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郡
咸陽宮中庖廚的手藝向來好,我將案上的朝食一掃而空,幸福地打了個飽嗝,然后又躺到床上裝死。 也不知道是食物的作用讓我心情好了一點,還是昨夜沒睡好精神不濟,反正這次我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 秋意漸濃,呂不韋凱旋而歸,蒙驁仍在邊境駐守,整合新打下的城市。而嬴政仍在鬧脾氣,其實要說鬧脾氣也不準確,他面上并沒有生氣的樣子,也依舊聽我們一起分析時勢,甚至跟我說話時也很正常。 但是,他再也不單獨找我聊天吃飯了!甚至我每每想過去跟他談談,都會被攔回來,日光大亮的時候也能回我說,殿下已經休息了!理由找的毫不走心! 想到這里,我愁得揪了一根頭發。 “陸舍人,司馬舍人前來拜訪。”絮進屋來行禮道。 話音未落,司馬昌就大搖大擺地進來了,“陸雙!我帶你帶你逛一下咸陽城吧?”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雖說他已經跟我算和好了,但也不至于好到這種程度。 他撓了撓頭,“嗯……你可否幫我叫上月娘子……” 我就知道,在這兒等著呢。 “行,不過我近日沒空出去,你和她自己去吧,別忘了給我帶些好吃的回來當謝禮。”我向絮招了招手,“去請月娘子,就說我約她逛咸陽城。” 司馬昌笑嘻嘻道,“那是自然,不過市里賣的,都比不上月娘子的手藝。” 呵呵,我不想看著他們倆吃狗糧,擺了擺手,“等會月娘子到了,就說我忽感不適,讓你陪她一起去吧。” 說完我就打算去里屋睡覺。 “對了,陸雙,我過幾日便要去少府鐵官任職了。” 嗯?我停步回頭,“鐵官?” 鐵官是少府下轄的一個部門,主管秦國全國冶鐵相關事務。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山海池澤皆屬于天子,當然現在沒了天子便是屬于王了,所以山海池澤都是要收稅的,管理這個稅就是少府的工作內容之一,而鐵官正屬于此。 一般王上身邊的親信是有可能被調出去任職的,但是太子身邊……倒是挺罕見的。 司馬昌見我皺眉不語,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還是在咸陽的嘛,鐵官官署距離咸陽宮也不遠。只不過我父親就在鐵官,想到要到那個老頭手下做事,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子承父業很正常,司馬昌的父親是主鐵官丞,鐵官的二把手,也許這只是正常的人事調動吧。 “以后就不能經常進宮了,月娘子這邊……”他對我眨了眨眼睛。 我笑道,“那得看你有多少誠意了。” 司馬昌和夏月約會去了,我癱在榻上看書,手上是《吳孫子兵經》,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孫子兵法》,我沒看過后世的孫子兵法,也不知道跟手上的這本有什么不同,反正看得令人頭大就是了。 次日便是宮宴的日子,呂不韋凱旋歸來,秦王特設宴于咸陽宮,蒙驁不在,便請了其家人赴宴,包括他兒子蒙武,孫子蒙恬蒙毅及其家眷。 蒙恬和我一起坐在嬴政身后,并沒有坐到他的父親和弟弟那邊。 嬴異人坐在主位上,舉起酒爵道,“呂丞相為我大秦得勝歸來,寡人此杯替大秦敬謝丞相。” 呂不韋就坐在他左下首,忙起身舉杯,“此乃我大秦銳士之功,不韋只是略盡綿薄之力,不敢居功。” “此言差矣,我大秦自變法以來,賞功罰過件件分明,今日丞相有功當賞。還有蒙將軍,雖仍帶軍駐守熒陽,但封賞不可少。呂丞相滅東周有功,封文信侯,食邑洛陽十萬戶。將軍蒙驁及攻韓將領軍士,皆拜爵一級。” 眾人舉杯盡飲,一時間殿內皆是恭賀之語。嬴異人在眾臣面前親口封賞無疑又是在抬舉呂不韋,此后呂不韋在秦國更是風頭無兩了吧。 我手里拿著爵杯,剛才跟著干了一杯我有點頭暈,咸陽宮里的酒很好,也就意味著比劣酒烈一些。 我看到坐在嬴政下面一位的小男孩干完之后偷偷地吐了吐舌頭,然后趕緊吃了幾口水果,一副被酒辣到的表情。 男孩看起來與我差不多大,錦衣華服,像個嬌生慣養的小王子。 我大約也猜到了他的身份,這個席位和年齡,是嬴政的弟弟王子成蛟無誤了。 大家推杯換盞之間,我環顧了整個宮殿,推測每個陌生面孔的身份,倒也挺有趣。秦國制度詳細,每個爵位都有各自的冠服規定,身份高低一看便知,方便得很。該來的都來了,只有華陽太后,說是身體偶感不適,未能前來。 “蒙賢弟,敬你一杯,以后可要記得來鐵官找我啊!” 我們幾個舍人坐得近,司馬昌正在給蒙恬敬酒,蒙恬看起來不比我大幾歲,酒量倒是好得很,面不改色得一飲而盡。 “祝司馬兄高升。” 司馬昌擺了擺手,壓低聲音道,“可別擠兌我了,這算哪門子高升,我爹天天吹胡子瞪眼的。” 蒙恬不是個口才好的,張了張嘴沒說話。 司馬昌拍了拍他的肩,又朝我舉杯,“來,陸雙,上次在我家沒喝著酒,今日補上。” 我笑著一飲而盡。 他便又敬了其他幾位舍人,跟李莫兩人對喝了好幾杯。 司馬昌敬了一圈沒事人似的說說笑笑,我卻有點犯暈,完了,今天又要醉。我就說小孩子不能喝酒! 人這么多我又坐在柱子邊上,我便想著靠在案上休息一下,醒醒酒以免醉酒誤事。只聽得迷迷糊糊中嬴政熟悉的聲音。 “父王,如今成皋、熒陽、鞏城皆已是我大秦之地,不如在此新設一郡,以作東出之城,東面魏國。” “政兒言之有理,此乃三川交匯之處,當年韓威侯在此設三川郡,不如就仍叫三川郡吧,郡治就……設于熒陽吧,東面便是魏國國都大梁了。” 眾人便都道好,殿內彌漫著勝利的歡樂氣息。 我昏昏沉地伏在案上,睡意朦朧,吵鬧的笑談聲和舞樂聲漸漸遠去。 我是被一陣晃動驚醒的,地震了嗎!我急忙竄起來。 “啊!”頭上磕到了什么東西。 輕微的悶哼聲與我同時響起。我抬起頭只見嬴政捂著下巴,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我。 “我、我撞到你了?” 嬴政放下手,我看到他白皙的下巴上有淺淺的紅印,顯然就是我的杰作。我有點心虛,不過……他為什么會離我這么近啊? 我這才注意到我們兩個都坐在車輦之上,方才的晃動應該是車輦起動的搖晃。 “殿下,我怎么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