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情感] 《小鎮(zhèn)做題家》作者：趙熙之【完結(jié)】

    -致吾友大白-

    第01章

    「100日元」

    二〇一九年。

    即將到來的這個暑假注定無聊。

    畢業(yè)論文初稿已過大半，連工作也沒什么可愁的，意料之內(nèi)的順利，使人生出一種順著水流就能到達(dá)彼岸的錯覺。

    至于彼岸是不是真正想去的，王子舟沒那么在意。

    隨波逐流總好過停滯不前，她一邊喝酒一邊隨意想著。

    明明才七月出頭，電風(fēng)扇已經(jīng)撥到了最高檔。宿舍里悶著酒氣，一群人圍著矮桌坐在地上喝酒閑聊，內(nèi)容早從既定的主題偏離到了十萬八千里外。

    說是讀書會，不過是一群人假讀書為名聚集到東竹寮社交而已。

    東竹寮是K大的學(xué)生自治寮之一，已經(jīng)是五十多年前的建筑，外立面勉強看得過去，內(nèi)里陳舊雜亂，但因每月僅5100日元的住宿費，這些缺點也就不值一提了。

    不過，對王子舟這種被單身公寓“慣壞了”的家伙而言，這樣的空間實在與舒適攀不上多少關(guān)系——

    沒有空調(diào)，她就一直出汗；通風(fēng)不好，她就開始犯困，加上耳畔一直嘈嘈雜雜，智慧手表又突然發(fā)來久坐提醒，她決定暫時擺脫這個無聊的酒局，出去走走。

    和今晚拽她過來的研究室學(xué)姐打了聲招呼，王子舟起身離開了這個十六疊大小的宿舍。

    門一關(guān)，周遭遽黯，轉(zhuǎn)而迎來夏蟲更熱烈的吵嚷。

    長長的走廊里燈昏路狹，門邊靠墻堆著幾個架子，上面摞滿各式各樣的廚具餐具，或許還有其他雜物，但實在看不清楚。繼續(xù)往前是公共廚房，王子舟敏銳捕捉到了一點久違的故鄉(xiāng)味道，她動動鼻子——

    桂皮、八角、香葉之類的香料，又被茶香裹挾著。

    她好奇往里探了一眼，廚房局促昏昧，沒有人，灶臺也安安靜靜。

    殘香而已，卻輕而易舉勾起人胃腹中的饞蟲。

    王子舟餓了。

    七點來的，這會已近晚十點，喝了幾口酒，塞進(jìn)一點下酒零食，胃里早就空空蕩蕩，亟需一點溫暖的東西填補。她遵循本能去追尋那香氣的軌跡——穿過走廊，來到盡頭的樓梯，盤旋往下，抵達(dá)一樓，往右走幾步，遭遇兩臺高矮不一的破舊冰箱，再右轉(zhuǎn)，就來到大廳。

    與來的時候相比，此刻的大廳顯然安靜了許多，不過仍舊擁擠雜亂。到處疊放著紙箱、過期的宣傳看板，以及摞得比人還高的陳舊木料——大概用來做看板的吧，上面居然還搭了條藍(lán)色短褲和深灰色毛巾，在王子舟眼里，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是未能及時處理的垃圾。

    整個東竹寮就像個巨大的垃圾場，而她正在垃圾場里搜尋食物氣味。

    不小心撞到一只綠色塑料桶，王子舟彎腰扶正它，轉(zhuǎn)頭朝左探了一眼。玻璃門上貼滿亂七八糟的公告，貼了撕、撕了貼，斑斑駁駁宛若她老家縣城無人維護(hù)的老小區(qū)樓梯間。玻璃門之內(nèi)，則是東竹寮小小的食堂——燈明地凈，看著比外面整潔許多。

    食堂早到了停止?fàn)I業(yè)的時間，里面一個人也沒有，與王子舟追尋的香氣也毫無關(guān)系。她正要繼續(xù)往前，一個提著洗漱籃的邋遢男生忽然越過她，瀟瀟灑灑趿著拖鞋邁步而去，大概是要去浴室洗澡。

    王子舟并不知道浴室在哪，也沒有興趣知道，她朝前走，余光瞥見左手邊的那架舊鋼琴，傍晚來的時候還有人彈，現(xiàn)在它安安靜靜呆在那，無人打擾。

    視線再轉(zhuǎn)向右邊，是一排垃圾桶和并排放著的……

    桌子。

    桌子？

    王子舟抓到了桌子上的重點。

    那是一只不大不小、很尷尬的鍋。

    一人食嫌大，二人食也許就顯得小了。

    鍋左邊立著硬紙牌，手寫了“本格中國茶葉卵百円一つ二百円三つ”，底下還有英語——Tea egg（ese-style boiled eggs with tea，saud spices）？100 for one，？200 for three——詳細(xì)交代了原料、做法還有價格。

    找到了，香氣的來源。

    王子舟上前揭開鍋蓋，登時感覺到熱氣上騰，深色鹵汁里，靜悄悄地躺著十只左右的茶葉蛋。

    饑腸轆轆的王子舟咽了口水。

    一百日元一只，二百日元三只——

    三只更劃算，可是吃不完。

    這種東西，吃一個就夠了。

    鍋內(nèi)有勺，鍋外貼心放著一摞一次性紙杯和一包餐巾紙，王子舟于是選中一只裂紋完美的茶葉蛋，迅速撈起裝進(jìn)紙杯，正打算往邊上的募集箱里投一枚百元硬幣，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帶錢包下來——

    她茫然四顧。

    視線忽地定格在左前方那一摞高高低低、五顏六色的看板後面。

    那里確實坐了個人。

    他單手舉著書，書擋住了臉，只看得到漆黑的頭發(fā)。

    很奇怪，行動有時會領(lǐng)先于意識——王子舟握著盛茶葉蛋的紙杯朝那個人走過去，走到很近，她才在黯淡的光線里看清楚那本書的封面。

    檸檬，梶井基次郎。

    王子舟微微俯身。

    書後面微耷著的眼皮忽然抬起來。

    王子舟看到了他的眼睛。

    她忽然一怔。

    既沒有打招呼，也沒有說日語，她用中文問他：“我沒有帶現(xiàn)金，或許……可不可以用手機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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