被他的父皇輕視，被其他兄弟打壓，這都讓他無比向往外面的世界。”

    “后來一次偶然的機會，他溜出了宮，也是在那個時候偶遇了你的母親。”

    “他們在最美好的年紀相遇，在最美好的時光互許心意。”

    “你父親想要娶你的母親回家，然后帶著她走遍天下，和她廝守終身。”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其他幾個皇子爭奪皇位相互廝殺，最后兩敗俱傷，皇位竟落到了你父親頭上。”

    太后眼里涌起陣陣心疼與愧疚，聲音低沉下來。

    “你父親并不貪戀這個位置，甚至心中十分抵觸。”

    “可是，為了我和那時年幼的蘅兒，他沒有其他選擇。”

    “最終，他選擇了接受，選擇保護我和蘅兒，哪怕是犧牲他自己的未來。”

    “作為一國之主，一個羽翼未豐受制于人的一國之主，他的后宮不可能只有一人，這是無奈，也是現實。”

    “給不了你母親想要的生活，你父親決定放手，給她找一個好人家，希望她能幸福安穩的過一生。”

    “可是你母親……”

    太后眼前再次浮現那個溫柔少女的模樣，她笑起來時那雙眼睛好似能夠洗凈世間所有的污穢。

    可就是那么美好的一個姑娘，最后也埋葬在了這深宮后院中。

    “你母親對皇兒情根深重，哪怕知道他的為難也甘愿陪在他身邊。”

    “她不在意名分，每天都乖乖的呆在宮里，盼著望著皇兒忙完去找她。”

    “只是那時你的父親根基不穩，還需要那些大臣穩住朝廷，沒辦法任性妄為。”

    “所以，她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等到深夜……”

    這些日子，后宮中的許多女人應該都曾經經歷過。

    她們盼著望著那個人能來，也曾經動心過想要和那個人共度余生。

    只是現實打破了她們的幻想，一點點消磨了對愛情的向往，最后只剩下了對權利的執念。

    “你父親想盡一切辦法保護著你母親，也因此妥協了很多事情。”

    “后來，你的母親懷了身孕，有了你。”

    太后說到這里終于看向了楚墨北，臉上浮起一抹笑容，眼里是第一次讓楚墨北見到的溫柔喜愛。

    他捏著拳頭站在那兒，心里一遍遍告誡自己，這都不是真的。

    這怎么會是真的呢？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一天，你父親興沖沖跑到宮里來，口口聲聲說著自己要當父親了，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

    “我也跟著他一起高興，一起護著，盼著，期待著你的降生。”

    “可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那樣的一天。”

    太后回想起那日的場景，心中都還覺得難受，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一天。

    “我們還是沒有保護好你的母親，竟讓前皇后的人對你母親下了手腳。”

    “那個侍女陪你母親長大，陪著她出嫁，你母親把她當姐妹一般看待。”

    “可她卻受到蠱惑，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妄想攀上枝頭變鳳凰。”

    “你娘在自己和你的命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你……”

    一旁的楚墨北聽到這兒只覺得心口傳來一陣破裂聲，有什么東西活生生撕裂了他的心臟，疼得他無法呼吸。

    他緊緊捏著畫軸，一滴淚落在了畫卷上。

    “那一天，你的父親險些瘋了，甚至不顧一切的想要和她一起離開。”

    “是因為你，因為你的哭聲喚醒了他，讓他意識到自己肩上還有其他的責任。”

    “你是他和心愛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他又怎么可能不愛你呢？”

    “更何況，你是你娘拼著性命生下來的孩子……”

    “他恨，他恨背后的人，恨這個帶給他不幸的位置。”

    “可是他實力還是不夠，如果直接撕破臉，他連你都護不住！”

    “所以，他只能忍痛將你交給別人撫養，同時讓吳海放出風聲，你害死了他最愛的女人，只要看到你他就憎惡！”

    “但是他從來沒有不管你，他一直默默的保護著你，每天都有人向他匯報，你什么時候笑了，什么時候會說話了，會走路了……”

    “他一點點在背后關注著你長大，也在暗地里積蓄力量復仇！”

    “終于，他扳倒了背后的仇人，也廢除了前皇后，株連九族為你娘報了仇。”

    “那個時候，你的養母也已經沒了，你成了宮里的不祥之人，一個人被扔到了一座偏僻的宮殿里。”

    “你的父親曾經去看過你，你那時卻已經恨上了他，開始排斥他的靠近，總是用戒備的眼神望著他。”

    “他很難過，很傷心，卻從沒有想過解釋。”

    “他也沒有將你放到身邊撫養，因為宮中形勢太過復雜，他是真的怕了，怕他稍不注意沒有保護好你，讓你走上你娘的路。”

    “所以，他默默承受著你對他的恨意，一點點呵護著你長大。”

    “你身邊那些宮人都是他細心挑選，所以從來沒有人背叛你。”

    “蘅兒也是其中的知情者，他也知道你父親的不容易，所以選擇了大方的保護你，讓其他人不敢明目張膽的欺負你。”

    “祖母雖然看著對你不聞不問，卻也是一直盼著你健康長大，將來能明白你爹的苦心。”

    “只是可惜，你爹他……”

    太后苦笑著流下眼淚。

    “直到他病發前，他也在默默為你布局，為的就是撫平一切阻撓你的力量。”

    “他不討厭你，他也不是真的想罵你，那只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拳拳之心。”

    “你不要怪他，他也是迫不得已……”

    太后飽含淚光望著楚墨北，希望他能理解楚皇的一片心意，能夠放下心中的恨意。

    她的兒子就要走了，她希望他能幸福的走，不留遺憾的走。

    “你的父親，是天底下最愛，最愛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